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鞭剑称雄
但过了一会儿,林小四的打法,却又陡然一变。
只见他不再随着徐帆的进招闪避奔行,而是屹立场心,屏思绝虑,抱元守一,眼光四照,耳听八方,反臂盘顶,连用“倒打金钟,寒风乱飐”等招数,头不回,身不转地把那支鞭使得如同长鲸跋浪,大鹏搏风般,又把徐帆赶到了七八尺之外,众人无不惊异,暗想:这小伙子怎么脑后像有眼睛似的,前后左右都能照顾到
像这种以静制动,致人而不致于人的上乘武功,如不是经过多年入静导息的内功修习,那是无论如何运使不了的。
但要潜神内视,调息导气,不到十八岁以上,又怎能领悟得了,使心性宁定得下来
看这小伙儿顶多不过二十一二岁,三四年间哪能修习到如此之高的内功火候所以大多困惑不解。
这些人的想法原本不错,但林小四的情形却很特别。他是林颠子的独孙,从小就非常聪明伶俐,无论什么拳法腿法,一学便会;但无性又好动喜新,只要招式一会,便再也不肯认真练习了,什么“工夫全靠的子磨”,“绳锯木断,水滴不穿”之类的话,林小四是半句也听不进去的。
林颠子当然知道这种见异思迁,浅尝辄止的习性是练武的大忌。
眼见这个孙儿过分聪明顽皮,便苦苦思忖要找到一种夹磨他、惩治他的办法。亏得林颠子也是个很聪旺的人,而且武功渊博,竟想到了一个十分奏效的法子,那就是在林小四十三岁时便教他练兵器,刀枪棍剑一概不教,一开始续教他练软鞭。
林颠子对小四说,这软鞭是兵中之龙,各种兵器都不如它矫矫灵动,威力奇大。总之说得天花乱坠,引起了林小四极大的兴致和强烈的好奇心,扭着林颠子要学。林颠子却只传招式,每次演示七八招、十几招,便要林小四自己去练,对怎样运劲发力,何时要顺势借力,何时须逆势使劲,以及腰力臂力肘力腕力等怎样配合使用,却一字不提。
林小四半年练下来,一套蟠龙鞭法一百零八招,仅仅学家了三十几招,自己身上还时常这里碰青,那里打肿,才明白这武功招式并不是那么容易学的,不由得傲气
大减。
这时林颠子才把如何发力使劲的诀窍告诉他,待他把这套鞭法真正练到滚瓜熟,又有些得意洋洋时,林颠子又亲自和他拆解试招,每次都要累得他粗气直喘,大汗淋漓,打得他大声呼痛才罢手。
林小四虽然要强,但如此经过多次,也知自己武功还差得太远,骄傲浮躁的心性也便差不多磨光了。
林颠子这才传授修习内功之法,说只有练好了内功,才能把这套鞭法连续使三五遍也不会喘气流汗;也只有练好了内功,才能耳聪目明,意到招发,与人动手时,才不至于让人家轻易打着。
林小四一心要把鞭法练精,闻言大喜,也就耐着性子,天天随着林颠子打坐调息,吐纳导引,潜心修起内功来。他从十四岁起修习内功,苦练鞭法,到而今已有六年的时间。
最近一年多,已能把这支鞭使得曲如蛇行,直似箭发,宛转如意,轻重由心。即使和林颠子过招,在两三百招以内,林颠子也休想打他一下。
众人见铁臂天尊徐帆与林小四斗到百招以上时,林小四这支鞭越来越得心应手,发如怒潮扑岸,收如风息波澄,变如奔云闪电,奇招叠现,妙着纷呈。
徐帆身法虽还轻灵,奔行虽仍快捷,但已是闪避多,还乎少,败象大露了。
那紫极道长邵启为看得心惊,问郑中杰说:“令师弟究竟有几位孙儿看来一个强过一个,最小的那个剑法奇诡已极,几乎全是阴柔的路数,确实高明;这一个攻守俱正,不仅是鞭法好,而且小小年能续有这么高的功力,这么深的火候,真为难得;坐在令师弟左边那个最大的,英华内蕴,精气外宣,正如珠辉玉朗般,虽然还未下场动手,内功修为的深湛,在行家的眼里,一望而知。郑兄,今天这事,我看由你出面了结最好。一则别人也没有这本事,二则毕竟是你们昆仑派的门户中事,旁人可不便插手呀!是不是”
八方风雨郑中杰一听这话,心中暗骂:这个牛鼻子道人当真狡滑,竟绕着弯子要逼我上阵!哼,你一来洛阳便四处散播,朱家的客人中以你为武功第一,什么“道法
通神,武功盖世”吹上了天。如是你师傅致一真人邵元节到此,我郑中杰自当让他一头,凭你邵启为便要来支使我郑老头子,恐怕还差着一截吧!
心里这么想,脸上却不动声色,只淡淡地笑了笑,说:“道长有所不知,这林颠子素来性情乖张,做事荒唐!我与他早在十几年
以前便已割袍断义,他不认我是师兄,我不当他是师弟,简直如同仇人一般,江湖上许多朋友都是知道的。说来也是惭愧得紧,十年间我和他拼斗过五次,虽然没有输,却也制伏他不了,这也只能怪兄弟我学艺不精,武功不强了。况且我昆仑派自从先师鹤驾归西后,便由我师姑黄山碧筠庵无垢师太执掌门户,她老人家已九十多岁了,一贯闭庵清修,派中之事不闻不问,所以让林颠子猖狂至今。好在今天这事是林颠子闯到朱吉老弟家中胡闹,朱老弟并不是我们昆仑派的人,道长出手惩治林颠子,完全说不上干预我昆容派门户中事。久闻道长道法通神,武功盖世,道长如能制伏了林颠子,不仅兄弟我衷心感激,就是我昆仑全派,自然都是心悦诚服的了!”
邵启为听了,心想:这个老狐狸,分明是想伸量我!我们师徒既想称霸武林,唯我独尊,今天如不露一手给他们看,这老狐狸终究心中不服。随口答了句:“是吗?”
一面心中盘算,一面继续看场中的拼斗。
这徐帆原本知道软鞭利于远攻,不利近战,所以开初便凭着一身小铁绵软,快捷贼滑的身法,扑到林小四身周,把两支钢穿使得如同两条蛇相似,一轮猛攻,频频扎刺。
但林小四并未上当,凝神接战,软鞭夭矫如龙,防护周密,不多久便一顿冷击长抽,把徐帆从身边赶开,顿时反客为主,大上占风。
徐帆见机极快,便想以自己苦练了二十年的悠长的内力,拖着林小四斗下去,累他一个半死,再肆机进击。
这个办法如用来对付华珏,多半能成;
用来对付林小四可就找错人了。一则林小四内功根基扎得甚牢,内力的悠长并不比徐帆差多少;二则他十分机灵,见徐帆一味闪避,满场游走,有时自己将软鞭的运使故意放慢;他也一改常态,并不扑进身前,便已明白徐帆的用意。暗想:你要和我游斗,难道我便不会游斗?反正你在外圈奔跑,总不如我在场心挥鞭子省力,大家隐着点儿就是,倒要看看是谁先累得趴下!
如此一想,林小四就不急于胜了,只在场中心丈多点的方园之地进进退退,手中
软鞭也是虚招多,实招少,往往是作势欲击,但并没有真正使劲发力,只要能逼着徐帆跑跳不休,便收招另发。
两人这种半真半假的打法,旁观数百人中,除少数武学真正高明之士,不久便已看出,猜到了两人的用心外,多数人都没有看破。
有些在赞叹铁臂天尊徐帆果然名不
虚传,身法灵便,林小四枉自攻势如潮,鞭影
纵横,却总是打他不着;有些又在替林小四暗中可惜,有好几次明明可以得手,为什么偏要停步收招,而不跟踪追击看来这小伙子鞭法虽强,经验还是欠缺!
这时两人已斗了将近一个时,俗话说“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夕”,徐帆一直在跑跳不停,渐觉背心额间都已出汗,气息越来越短促粗大,腿脚也开始迟缓了,
心知不妙,要想改变打法,仍然去贴身抢攻,
却已力不从心,哪能做到
这种情形看得紫极道长邵启为轻轻叹气,八方风雨郑中杰皱眉摇头。
果然没过多久,徐帆趁林小四收鞭的刹那狠狠扑进,双穿齐出,上刺璇穴,下扎丹
田穴。
林小四旋身后撤,一招“金龙抱柱”,反臂斜砸,接着挫肘翻腕,“三环套月”,把软鞭抖出三个旋风般的圈子,呼呼作响,横扫而来。
徐帆方朝左侧倒跃,避开了头招的一砸,见状大惊,赶紧再次斜蹿,却已不及,被软鞭束住小腿肚。
林小四侧身振臂,大喝一声,把徐帆
的身子斜斜摔出两丈多远,跌了个仰巴叉,头部、臀部、肘部都受了伤,站也站不起来了;在手的钢穿脱手向右边的游廊飞去,惊得那里的宾客纷然躲避,只听“笃”的一声栽到一块木桌上,幸好还没有伤人。
紫板道长邵啟为抱拳向林颠子朗声说:“林大侠调教得好孙儿,果然武功不凡!但这样一场一场的斗下去,斗到何时是了倒不如山人来向林大侠讨教一番,就此了今日之事,也不能耽误众位朋友的用饭时间,可好?”
林颠子凛然说:“道长要赐教,我林颠子自当奉陪!只不知今天的事,道长打算怎么个了法”
邵启为阴恻恻地笑了笑,说:“林大侠‘单身挑五寨,一夜课四凶’,声名远播,一支铁烟袋会过多少英雄豪杰!山人如果要和林大侠在拳脚兵器上再来分个高低上下,非对林大侠不敬山人想这武功的强弱也不是没有别的法子可以比较,我们不如来玩个‘反拔河’,大家都坐在原地比上一比。”
众人都不懂邵启为说的“反拔河”是什么意思,林颠子虽然见多识广,也不明白,便问:“道长要和我玩‘反拔河’,究竟怎么玩法,我可还不清楚。”
邵启为说:“我们拿一根长绳子来,我握住一头;林大侠握住另一头,绳子逢中之处,拴个红绸结子。拔河是向自己那方拉,反拔河却是相反,我们两人坐着不动,却要把拴在绳上的红绸结子往对方送,谁能送过去两尺便是谁胜了。如果林大侠胜了,我邵启为立刻离开洛阳,永不过问朱家的事;如果侥幸承让上,也请林大侠带着令孙离开此地,永不再来干预朱家的事。不知林大侠愿不愿意”
众宾客中十之八九都不懂,既然两人坐着不动,怎么能把柔软的绳结送得过去,就是可以走动,也同样是送不过去的呀!
只有龚长譬、郑中杰、林颠子等五六个人才明白,这是比高深的内功,双方都要以自己积蓄的内力真气,借物传功向对方冲击,力强者胆,力弱者败,一点也不能取巧。难就难在左右游廊中间隔着个宽宽的坝子,如不是真气内力深厚已极,连传到场中也做不到,更不用说把对方的内劲击退了。这紫极道长邵启为既然提出这种比法,可见他内力的修为非同小可,林颠子岂能不知但一转念,暗想:我不接他这个题目,难道还能厚着脸面在这里同朱吉为难林颠子历来天不怕,地不怕,赢要赢得光明,败此要败得磊落,哪能不战而退!
默然半晌后,说:“好!我便依你。”
紫极道长邵启为喜动颜色,连声叫朱吉命人取来长绳、红绸,量好双方的距离,在中间系上红绸结子;又派人放了两个凳子在红绸结子两边各两尺处,自然是把绸结送过对面的凳子为胜。
邵店为盘膝坐地,用左手握住绳子的一端,沉声说:“林大侠请!”众人见他左手握绳,都以为他是个左撇子。
林癫子也盘膝坐地,右手五指拈住绳子的另一端,说:“道长请!”
两人都没有用力把绳拉直,让绳子软软的,微微下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