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两番争斗
这灵堂前是个大坝,两边是宽宽的抄手游廊,游廊上安放了许多张准备开宴的桌凳。
由于林颠子等坐在左边游廊的一块桌旁,数百宾客都聚集到右边的游廊上下或坐或立地观看中间的大坝正好作为双方打斗之用。
黑蜂子金正槐横行滇北多年,少遇致手,对自己的武功十分自负。一年前由师兄铁臂天尊徐帆引荐,得充内厂番头统领。
这次和徐帆出来本是往长安会合另一锦衣卫的高手公干;恰遇朱吉大办丧事,他们路经洛阳,为了超奉严阁老和紫极道长,所以也便来吊丧赴宴,做个顺手人情。
今天发生了林颠子戏侮朱吉的事,
他抢先出头挑斗,是想趁此机会在中原之地扬名立万,暗忖凭自己的武功艺业,那林颠子纵然厉害,也未必胜得了自己,即使打个平手,从围观的数百名中原杰口中传出去,那我黑蜂子金正槐便已名揭四海了。
万没料到林颠子竟叫他的孙儿来对付自己,更没料到他的孙儿竟然是个单单薄薄、水灵水秀的十六七岁的少年,心中顿时涌起了一股怒气。
旁观众人见金正槐满脸狞笑,全身肌肉紧实,手提厚背鱼鳞紫金刀,两眼虎视眈眈地盯住华珏,都不禁替华珏捏了把汗。
虽然见华珏方才露了一手高超的轻功,但这些人都是身有武功的,也明白在生死搏斗中,轻功再好也不是制胜的关键。有的人还暗怨林颠子:你林颠子今天莫非当真疯性大发了,竟捨得把这么个秀美可爱的小孙儿拿来送死。
殊不知林颠子、龚长璧、林小四三人全没料到华珏会突然蹿出,这时也正提心吊胆,双手出汗。
黑蜂子金正愧冷笑说:“你这娃娃奶气未脱,何苦前来挨刀,快去喊你爷爷出来!“
华珏大怒,玉面突然涨满了红霞,轻轻一个垫步,便已前移数尺,身法迅捷已极。只见他侧身探臂,一剑刺出,竟不容金正愧再说下去。
然而这一剑,剑势歪斜,出招不快挚,好像要刺金正槐的印堂穴,却偏到了金正槐的左额角。
许多人都不禁摇头叹息,认为以这样粗疎稚嫩的剑招来对付以狼辣著称的黑峰子金正槐,真是飞蛾火,自寻杀身之祸!
那金正槐正恨极了林颠子竟叫自己小孙儿来和自己相斗,心想我如不能把这
毛孩子几刀劈了,岂不是求荣反辱吗
当下挥刀向右猛格,倏地扬臂抬肘,“巨灵开路”,一刀斜剁华珏颈项,刀沉招快,势道凶狠。
但华珏突然下腰坠肘,宝剑往下一沉,旋身滑步,剑锋划了半个弧形,斜斜向上轻挑,剑尖已离金正槐帘泉穴不足四寸。
金正槐的一格一剁不仅完全落空,反而被对手攻及要害,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赶紧仰身撤步,斜退三尺,怒火倍增,再次猛扑过来,全用劈砍削剥的狠招,把一口刀舞得如同一团旋讽,响起了一片刷刷呼呼之声。
华珏身形飘忽,倏进倏退,在两丈方园内与金正槐斗了个难分难解。
那金正槐刀法凌厉狠毒,势劲相合,身手相应,运刀有时快如闪电,有时又凝重似挽强弓,确是刚猛狠辣,功力甚深。
华珏的剑法却十分奇怪,初看时每招都歪歪斜斜,运剑迂缓,劲力不强,似乎
在金正槐刀沉劲猛的攻击下,片刻间便会血溅肢残,至少手中的剑也会被震断砸飞。
然而时间稍久,众人发觉华珏在争斗中始终脸色平静、神态从容,倒是黑蜂子金正槐时时被逼得突然侧窜倒跃,掩不住惊愕骇异的神色。
在场的数百人毕竟都是武林人士,虽非每人都是身怀绝艺的高手,但至少也练过多年的武功,仔细看下去时,也先先后后地看出了华珏并不是出剑歪斜乏力,而是剑法怪异之极,出招收式都或呈园形,或呈弧形,悠然而来,悠然而去,往往手肘微动,手腕轻翻之间,剑锋的走势和剑尖的指向,便陡然大变:与通常的剑法似是而非,出乎预料,极难防范。
运剑虽然看去缓慢,实则也不是缓慢,而是剑势舒展,圆转自如,隐隐含着一种柔韧之劲,守中有攻,平稳中暗藏奇险之着,深有使剑如带之抄。
所以金正槐虽然认定华珏力小劲弱,想用硬斫猛砍把他的剑震断砸飞,但将近百招中大多不能使剑相交;尽管也有几招刀剑相碰了,但那是华珏在金正槐刀力已尽或将尽时刹那间,用剑轻轻一按,或粘连粘随地一引,反而金正槐身形倾斜失常,如非他搏斗的经验其多,应变也还迅捷,险些便要受伤。
旁观众人中大多惊奇于华珏剑法的怪异,真能懂得这套剑法州处的,实在只有人。
四人中,对整套剑法的精微奥妙之处,以及每一招式的运使,都洞若观火,深知底细,甚至比正在使剑的华珏本人还要清楚得多的,只有龚长譬一人。
因为她不仅五年前续已精通了这套
剑法,更在两年前学会了对这套剑法取精用宏,推陈出新的另一种套路。
其次便是林颠子和八方风雨郑中杰,他们虽不知这套创法的招式,但已看出华珏运剑时劲刀的吞吐收发上和昆仑派本门所传,若合符节,也就大体上明白了,这套剑法的剑意,推测出这套剑法必是本门中历来传女不传男的“天都剑法”。
这在林颠子是惊异于华珏的来历,但郑中杰却在惊异中还有一种隐隐的惧意,暗想:这人莫非便是黄山那老尼姑抗收的那个关门弟子但从年纪上看来似乎又小了许多。
对那位功力深不可测的老尼,郑中杰实是深有忌惮,因而决意今无这事,如非万不得已,自己还是不出手为好。
再其次便是那紫极道长邵启为了,他是致一真人邵元节的掌门大弟子,武享修为已臻极高境界,虽不知这套剑法的来历,看了这么久,已依稀领略到这套剑法以柔克刚,以奇制快,以巧降力以至阴敌纯阳的剑意。暗想这套剑法不知创自哪位武学前辈,大是高明!金正槐加还急躁骄恣,一味抢攻,那便非输不可了!
眼见又是数十招过去,华珏的打法,竟突然大变。右手剑法的运使上虽仍是舒展轻灵,不徐不疾,但左手和双脚却象变成了许多你兵器,或挺拳,或劈掌,或骈指点戳,或屈措抓拿,有时又接连起脚,连踢带踹。
妙在都和右手的剑招配合得丝丝入扣,剑法上仍然使得如行云流水般,毫无滞碍。
尽管凝神一志,身手相应,左右相随,一心不能二用,是武学上的不易之理,这种打法,实已大违武学的常规,该当破绽百出:立刻为敌手所成,一败涂地。
然而华珏运用起来,却象是这套剑法中本就有这些招式一样,十分自然,一点也没有勉强凑合的迹象,而且华珏用拳脚攻敌时必然会出现的空档漏洞,恰好被剑招所掩护弥合,真是浑然一体,滴水不漏,妙到毫颠!
这一来,连龚长璧必惊疑不定了:“天都剑法”七十二招,哪有这些招式就是我两年前蒙恩师破格传授的可谓真上一层楼的“天都慧剑”,已极尽神奇变化之能事,也无这些巧妙串连在一起的拳脚招式。这华珏年纪还小,当然不能自己加上去,那又是从何处学来的
那黑蜂子金正槐不能速胜,本已恚忿,现在竟迭遇凶险,更加急躁心慌,暗想:我就是受他一拳一脚,也要他挨我一刀,便拼个两败俱伤又有什么了不起!
他本就凶悍成性,想干便干。恰好华珏宝剑斜挥,使了招“金雕侧翼”,剑锋由左划下,提起左脚又作势欲踢。
金正槐已斜身镶过剑招,见状一咬牙将身一侧,拼着左肩换华珏一脚,不退反进,右脚大跨一步,“反臂扎刺”,力贯刀尖,向华珏腹部猛扎过来。
没料到华珏身体突然纺锤似地向右急转,手中剑霍地使了招“凤凰单展翅”,一道银虹又从下向右掠来,同时仰身向后,左脚变踢为蹬,“巧踹金灯”,脚尖点向金正槐小腹。
金正槐一刀扎空,身体前倾,缩臂不及,右膀被划了一剑,伤口长约四寸,入肉三分,顿时血流如注;紧接着小腹又被踹了一脚。虽因华珏的这一脚力道已尽,没有受什么伤,但不由得踉跄倒退,立足不住,一屁股坐了下去。
朱吉那边立刻奔出几人把金正槐扶了回去。其中一个四十多岁的长大汉子,手执点钢穿,大步走了来,对华珏说:“姓林小子,别得意,我姓徐的还要领教领教!”
这人正是黑蜂子金正槐的师兄铁臂天尊徐帆,若论武功选诣,他并不比金正槐高,为什么眼见金正槐输得这样惨,他还敢上前挑斗呢俗话说“旁观者清,当局者迷”。他在旁边看得十分清楚:华珏的剑法虽然奇诡非常,可是搏斗的经验简直太
差。金正槐输就输在开初骄傲轻敌,一味抢攻,疏于防范,所以破绽不少,接连遇险;以后又加急躁,总想硬打硬拼,章法大乱,疏漏更多,自己十成工夫,倒有六成没有发挥出来。
这姓林的小子如不是临敌的经验很少,莫名其妙地白白放过许多必胜的机会,应当早就胜了!
明白了这一层,对于如何对付华珏,徐帆已盘算好了法子,自信很有把握,所以出言挑战。
华珏听铁臂天尊徐帆仍把他当成林颠子的孙儿很是恼怒,柳眉紧蹙,尖声说:“我是华珏!”
徐帆说:“你叫华珏又怎样?你林家老老小小一窝子徐爷爷都要挨个儿地教训教训!”
华珏气得一跺脚,左手捏了个剑诀,右手一挽剑花,正要动手。“嗖”地一声,林小四已飞身跃到华珏身旁,说:“这个官老爷归我服侍!”
那边龚长璧也在高声喊:“华兄弟!快回来歇一会儿。华珏回头,见龚长璧正满面春风地望着自己招手,略一犹豫,也便走回去了。
徐帆见林小四离挑身材,满脸精悍之色,浓眉大眼,肌肉紧绷绷地,显得十分健壮结实,与华珏秀美娇小的面容、体态,大不一样,不禁疑惑地问:“你也是林颠子的孙儿你既赶来送死,怎么不带兵刃”
林小四一躬身,从腰间“哗啦啦”地拉出了根金光灿灿的软鞭。软鞭通常是九截,鞭梢微光;林小四这支却是十
截,鞭梢有个鹅蛋大小的龙头,龙舌微露,是
尖的,龙角和龙都向后斜伸,实是两排倒钩。
软鞭虽是常见的兵器,但行家都知道它难学难精,弄不好反而会伤着自己,如真地练精了对手就难于对付。
现下林小四又在鞭梢上铸了个奇形怪状的龙头,分明又把它改成了件外门兵器,一望而知:这龙头是个铜疙瘩,可砸可扫,龙舌可以点戳穴道,龙角龙须又可向后钩。像这种兵器,如不具备一身出色的软
、硬、轻功,怎么敢在对敌中运使?
众人见林小四年纪虽较方才最小的一个为大,但仍是十分年轻,都想:这林颠子调教得好孙子呀,一个更比一个厉害!
旁观的人这么想,那徐帆岂能不知一见林小四拉出这么一个家伙,便知自己先前想好的对付华珏的打法完全用不上了不由得暗暗吃惊。
这林小四从小就跟着在江湖上闯荡,
见惯了林颠子的装疯卖颠,嬉笑忽骂,加上他本来便极其机灵,所以最是刁钻顽皮,听徐帆问他是不是林颠子的孙子,笑嘻嘻地说:“不假不假!你是我孙子,那还用问!”
徐帆大怒,说:“你小子找死!”往前一蹿,左手钢穿扎向林小四膻中穴,却是虚招,绕步斜行,疾探右臂,刺阳白穴。林小四身形微侧,右手握鞭把,左手抓住鞭梢龙头之后,“斜挂单鞭”,往外一绷。
徐帆立刻撤招,往左虚幌,却向右一个盘旋,身形如一滴黑烟,轻快异带,眨眼间便绕到林小四身后,进步欺身,左穿扎命门,右穿点大椎,这一招名叫“双燕穿帘”,十分厉害。
林小四竟不回头,俯身往前一冲,跟着挺腰反臂,“倒洒金钱”,一鞭往压斜砸;徐帕忙向左闪避,林小四不等鞭头砸到地上,沉肘翻腕,拧腰旋身,“呼”地一声,软鞭突然横扫,使了招“铁锁横江”。
徐帆耸身一跃,“燕子钻云”,眼见这鞭已经落空了;殊不知林小回突然“嘿”的一声,一挫手腕,那软鞭竟如怒龙惊电般又往回扫来,力道也未减分毫。徐帆赶紧使了个铁板桥的身法才险险避开,已觉劲风刮面而过。
徐帆“鹞子翻身”,接连几个垫步,又已蹿到林小四身旁,右手穿虚刺脐左一寸五分的商曲穴,却身形一侧,右收左发,左手穿扎向木小四的浮稀穴。待林小四“跨虎登山”向右闪避时,他又滑步旋身,如影附形,忽在忽左,忽上戳,忽下刺,片刻之间,连袭林小四风府、哑门、阳关、天枢、志堂、练竹空等穴位。
认穴准,出手狠,脚尖点地,奔行如飞,总不离林小四身体三尺之外。
因为铁臂天尊徐帆深知林小四的软鞭利于远攻,不利于近战,所以便采取了这种以己之长,攻敌之短的近身缠战的打法。
当然这种战法必须自己身法灵巧,内力悠长;如果工夫不到家,躲闪不快,持久不了,“一寸短,一寸险”,也会弄巧反拙的。
旁观众人见徐帆身法贼巧快捷兼而有之,经验老到,双穿扎刺穴道的技法也堪称精湛,斗到三四十个回合后,已迫得林小四闪避多,还击少,大约徐帆攻出五六招,林小四只能还个三四招时,都认为徐帆毕竟是个成名人物,武功确有独到之处,林颠子的这个孙儿恐怕是凶多去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