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江岸劫船
临走时老先生郑重地把那柄玄刀交给李和光,说:“这刀旷世难求,我于无意中得之,用了二十四年。你是我武功的唯一传人,现在把这刀也传给你,望你好好用它!切切记住:神物利器,只诛不义之辈,勿伤无辜之人,非遇危急关头,不得将刀轻易出鞘。”
李和光捧刀跪谢,说:“弟子牢记你老人家教诲,定当不负此刀!&34;
三人到了叙州府城,包了支盐船的客舱,便从合江门沿江而下。叙府城东的合江门是岷江和金沙江的会合处,自此以下,方城长江,实是万里长江的起点。
此时正是夏末,洪水未退,岷峩雪浪,水色澄碧,金沙浊流,水色金红。
合江门以下近十里间,双江虽已合流,但碧水金波仍然没有相混,界限分明,蔚为奇观。
时不时的或金江的水从岷江水的下面冒了上来 ,或岷江的水从金江水的底下冒了上来,便似开了无数朵金红青碧的奇花仙卉,或疾转如轮,或径大逾丈,却又瞬间出现,瞬间消逝,变化万千。
李和光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奇丽的景象,不由得连声赞叹:“好看,好看,妙极了!”但江流甚急,舟行迅速,不久两江的水都混在一起,变成纯然一色了。
李和光说:“可惜短了点,还没看移,便过完了!”
梅幺姑微笑说:“就是短才好,如果万里长江都是这样,必便不觉得新奇了。
李和光说:“这话有理。”三人所包乘的盐船是川江中的头号大船,舱底满载自贡或五通桥的井盐,有两个大客舱,平时可供十几位客人坐卧;船老大住舵楼,船工睡前甲板。
现下苗秀、李和光住前舱,梅幺姑住后舱,都宽绰有余。
三人除睡觉外,都聚到前舱闲谈、吃饭。
船泊江安、泸州时,三人都上岸打听彭菊华的行踪,仍旧毫无影响。却遇到几起衣服破烂、面黄肌瘦的老弱妇孺。
一问才知道川东一带今年大旱无雨,赤地千里,许多地方颗粒无收,饿死的人不计其数。至少有七八个县能转动的都出来逃荒了,走不动的便只有在那里等死了;出来的人中,除极少数有亲可投,大多数只能沿路乞讨,因饿因病倒毙路边的,又不知有多少!
三人都把随身带着的散碎银子。施舍光了,但灾民太多,又怎能周全李和光联想到不久前老先生所谈的那番话,不觉大为感叹。
隔了一天,船刚过松溉,三人来到船头观望江景。忽见上游赶来了一列船队,七支在前都是五板船,一支稍后,是支大盐船。
船头都着虎头牌,悬着大灯笼,大盐船上牌匾灯笼更多,上写着:“泸州正堂”、“黄堂五马”、“荣进”、“回避”等字样。
这边船上的船老大见有了熟人,便大声招呼:“巫老三!这阵买卖兴隆哇!”
那边船上掌舵的也大声回答:“兴隆个毬!你没看到是打官差吗还不知道要送多远才准回来哩。陈老大,你他妈的运气真好,迟走一步就和我们拴在一起了!丁老大的船便在后头,坐在船上的客人都被赶下去了!”,
陈老大问:“是哪位大老爷唷”
巫老三说:“欧阳总督的舅太爷石大人升了官,要进京……”说着那船已去远了。
李和光问:“这位石知府给不给船钱怎么连乘客要撵下船,未免太霸道了!”
陈老大说:“给什么船钱唷!侍候得不好还要给你几十鞭子!他是欧阳总督目的小鼻子,谁惹得起你们看,除了他坐的那支大船的,还封了七支五板船,他在泸州这几年,地皮可刻足了。他妈的,这样的赃官倒要升官,怪不怪!”
苗秀说:“这有什么怪!他的姐夫是欧阳必进,欧阳必进的表叔是严嵩严阁老,朝中朝外都有照应,赃官不就变成了清官,‘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嘛!”说了一阵话,三人又回到舱里。
刚坐下,苗秀便对梅幺姑说:“现下逃荒的灾民成千上万,这位知府大人既升官,又发财,兄弟想去劝他捐点银子出来赈灾。三姐,你看要得不”
李和光说:“苗兄同他人生面不熟,他怎肯听你劝”
梅幺姑辗然一笑,说:“人生面不熟正好去‘劝,’是熟人倒不好意思‘劝’了!苗兄弟手中拿着棍子,他不肯听只好变成肯听的。”
李和光恍然大悟,也兴致勃勃说:“我懂了,这主意好!苗兄,你多久去小弟也同你一起去‘劝’他,可好”
苗秀眼望梅幺姑,等地决定。梅幺姑想了想,说:“最好到了重庆再动手。一则我们包的这支船到那里便不走了,我们也要登岸另行雇船,这便同他们的船队错开了;二则渝州地方大,我们得手后,就在那里捐上一笔大数,也不会惹人注意。”
苗秀点头说:“好!我们就在渝州住下,等他们的船队到了下游,我与李兄弟便追上去劝他……”
李和光接口说:“‘劝’他破财解灾,乐善好施,有何不可!”三人都不禁笑了。
到了渝州,船靠朝天门,三人登岸找了家客栈住下。
第二天早饭后,梅幺姑在域内外访查彭菊华的行踪;苗秀与李和光回到朝天门码头察看那石知府的船队的动静,问清已于拂晓时解揽东去。
两人便沿着江岸追去。尽管水船走得甚快,但又怎快得过身具上乘轻功的苗秀和李和光,追出约二十里左右已追上。
李和光问:“苗兄,我们是明拿,还是暗取?”
苗秀说:“暗取太费事了,明拿要爽快些。我已想好了,虽是明着硬要,但大白天地,终究惹眼,我们就这样缀下去,到了晚上再上船,这叫做半明半暗。”
李和光说:“妙得很,石大人的钱财是不清不楚地来,我们给他个半明半暗地取去,倒也配合得挺巧的!”
当晚这支船队泊在洛碛。苗秀与李和光在街上饭店里饱餐了一顿,又回到江边掠了个隐蔽之处坐下守候。
苗秀的开包裹,拿出两个面具,递了个面具给李和光,说:“这个是梅三姐的,我借来给你戴。这也是半明半晴的意思。”
李和光心中佩服:原来他们早有准备,心思确实缜密:“商州三友九豪”名不虚传!
两人等到月落参横时,苗秀站起身来,说:“该动手了!”迳向那石知府的座船奔去。
李和光赶紧戴上面具,跟了上去。
苗秀将到船头,便扯开嗓门高喊:“老子们是百丈岩的高寨主,外号‘鬼砍头”!今天特来向姓石的龟儿子借十万两银子!不相干的朋友各自放心睡觉,只要不出头露面,包你没事。哪个敢来阻挡,‘鬼砍头’就要砍你的脑壳!”
一躬身便跃上船头,直奔前舱,李和光紧随其后。却见两旁的五板船上接跃过黑影,手中都拿着影绰绰的兵刃,高声叫嚷:
“抢人哪!捉强盗哪!”、“大胆的贼匪,竟敢抢劫官船!”两人去搁苗秀,两人扑向李和光。
李和光随竹海天龙潭老先生练了两年零七个月的武功,正待发硎新试。见左侧那人来得快,正一棍搠向自己肋部,忙左手往下一抓,准准抓住棍身,一拖一送,“笃”的一声,正中那人前胸,撞断了两根肋骨,那人仰面倒地,顿时痛晕了过去。右面那人“呼”地一刀砍来,李和光反臂疾抓,擒住那人右臂,使劲一掜,那人臂骨碎成了几块,奇痛难忍,不禁失声惨叫,倒在船板上乱滚。
搁截一棍夺三山苗秀的两人,一个使三截棍,一个侠白蜡桿子。那使三截棍的才奔上来,就被苗秀一棍双招:冲关斩将带鸟龙摆尾,打折了胫骨,蹲下狂嗥。使白蜡桿子却有几分本事,连用“金鸡点头、旋
身盘打”等进手招式,或刺或扫,不让苗秀近前。这白蜡捍子长约丈六到丈八,主要用于军旅阵战,使开来颇具威势,急切间苗秀倒把他没奈其何。
李和光见状,大吼一声向那人侧后方抢去,那人拧腰跨步,前把一松,后把一送,
枪尖闪闪发光直向李和光咽喉挑来。
李和光头向右编,侧掌如刀正砍在捍身上,那人全身巨震,不仅兵器脱手,连脚步也站不稳,向右踉跄。
李和光已扑到他身旁,双手齐出,右手抓住他脖子,左手抓住他右腰,提起掷出,那人竟象腾云驾雾般划空而过,直飞出七八丈远,才“通”地一声栽入江心。
这四人都是石知府重金聘请来的保镖,武功当然说不上一流,但在江湖上混饭吃也还过得去。李和光如在未进竹海天龙潭以前遇上,那是其中任何一个都对付不了的。偏偏这些人倒霉,竟在这时撞上了李和光,一霎时两个骨碎身残,一个要穴被拿时即已气绝身亡,实在用不着把他抛到七八丈外的江心去水葬的。
这倒不能怪李和光心狠手辣,因为这是他出竹海天龙潭第一次与人打斗,对自己有排山倒海般的劲力,闪电般快捷的身手,还在朦朦胧胧、半知半觉中,所以“杀鸡”也用“牛刀”了
苗秀一掌击倒了舱门,烛光中见有几个仆妇、丫头拥着被子发抖,后舱却挂着布幔。扯下布幔,便见一男一女坐在被窝中,都吓得面无人色。苗秀只扫了一眼搭在被上的衣服,便知这两人必是石知府夫妇了。
当即掏出把雪亮的匕首,指着那石知府的鼻尖,说:“杂种!你这赃官,把百姓害得好苦!你要死还是要活”
那石知府结结巴巴地说:“好……好……好汉,寨寨寨主翁爷……爷……,我……我……”竟吓得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这时那被苗秀打断了胫骨和被李和光撞断肋骨,控碎臂骨的三个保镖在外面
一声递一声地惨哼,加上烛光摇曳中两人戴着的鬼脸面具青红不定,这情景委实阴森可怖。
倒是那妇人乖觉,在旁抢着说:“寨寨主饶命!金银都在……在皮箱中!”
苗秀见舱角堆放着八口大皮箱,不耐烦再要什么钥匙,走过去把锁扯下便开箱检视。珠宝首饰、银票银锭,他都不要,却把金锭、金条、金珠、金叶一股脑儿取了出来,用一块被单包了,斜背着;转过身来喝声:“姓石的!你龟儿子好黑的心肠,当一任知府竟刮到了这么多民脂民膏!本来该当一刀砍了你杂种的脑壳,念在你刚才没有乱喊乱动,总算有几分孝心,暂且饶你不死。本塞主走后,你定会去仁寿县报案。现下你听清楚:本寨主是巫山百丈岩
的高寨主,外号人称‘鬼砍头”。你们如有胆子尽管来找!你杂种如敢诬攀良民,牵连船工老子们定要挖出你的黑心来下酒!”
这不知府伺候上官惯了,苗秀说一句,他便应声“是”,听到苗秀说他会去报案,他说“是”,一想不对,连忙改口说“不敢”;听到要控出他的黑心下酒时,他又顺口说成“不”,顿时想到这话大大不妥,又改口说“是”,真是又急又吓,不仅全身冷汗直冒,连尿也流出来了,深怕苗秀把匕首戳将过来。
苗秀出得舱来,对李和光说:“走!”两人踊身上岸,向来路奔回。
一棍夺三山苗秀方才见李和光在举手投足的一刹那间便打发了那三个保镖,心里十分惊异。他虽然知道老先生的武功并世无二,有鬼神莫测之能,李和光既成了他唯一的传人,自当武功不弱,但却没有估计到李和光在短短两年多的时间内,竟有这样神速的进境,显然已高过了自己。
心想:不知他轻功练得怎样了我们九弟兄中,轻功以钻天猴商大哥为第一,其次便得算拏云手崔六哥和我了,现下正好试试这位李兄弟。
心里这样想,一发脚奔跑便使出了八分本事,轻蹬巧纵,双脚如飞,遇到起伏不平之处,时而平窜,时而斜掠,竟如星驰丸跳般往前直射,一气便奔了二十多里。
李和光紧随他的肩后,一步也没有拉下。
苗秀不禁称赞:“李兄弟,你的脚劲真好呀!”边说边加快步子,奔出数十丈后,已经
全力施展,耳畔风声大起。又了一阵,见李和光终于落在后面,心方一喜:毕竟我的轻动仍比他强些!正待把步子放慢些,却听李和光在他耳畔说:“苗兄这般急行,是想无亮之前便赶回重庆吗”
苗秀吃了一惊,暗想:是了,我骤然加速,出其不意,所以把他甩压了一段,但他片刻后便又追了上来;而且听他说话的声音和平常并无两样,显见大有余力。
但苗秀好胜之念已起,没有分出输赢,也不甘心。当下只“嗯”了一声,仍气急奔,到得后来,竟快如飘风奔马,一眨眼间便已过去了十余丈。
这一遍又跑了二十几里,苗秀背心鬓角都已微微冒汗,呼吸也开始粗了起来,偷眼回看时,见李和光始终紧紧跟在他肩后,虽然奔行极快,却宛如行云流水般,从容自在,不即不离,绝没有逞强抢先之态。不由心下大服:看来他轻功之超妙,内力之悠长,实在已远胜于我,如要与我较劲,恐怕早便跑到前面老远了!立刻把脚步放慢下来,说:“李兄弟好轻功!愚兄服。”
李和光必放慢了脚步,说:“自家兄弟,苗兄何必客气。这样走,天亮前能进庆域吗”
苗秀说:“估计这里距域还有一百多里,天亮前是赶不到了。其实我们天亮后进城最好,谁也不会来注意我们,不必赶得这么急。”
李和光微觉诧异:既然不必急赶,你方才跑得这样快干什么难道还怕那赃官派人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