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深情流露
又走了一段路,龚长璧问:“李兄,你方才说本想去开封找我林师兄,你和我林师兄早就认识吗,找他为了何事”
李和光说:“我和林大侠五六年前见过一次面,并无深交。现下带有家师的一封信,要面呈林大侠。”
龚长璧说:“令师是哪位前辈”
李和光一愣,说:“不是愚兄不愿对贤弟说,家师住在四川叙州南面亘古元人居住的竹海深处,地名天龙潭,他老人家隐居逊世已久,不以姓名告人,就是愚兄在他门下学艺近三年,也只以‘老先生’相称;至今还不知道他老人家的姓氏、名讳。”
龚长璧笑道:“前翠英侠中确实有性情独特,异于常人,不愿以姓名示人的,这不是为奇。”
李和光见他并不见怪,心中高兴,说:“其实我找林大侠,也不仅仅是为了送这封信,主要是为了求林大侠帮我去救两位朋友!”
龚长璧惊问:“救你的两个朋友,他们是谁?现在失陷在哪里”
李和光一见龚长璧便心生亲切之感,加上单身一人几次奔波往返,都没见着林颠子,一腔心事闷在心里,没个商量之处,也想倾诉出来,便说:“这事说来话长,贤弟如愿听,我就从头说起。”
龚长壁说:“我当然想听,如有用得着小弟的地方,小弟也愿尽绵薄之力!”
李和光说:“那就先谢谢贤弟了!”接着便从为找一个离家出走的世侄女说起,把以后遇到的、经过的事情,逐一讲来,比对因照大师所讲,还要仔细得多。
讲到倪瞎子的孙女儿倪觉华时,心中一动,望了龚长璧一眼,暗想:我新结识的这位龚贤弟,长得珠辉玉朗,十分俊美,武功又强,兼且是林大侠的师弟,如还没有定亲,与倪小姐倒是上好的一对,胜过我李和光多矣!那倪瞎子该当是愿意的,只不知他是否定过亲了心中有了这个念头,便把倪觉华的容貌、性格,直到做菜的本事,都看实多夸赞了几句。一直讲到三眼魔王倪瞎子限他两月之内答复允不允亲为止。又说:“愚兄一人万难救出两个朋友,因此才北上求林大侠相助。”
龚长璧边听也边询向了一些事情,如李和光的世侄女叫什么名字、多大年龄、长相如何、说话是什么口音等,心中已断定:他这个世侄女十九便是扮作男装的华珏这小妮子了。
后来听到李和光说了许多赞美倪觉华的话,心中不禁涌出了一股酸味,暗思:听他之言,那倪姑娘固然对代极好,他也对倪姑娘颇有情意,那么他为什么又不见这门亲事呢是了,定是那倪瞎子恃强欺压,他性格刚正,不便屈服。只是他既对倪姑娘有了情意,我应如何才好呢?心情突然烦乱起来。
李和光见他听了后默不作声,便问:“龚贤弟,你认为这事怎么办方上策”
龚长璧淡淡地说:“我看上策就在李兄身上,那倪小姐既然德容工貌样样都好,李兄既已倾心,对这门亲事就该一口承诺,岂不什么事都没有了!又何必千里迢遇来找我林师兄就算倪瞎子言语粗鲁些,你看在倪小姐的情份上也该不用计较才是!”
李和光听龚长璧这样说,微感诧异,寻思龚长璧定是认为自己矫情过甚,言不由衷,便概然说:
“贤弟的话原本说得不错,如论倪小姐的见识为人、才貌那真是没有可以挑剔的,看在她的面子上,愚兄对倪瞎子粗言恶语倒也没有放在心上。只不过我如不是别有缘故,绝不能答应这亲事。贤弟请想,那我又何必千里迢迢来求林大侠相助呢”
龚长璧听李和光斩钉截铁般说了“绝不能答允这门亲事”,心里顿时舒坦了许多,便问:“那又是为了什么缘故呢”
李和光却摇了摇头,又长长地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了。
龚长璧见他突然沉默,神情悒郁,不便勉强追向,便向他讲了和林颠子一起大闹洛阳催命判官朱吉丧宴的事。
李和光听了,哈哈大笑,兴致顿高。因听到龚长璧谈林颠子和邵启为比拼内力一事,也便说了自己在途中如何结识了因照大师,如何承因大师传授“伽蓝飞袖”和“大转法轮”等情。两人又一起猜测了一阵,为何致一真人门下弟子总是约人明年八月到昌平去,他们搞“以武会友”究竟有何图谋,却总也猜不透。
傍晚时分,两人到了杞县。龚长璧抢先一步进了一家旅店,要了两间客房。
李和光说:“你我兄弟一见如故,今夜连床夜话岂不甚佳!何必要两间房还是一间好。”
龚长璧红着脸说:“小弟自幼儿独宿惯了,不然便睡不好觉,就是两间吧!”李和光只好由他。
两人离开杞县,一路谈笑而行。李和光忽然问:“龚贤弟,你一表人才,武艺又高,想必已经定亲了,不知是谁家淑女”
龚长璧一惊,红潮满面,说:“你问这干什么”
李和光微微一笑,说:“贤弟怎么这样害羞!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有什么可羞的。你究竟订亲没有如未订亲,愚见倒想喝你一碗冬瓜汤。”
龚长璧说:“你想喝冬瓜汤,这有什么稀罕!”
李和光说:“原来你还不懂呀!喝你的冬瓜汤就是说要给你做媒的意思。”
龚长璧这才明白了,不禁“噗哧”一笑说:“你要给我做媒”
李和光正色说:“正是!我看你与那倪觉华小姐才貌相配,年纪也差不多,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兄弟如愿意,那倪小姐见了兄弟后定然欢喜。那倪瞎子处,自然由愚兄去劝说;如能约得林大侠出面求亲,这事就更不难了。如此一来,兄弟既得佳偶,也帮了愚兄的大忙,还望贤弟三思。”
龚长璧先是听得发怔,后来一想,忍不住爆发出了一串银铃般的笑声,笑得连腰弯下去了。暗想:这呆子竟想要我去娶那位倪小姐,实在好笑,亏他想得出来!
李和光愕然,说:“这有什么好笑的愚兄并非戏言,那倪小姐确实是个极好的姑娘,兄弟一见便知;倪瞎子虽然凶,可对孙女婿不会不好的。贤弟意下如何”
龚长璧想:这呆子认了真,这事可和他开不得玩笑,忍住笑说:“李兄美意可感。但小弟也和李兄一样,别有缘故,不敢应承。还望李兄见谅!”
李和光望着他的脸向:“此话当真”
龚长璧正色说:“真的,小弟不敢相欺。”
李和光废然说:“那便只好作罢!”
龚长璧见李和光闷闷不乐,猛然想起告诉他华珏的事,便说:“李兄,你在大江南北遍寻不见的世侄女儿,我已替你找到了!”
李和光陡然一惊,问:“你替我找到了,你怎会找到,她在哪里”
龚长璧说:“你不要慌,我慢慢给你说,你再想想是不是。”便把华珏的面貌、身材、说话及神情举止的特点,细细向李和光描摹着说了一遍,又补充说,“她与黑蜂子金正槐拼斗时,凭得一手很流畅的‘天都剑法’,却又夹进了些十分奇妙的拳脚招数。口口声声称你‘李叔叔’ ,对你十分关切,从洛阳起便约我和林小四同她一道,不远千里,直奔镇江渣泽找那陶兆熊,为的是与你报仇雪恨!”
李和光“呀”了一声,连说:“是她!定是丫丫无疑!除了丫丫,哪能还是别人!”
龚长璧疑惑地问:“丫丫谁是丫丫”
李和光说:“就是你说的华珏!她的小名儿叫‘丫丫’,从小我便这么叫地。她本名彭菊华,你看‘菊华’两字,颠过来不正是‘华菊’了吗这小丫头,真够狡狯的!唉,这么说她是和林小四一起被郑中杰擒走了。我们如在开封找到林大侠,自能把她和林小四救出来,万一又找不到林大侠,那郑中杰和什么‘磨剑铁爪’沈隆都不是等闲之,恐怕就难办了!”
龚长璧见李和光大有焦虑之色,忙劝解说:“李兄不必焦虑,谅郑中杰不敢动你那侄女儿和林小四一根毫毛,你想,他那宝儿子郑伯修既已落到我林师兄手中,他怎敢加害我林师兄的孙儿!”
李和光说:“然而彭菊华可不是林大侠的孙儿啊!”
龚长璧说:“郑中杰又怎能知道他一直认为是抓住林师兄的两个孙儿了。”
李和光说:“对!我真笨,怎么想不到这层!”
龚长璧说:“笨未必,不过关心则乱罢了。”
走着走着,龚长壁忽然“咯咯”一笑,说:“你那侄女儿长得那么俊俏,说话的声音又细又甜,却扮成个贵家公子,煞有介事的,其实我……”突然缩住了口,脸现红潮,不往下说了。
李和光看在眼里,暗想:龚兄弟怎么害起羞来啊,丫丫这小姑娘确实是个美人胚子,聪慧可爱,龚兄弟年轻倜傥,长不了她多少岁,他们千里同行,必是有了情愫,所以提起了丫丫,他便害羞。难怪我方才提到倪姑娘的事,他说“别有缘故”,这缘故原来在丫丫身上。等救出梅姐姐后,我便与他们撮合了吧!君子成人之美,何况他们确也相配。且住!他们既然一直到了镇江渣泽,自然是经过高贤集的了。从日子算起来,当是在我离开高贤集之后,不知他们看到我在客店壁上写的那些话没有,
如已被他们看到了,我那一片单相思岂不令人可笑!
李和光心中忐忑不安,便试探地问:“听贤弟说是与菊华一道到了渣泽,想替我寻陶兆熊报仇,那么你们经过高贤集没有”
龚长璧说:“当然到过高贤集,还在那里住了一夜,跑到被那米二强占了的什么‘听雨山房’打了一架。”就把那日的情形简单地说了一遍。
李和光听说他们在高贤集住了一晚,暗叫糟糕,我写的那些字是在正对着店门的粉壁上,十分醒目,便是从路上经过时也能望到,他们怎会没有看见!越想越觉得不好意思。
龚长璧见他虽然在听自己说话,却神情恍惚,一副跼促不安的样子,略一凝思,已猜到了六七分。他心中有事,却一直不肯和我说,我何不用话引他一引,便说:“李兄,我看你为人十分热心,厚友情,重义气。你与小弟一见如故,便关切小弟的婚事,实令小弟感动!为什么对自己的婚事,反而优柔寡断据李兄所言,那倪觉华小姐实是李兄的红颜知己。国色易求,知己难得,李兄总不愿意,小弟实在奇怪难解!”
李和光脸色由红转白,默默走了数步,喟然长叹了一声,曼声吟了两句诗:“‘竹叶与人既无份,桃花从此不须开’!贤弟,愚兄实有苦衷,悠悠此心,唯我自知,说了无用,不说也罢!”言下神情萧索。
龚长璧不禁心生怜惜,他怎么总是自己折磨自己,不肯向人吐露几乎便想说出自己是谁,猛一转念:不可冒失!如他说的“竹叶”并不是指的我,那……那……内心顿感惊恐。
决意再试他一试,便念道:“‘青衫沦落湓江怨,鬓边忽睹山茶粲。千里复归来,山茶何处开……”
李和光满面通红,说:“原来贤弟都看到了,我……我……”
龚长璧说:“不知李兄说的‘竹叶’是否指地如是指她,又怎么知道是‘无份”李兄不必讳莫如深了!还是都与小弟说了吧,如真是指的此人,也许小弟还能说得上几句话。”
李和光立刻省悟:对呀,他称林颠子师兄,她又是林颠子的小师妹,他俩有师门之谊;况且他已看了我写在壁上的话,知道了我的心事,我正该求他。便红着脸向龚长璧兜头一揖,说:“愚兄正想奉求贤弟!不过这此事说来太长,而且……而且……大概是愚兄片面……片面相思,说起来很难为情。”转头四下一看,见不远处有几株杂树,地下落叶甚多,倒还干净,便说,“我们去那边坐坐,我细细将此事告诉贤弟。”
龚长璧说:“甚好!”
两人略略拂去尘土,席地而坐,李和光便谈了起来。
这次他谈得很详细,从自己如何全家被陶兆熊所害,如何与那姑娘在高贤集店中初次相遇,那姑娘面貌酷似自己亡妻,鬓边山茶花又与亡妻之物毫无二致,因而引起自己注意说起,直说到在宜宾城畔师来山被怪风刮到竹海天龙潭,蒙老先生收留,授以武功。中间夹叙与那姑娘在途中几度相逢,陈留店内路费被窃,窘迫万分时又蒙赠以银锭,从此便情根深种,不能自已。
这几年来,魂牵梦萦,久念苦思,终究不能释然于怀,连自己不明白其中的缘故。如遇月明如水之时,风雨如晦之夕,则更辗转反侧,通夜难以入睡了。……
李和光说了自己对那姑娘的刻骨相思后,勉强向龚长璧苦涩地笑了笑,说:“究其实,我与那位姑娘连一句话也没有交谈过,却念念不忘,如此颠倒,贤弟大约要笑愚兄忒也荒唐,纯然是自作多情,痴心妄想吧!这正是我先前不愿向贤弟说的原因。”
却见龚长璧脸儿苍白,泪珠莹莹,全身都在微微颤抖,宛如风中的一片树叶。李和光吃了一惊,忙伸手把他扶住,问:“贤弟!你怎么了,是病了吗”
龚长壁轻声说:“不是,我……我……我是为你难受。你别……别挽着我!”将身体向旁移开了些。
李和光也放下了扶他的手,说:“刚才真吓了我一跳。龚兄弟,你真是性情中人,竟替我如此难过。其实我有时还是能想得开的,既然空劳梦想,此生便不再谈婚娶之事罢了!”
龚长璧说:“你别……别这样想!她也很……很思念你的,喜……喜欢你的。”声音越说越低,说到最后几字,几乎像蚊虫鸣叫般,头也低低地垂下了。
李和光这一喜真是非同小可,双手拉住龚长璧,连声问:“你怎么知道的,她提起过我吗,她是你的什么人”
龚长璧满面红潮,说:“我知道,她是……是我的姐姐!你别拉着我的手。”边说边把手向缩。
这可出乎李和光预料,也感到不好意思,连忙放手,但仍忍不住讪讪地问:“她……今姐好吗,她现在何处”
龚长璧已经镇静下来了,乌黑的眼珠滴淄溜地一转,轻轻一笑,说:“她很好。她明天在陈留,很快你便可见到她了!”李和光见他笑得十分甜美,颊上现出了个浅浅的酒涡儿,晴想龚兄弟长得很像他的祖姐,难怪我一见他便觉得很眼熟。
但听说明天便可见到那姑狼时,又惶恐不安只得又问:“贤弟,明天我和今姐相见时,说些什么方好她……她提到我时,真说过她对我……曾想念……”这话竟总觉得不好说下去。
龚长璧自然明白他想问的是什么,但觉得不好直接回答,突然灵机一动,便也曼声吟道:“意长翻恨游丝短,尽日相思罗带缓。宝奁如月不欺人,明日归来君试看!你不要再问了,我们在此坐了很久,还是动身吧。明天你见了我姐姐,便什么都明白了!”
李和光听了那几句诗,心领神会,这明明是说他姐姐对我也思念不已,立刻喜动颜色,说:“好,我们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