第四回 北入含沙关 南下乱象起
老道望着门二岭，但见其不像中原腹地那般，开始蓄发扎角，十一二岁的总角孩童，而是一头短发，看来沙之国并不像他国般重教尊儒，在别国看来此处为蛮荒之地，民为野蛮之人，但老道一路行来，反觉这沙之国，赵家老四即位以来，教化开明，并不因循守旧。从这栽树一道窥见端倪，若按这小儿口舌，我还得给他赵四种树不成？
“嘿嘿，小儿，你且说说，你意如何啊？”
门二岭正襟肃容道：“老神仙，您道法通天，孟哥此去在外肯定历经磨难，他若有性命之忧，您可有解救之法？”
赊道人见少年如此说，也不隐瞒，“无法！”
“实话与你说，我赊他一粒三两金，他还我，这是天经地义。他答应了去找，这便是他的道，自己选择的道需要自己走，别人帮不得，也管不了。”
门二岭不服气道：“你肯定使了手段于孟哥，要不孟哥怎会贪图你的三两金！你为什么选中孟哥呢？”
赊道人嘿嘿一笑：“这个，可就不足与外人道也。”
说罢，心念一起，转头道：“小孩儿，你拜我为师如何？”
门二岭正自恼怒，“不拜，你这老道不似好人！”
老道看着门二岭此刻少年心性，嘿嘿直笑，也并不恼。：“你确定？”
“哼！”
老道摇头晃脑，背起手走向摇椅，“看来是不愿意啊，唉，我还说成了徒弟就不是外人了。看来没这缘分啊，唉。可惜，可叹啊。”
门二岭闻言一愣，喜道：“此话当真？”
“当然，我用得着诳你吗？”老道躺在摇椅上晃悠，看着少年喜出望外，不等他开口，又道：
“可是还有一句话，叫过期不候。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语毕，哈哈大笑，摇椅晃得嘎吱作响。
门二岭气得扔下木桶，水瓢，扭头便走，临走扔下句话：“臭老道这么大年纪，连小孩儿都哄，能活这么大，真是没天理了。”
且说孟柯一路南行，路上总免不得风吹日晒，昨日走的早，走了一天，终赶上入夜进了含沙关，含沙关是南下要道，贸易往来之处，沙之国的煤炭，又名黑金，从此关出，发往中洲各城各国。所以名虽叫含沙关，其实也是沙之国的重镇， 城池既坚且大，城内商铺林立。尽管已近亥时，街上仍见行人嬉闹，灯火鼎盛，人声沸腾。
孟柯往日也只是在含沙关的灯火节才来，届时城内五道口会有打铁花，滚烫的铁浆被鞭子甩中，火花飞溅，煞是壮观，每每人头攒动，哭的喊的笑的闹的，叫好声不绝于耳。饶是孟柯从小种树开荒，体力还行，走这一天也是累的毫无再逛一逛的兴致，随便找了间客栈，吃了碗热汤面，洗去风尘，烫了烫脚，倒头便睡。
第二日天刚擦亮，孟柯便醒了，毕竟年轻，恢复的快，吃了笼热腾腾的包子，顿觉一身畅快，趁现在还早，便退了房结账离去，向城楼走去，含沙关的城墙极厚，极高，虽然许多年没有战事，但是仍有兵丁巡逻，站在城楼上向南望去，一片荒凉戈壁，似无尽头。不过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有这贸易大关的存在，商路一通，虽是大漠戈壁，终有一队队的骆驼商人携带着大量货物来此贸易，且沙之国对商贸极为重视，并无苛捐杂税，甚至派骑兵帮商人清剿在大漠流窜的悍匪。
这延绵几千里的大漠戈壁，是无主之地，东北是周国，南下便是大秦国。望着这一望无际的戈壁荒滩，孟柯心里不免惴惴不安，毕竟是没出过远门的少年郎，此去没有终点，不知所去处，只知一路南行。转念又一想，世人皆说三两金如何奇幻，怎么感觉吃了一点变化没有，走路也没多快，还是一样的累，难道只是增加了虚无的寿命？
深望一眼大漠尽头升起的初日，下了城楼买了补给，背了两个水袋，虽是大漠无边，但是沿途商路设有驿站，给来往之人补充饮食淡水，也不必跟随商队，当然商队里有押运货物的镖师，路遇小毛贼之流更安全一些，也是孟柯第一次出门，只觉得自己走更快一些，大宗商队人员繁杂，男女老少，货物又多，跟他们同行反而落了脚程，于是驿站租了一匹骆驼独自上路。
趁天还未热，多赶些路程，一路无话，直出了含沙关几十余里，孟柯回头看了一眼雄关，遥望戈壁上突显的高墙巨关，暗道已经出了沙之国，只不过何时才能复返了，叹了口气，催促骆驼上路前行。
一路上倒是经常见到过路的商队，也只是匆忙问路，便接着南下，争取午时天热能赶到驿站歇脚。顺着商道又行了十余里，偶遇了一队游弋骑兵，当头的是个骑了棕红大马的巡边副将，天虽渐热，却一身甲胄在身，远见孟柯骑着骆驼赶路，喝住了去路，问明身份，知是护林的边庄人，得知南下时也未刁难，只说最近大秦内乱，无数流民散兵涌入秦岭，沙漠内有我上峰巡南将军镇守，无有造次的悍匪，只不过一些寻常毛贼，但是出了沙漠，一入秦岭万要小心，外邦不比咱沙之国，君圣臣贤，百姓安居乐业，出门在外万望小心行事。也不问孟柯南下何故，只是一番良言忠告。说完便催马带队而去。
望着骑兵离去，孟柯心里五味驳杂，沙之国政治清明，连寻常的兵卒都有如此忠君报国，守民安疆的觉悟，何愁不能国泰民安。远下才离故土，又遇故人，又是一番思乡愁起。至于大秦流民倒也没有在意。
临到午时，孟柯赶到了驿站，驿站内早有两拨商队入住，在大堂内谈论着大秦内乱。孟柯刚进大堂就见一个黝黑的老者，风沙吹的皮肤干燥，脸上皱纹密布，双眼却格外有神，一手端着土茶，一面朝另一伙人道：“老李此次从大秦而来，说说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被点名的老李是个精瘦汉子，一直是往来于沙之国和大秦的商贩，靠得近些年赚得钱财，前年才组起个商队，面对老者询问，开口道：“唉，秦王年老，二世子与太子一向不合，如今又向秦王献了一枚三两金，少说秦王又得十年寿命，二世子就是为了恶心太子，让秦王把太子也给熬老，逼得此番太子以护驾勤王的名义起兵夺权，这大秦已经乱套，好多流民不得已躲进秦岭。”
李姓汉子说完喝酒的功夫，对面的黝黑老者接话道：“这乱象一起，逼的流民躲进秦岭，这秦岭深山里的精怪妖魔怕是要不安生了，近些年战乱未启，自有一些游侠方士镇压着，但如今人祸一起，怕是乱象丛生，鬼怪出没，这秦岭山脉以后怕是不好走了。各位要早作打算啊。”
初听大秦内乱，孟柯还不觉惊讶，但听老者提起精怪妖魔之事，好奇之下不由出声：“老爷子，能细说下秦岭精怪之事吗？小子一路从沙之国到此，初来乍到，真有这鬼怪之说吗？”
老者出门在外，阅人无数，也不恼陌生人开口唐突，接话道：“秦岭山脉上次动荡还在三十年前，在座各位年岁都还不大，最多也只是耳闻，老朽我却是当时身在其中。”说完喝了口热茶，润了润喉咙，正赶上上菜，说道：“先吃再说，小兄弟不介意，就在这桌吃吧，添双筷子的事。”
孟柯抱拳拜谢，道：“多谢老爷子厚爱，上桌就不必了，我带有干粮，老爷子能释惑小子已经感激不尽。”说完走向门口的一张空桌，要了碗片汤，凉茶，就着饼吃了起来。
老者也不介意，抬手一摆：“出门在外，随意就好，随意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