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娇女离家
正当龚长璧三人在镇江渣泽镇猜测李和光究竟到何处去了时,李和光却也在到处找林颠子。
李和光在四川叙府竹海深处的天龙潭随那位老先生练功习武,空余的时间也看书写字,陪老先生谈天说地,有时也和崇伯伯闲聊几句，帮着做些家务杂事,倒并不寂寞。不知不觉中不仅武功大进,学问也长了不少。日子久了和老先生的感情也深了,宛如一家人般亲密无间。
但老先生对自己的身世却极少谈到:崇伯们更是缄口不提。
过了一年多,李和光仅仅知道老先生有两个儿子,都已去世;梅幺姑是老人家最小的女儿,丈夫也已死了,只留下了丫丫这个女儿。丫丫本名彭菊华,但在天龙潭人人都只叫她丫丫，如不是她自己把姓名写给李和光看,李和光不会知道。丫丫有时候住在她外公这里,更多的时候是住在宜宾县商州她母亲那里。
这中间梅幺姑来过天龙潭两次,一次是接丫丫回去,一次是送丫丫来,每次都在这里住了十天。
老先生命他们以姊弟相称,彼此相处也无拘谨之感。
这梅幺姑容貌清丽,身材秀美,虽是三十几岁的人,看去却只像二十多岁,来去都佩着长剑。
李和光自从见了她后,便时不时地想起自己妻子的音容笑貌,想起那个骑马佩剑,灿然微笑的姑娘。到后来连自己也分不清,究竟是思念妻子多些,还是思念那个姑娘多些这种思念,虽然还没有干扰妨碍他练功,但却也使李和光有种怅惘、惶惑之感。
日月不居,春秋代谢,又是一年过去,李和光已把龟息、龙蛰、豹奔、兔脱、鱼潜、蛇曲、鹰翔、狮吼、虎视这九种功法都练会了。
老先生对他说:“你现在九种功法总算都已会练了,这也确是不易,以后还须每天自行去练,不可断缀,方能日有进益。其中龟息、龙蛰两功,培元益气，是诸功之本,务须每天都练,其余七种，是运使真气内力之方，每天中可任择一两种来练,最多练三种。不可九种都练,“过犹不及”,否则反而有损真元,你可明白这个道理”
李和光说:“月盈则亏,水满则溢,飘风骤雨不可终朝。是这意思吗”
老先生说:“对,比如吃饭,不吃饱要伤身,吃得过多也要伤身。你明白就好。你已经练了两年上乘的功法，以你这时蓄积的内力真气和练成的行动的敏捷,要胜过一般的武林中人,真是易而又易,但如同其中的一流高手相争,还是非输不可!因为你过去所学的拳脚兵刃的套数招式,大多平庸拙劣,破绽百出。不说遇到真气内力和行动敏捷上比你强的人,你非输不可,就是遇到真气内力和行动敏捷上与你相当的人,你也非输不可!所以从今天起,便要传授你一些拳脚兵器的招式了。你已练过我的九种动法,学这些招式是水到渠成的事,当然不难。顶多再学半年,你便可出去报仇了。和光，你学成武功出去后,除了报仇外,还打算做什么？”
李和光破家远走后,日思夜想,想得最多的便是报仇,听老人问他除报仇外还打算做什么,心下一片茫然。
老先生也不催他,只是严肃地注视着他,等他回答。隔了很久,李和光才毅然说:“铲除强暴,救助困弱!”
老人说:“天下强暴之辈甚多,困弱的更多，博施济众,尧舜犹病,你一人能有多大的力量!贪官污吏也算强暴吧你知道谁是最大的贪官”
李和光说:“听说是先朝的太监刘瑾。”
老先生说:“你知道刘瑾有多少家产？你自己变卖了全部家产得了多少银子”
李和光说:“我变卖了家产得了四百二十八两银子。刘瑾有多少家产我不知道。”
老先生说:“刘瑾被抄没时,有黄金二十四万锭又五万七千八百两,元宝五百万锭又一百五十八万三千六百两!还不提其他的珍宝。以又出了个权臣江彬,被抄没时,有黄金七十柜,白银二千二百櫃!你李和光在渣泽镇义算个中上人家,你自己算算刘瑾、江彬要使多少人倾家荡产才能聚敛到这么多的金银然而刘瑾江彬如没有武宗皇帝朱厚照这个昏君又岂能如此!听说当今的皇帝朱厚熜宠信严嵩父儿,贪脏枉法,胡作非为;先前为了议什么大礼的事,那些当官的没有顺他的心,一次便治了二万二十多人的罪,有一百八十多个官儿都挨了廷杖,既昏且暴,又是什么好东西!偏编还要大兴土木,拜天设坛,妄图出生不老,无非苦了天下的老百姓。唉!我那阕词上说‘恨无尧君舜帝’,其实也是大大不通,尧君舜帝少,昏君暴君多,去了一个,又来一个,纵你才智非凡,武功盖世,又奈之何哉”
李和光听老先生口出大逆不道之言,肆意指斥先帝和当今皇上,大为骇异;但这些话又有根有据,鞭劈入里,使人动魄惊心,不由不服。说到后来,老人语调中竟大有凄楚的意味。
李和光感到很疑惑,等了半晌才问:“那么,我该怎么办”
老先生慢慢摇了几下头,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做!苍天无情无意,人力有时而穷。古人说‘人定胜天’,谈何容易一时可胜而不能长久皆胜,一事可胜而不能诸事皆胜,古往今来,英雄扼腕,壮士悲歌的事情多得很哪!你能做到守节不易,量力而为，适可而止,纵然不能济天下,也可济一方、一乡,纵然连一方一乡都不能济,总还可以独善其身,不去同流合污吧倘能这样,我也是高兴的。我这些话你懂吗”
李和光想,他老人家定有不同寻常、可歌可泣的经历,忙回答说:“我听懂了,以后定照你老人家的话去做!”
老先生说:“你懂的还只是虚道理,如没有一番实实在在的经历,恐怕未必真懂。今天我把话扯远了,还是先教你一套拳法吧!”当下传了李和光一套拳法。
此后六个多月,老先生先后传授了李和光六套拳脚功夫,包括擒拿法、点穴法;兵器上是一套棍法,一套流星锤法,一套枪法,三套剑法,一套刀法。
李和光既极聪明,又能勤练不懈,进境神速,一种套路至多四五天便能练得精熟。
老先生总是等李和光练到精熟后,亲自与他过招,每次都能乘间抵隙,使李和光防胜防,很快就被制住。
所以李和光尽管武功精进,一天高过一天,却从来没有自满自足,沾沾自喜之感。但几个月来,每次过招都输,而且每次都输得很快,渐渐地也有了沮丧的心情，暗想:我这武功怎么练来练去,直似不堪一!莫非自己真是不雕琢的一块顽石这样岂不辜负了老先生教诲栽培之恩!
老人看在眼里,也不说破。过了两天,对李和光说:“我要再传你一套刀法,就是当年你白师祖传给我的那套。这套刀法威力奇大,没有神兵利器相配不足尽其奥妙。你去把那长几上铁盒内的玄刀连鞘取来学着运使吧!”
李和光大吃一惊,他初来时老先生便曾叫他试过,连拿也拿不起,能能使得动他还记得老先生说过这刀重九十八斤,鞘重一百零一斤,加在一起差一斤便足足有两百斤重,一只手怎能运使得开不觉呆在那里,一脸迷惘。
老人沉着脸说:“怎么还不快去难道你在我这里学了两年半的武功都是白学的,连试也不敢试一下吗!”
李和光不敢再迟疑了,心中忐忑不安,走过去开了铁盒,伸手握住刀靶,运足劲力往上一抬,那口重一百九十九斤的连鞘玄刀,竟应手而起,一下高过了额角。由于用力过大,反而险些闪了手。
李和光这时觉得这口连鞘玄刀似乎也不甚沉重,满可以随意运使,心知自己的内力已不可思议地增强了许多倍,不觉心头狂喜!
老人说:“把我上次教你的那套刀法先使一遍看看,注意当快便快,当慢便慢。”
李和光说:“是!”沉气凝神便使了开来,只觉刀影纵横,霍霍生威,整个大厅都刀风四起，劲气排荡,有时快捷如闪电,有时凝重如山岳,自己也能感到威势十足,非同寻常,全身心都有种淋漓酣畅之感。使完后,提刀而立,不由得踌躇志满,喜上眉梢。
老先生哂然说:“这两年半的武功不是白练的吧怎能败在我手中便对自己也没有信心了！你这样妄自菲薄,对自己是缺了自知之明,对老夫是没有知人之智!”
李和光为惭愧,说:“是我错了,我深怕学得不好辜负了你老人家的厚爱。”
老先生说:“那还情有可原!老实说,你和我屡次过招都输了,只不过输在我的‘如意一招’上,你还记得我对你说过我有一招可破尽一切招式的话吗那就是这“如意一招’。”
李和光疑惑地说:“是一招吗怎么我觉得老先生制住我时使用的招式都不同呢”
老人笑了笑说:“有招之名,无招之形,非招无形,乃无定形,变化万千,功在一招。好了,你还没有到能学会我‘如意一招’的时候,还是先学白师祖传下的刀法吧。”接着便传授李和光这套刀法。
一天,李和光正在书房看老先生写字时,天都剑梅幺姑忽然带着一棍夺三山苗秀来了。
一见面便问老先生丫丫来过没有,老先生说:“没有呀,丫丫怎么了”
梅幺姑顿时玉容失色,流下泪来,哽咽地说:“她偷着离家跑了!……”李和光赶紧给她倒了杯茶,说:“梅姐姐别着急,慢慢说,丫丫究竟为什么离家走了”
梅幺姑和苗秀才把经过说了出来:原来昨天梅幺姑和搅海双龙石坚域、苗秀闲谈,无意中说起李和光同陶兆熊家的冤仇,彭菊华也在旁边听着,竟央求她妈妈让去替李和光报仇。梅幺姑重重地说了几句,大意是说她已经十七岁了,还像小孩儿般不懂事。凭她那娇生惯养的样儿,不说千里迢迢地去李和光报仇,就是住在家里也还要人照顾,不添麻烦便谢天谢地了!
彭菊华听了闷不作声,梅幺姑当时也没有再把这事放在心上。殊不知今天整个上午都没见到她,这才慌着找。才发见柜中的金叶少了几十张,散碎银子也少了许多,她平常使的宝剑也不见了。这才敢到这里来看看。
老人双眉紧皱,说:“怎么连个孩子都看不住!你们怎么不快去追,还往我这里跑干什么？她既然拿了这么多金银,还会是到我这里来吗？
苗秀说:“石五号和雷八号已经沿着岷江,向犍为、嘉州方向追去了。梅三姐和我来向老先生禀生后,便打算到宜宾,沿长江追寻下去。”
老人说:“也只好这样了。这孩子,凭她的武功和聪明,短时间内还没有大的妨害。事情既然出了,光着急也没有用。唉!也怪我太娇惯了。这次让她去吃点苦头,也许不无好处。我看天色已不早了,你们明天清晨再走吧,也不忙在这一刻半刻的。”
李和光听说彭菊华是因要替自己报仇才离家出走的，内心不安，便向老人说：“老先生，我想和梅姐姐一起去找菊华,可不可以”
老人默然半响,说:“好!我本打算再过十来天便让你出去报仇,现在提前去也成。如你们找到丫丫,便由幺姑、苗九把她送到我这里来,你自回镇江报了仇再来。我还得写几封信给你带在身边。我本想这辈子不再求人,现下为了丫丫这孩子,也顾不了这么多了!”
当晚老人把李和光唤到书房内,交了三封信给李和光,一封给林颠子的,并给他说了几个找林颠子的地址,第二封给嵩山少林寺因明禅师的,第三封是给黄山碧筠庵无垢师太的。
老人叮咛说:只有事情危急,无法应付时才可交这些信,否则原信带回,一封也不要交。李和光答应后,将信收好。
第二天清晨,用过饭后,李和光、梅幺姑、苗秀拜别了老先生,穿过竹海,踏上了去叙州府的大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