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你对我真好
有人常说，时间会治愈一切。
随着时间流转、四季更迭，再深刻的伤口都能逐渐结痂。
很不幸的是，周澜熙并没有受到类似的眷顾。
周澜御死去时那双空洞的眼眸就如同两个真真正正刻入她胸膛的洞，永远都在无声地塌陷着，一点一滴地蚕食着她的精神。每当她意外触了景，控制不住地开始想念周澜御、想听见他的声音时，就会感觉到那种自胸腔深处发出来的、几乎要撼动整个灵魂的剧痛。
这份痛苦没办法被忍受。
至亲死去的那一幕，永远都能对她造成重创。
周澜熙会像失心疯一样冲出去，揭开离她最近的那道金丝口，直接跨到阴间去，在溦雨不停的亡者路上疯狂地跑，一如当年那般，想要找到周澜御的魂魄。
此时此刻，她又感受到了那股克制不住的疯劲。
她现在、立刻，就想要冲到朱纹鬼巷，去干掉那个害她沦落到这般境地的凶手。
“狱刑司大牢虽限制了你的自由，却也是你的避风港。”周澜熙对着镜子冷笑道，“你既然要出来找死，就不能怪我了。”
店铺二楼就是周澜熙住的地方，她上去拿了背包，又确认一下润停给的发圈还戴在腕上，便穿上防水靴，系紧鞋带，干净利落地飞奔下楼。她心里憋着股邪火，混杂着愤怒、仇恨和强烈的兴奋感，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要去报仇雪恨。
就听小罗喊她：“喂喂你去哪！你店都不管了？哎你手机还在桌上，别忘记拿──”接着小罗反应过来，“等等……你不带手机，不会是要跨界吧？”
周澜熙只道：“今天就关店吧，反正也没客人。”
小罗立刻就意识到她要去干嘛，慌道：“你冷静点！一个连狱刑司大牢都能破的变态，你单枪匹马的怎么跟人家干？人家可是官方认证的千古奇才啊！”
周澜熙笑了：“小朋友，你怕是不知道，就连平哥都被我打趴过。”
平哥就是润停鬼王的副手，避霖鬼巷中除鬼王外最能打的高手，还是大名鼎鼎的有仇必报。如今周澜熙仍好端端地站在这里，完全可以证明她的胜率。
小罗确实不知道这件事，不禁有些汗颜，忙道：“等等，还有件事！刚才你在冲伤口时手机响个不停，我看那支号码打了好几遍，就替你接了！”
周澜熙已经快到门口了，浑不在意道：“是吗。”
小罗直接喊出来：“是医院的电话，说是你爸出了意外，好像很、很危险！”
周澜熙：“哦。恭喜他。”
小罗：“今天是你弟弟的忌日！”
周澜熙停住脚步。
小罗：“你白天去祭他了吧？所以傍晚才开店。”
周澜熙：“说快点。”
“你、你不好奇他会不会和你弟弟死在同一天吗！”小罗深知周澜熙的性子，周澜熙在和双生兄弟有关的事情上总是异常偏激，“你之前说过，你们小时候受过严重的家暴，经常被你爸打得半死不活，又因为他有权有势又擅长隐瞒，你们小时候根本找不到求助的管道。当年也是因为你爸爸的逼迫，你弟才会去赴那场贺成昭大开杀戒的宴会！你爸爸就是伤害你弟的第一个凶手啊！现在他要死了，你……不亲眼看看他的结局吗？”
周澜熙背对着她，一直沉默着，像是在考虑。
小罗再加把劲：“现在全狱刑司都在抓贺成昭，朱纹鬼巷外肯定有不少鬼差，你又要对付鬼差又要对付朱纹臣属，要想成功闯进去一定超难！而且，而且你不是总在躲鬼差吗？虽然不知道原因，但这情况肯定对你很不利吧？”
见周澜熙还是没有应，小罗苦劝道：“整个狱刑司都没能抓到的大鬼王，你急什么啊！再观望一阵子也不吃亏啊！等他跟狱刑官们打过几场，消耗点精力，你正好去收人头啊！现在你爸爸那边比较急，错过就没有机会啦！”
周澜熙转身道：“你口才倒是挺好。”
小罗简直松了一口气：“我陪你去，在常春藤医院。”
“不必，你直接回家吧。”周澜熙感觉到有猫在蹭她的腿，便蹲下来把三只猫都撸一遍，“我喂个猫就去。”
小罗：“……现在想起来喂猫了？”
周澜熙短促地笑了下。
从咖啡厅到医院，大概有半个小时的路程。
周澜熙关店后就拦了辆计程车，往常春藤医院赶去。
一路上不时有消防车和救护车风驰电掣而过，一辆接着一辆，急促的鸣笛声带着不祥的节奏，一下一下地叩人心扉。周澜熙眉心微微蹙了下，目光瞥向前座，仔细去听广播里的新闻插播。
是一则关于餐厅火警的新闻。
司机道：“哎，那间起火的餐厅离你要去的医院不远，伤患大概会往那里送，急诊室肯定要忙不过来。你如果很不舒服，要不要换一家医院？”
周澜熙一怔，意识自己的脸色竟苍白到让司机误会了，自嘲地笑了声：“不用改，我就是去给火灾伤患探病的。”
深秋的太阳落得很快，抵达医院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
急诊室简直人满为患，大多都是火场送来的伤患。
起火的是一家高档日式餐厅，不少名流权贵喜欢在那里办酒会宴会，今日店里恰逢一场小型宴会，与会的客人大多位高权重。周澜熙的父亲就是其中一位倒霉的贵客，从火场中救出来时都没有意识了，情况似乎不太乐观。
年轻的护士小姐请周澜熙给文件签字，又告诉她：“对了周小姐，你妈妈也正在抢救，麻烦你帮我把──”
周澜熙：“谁？我妈妈？”
护士被她的反应弄得愣了下，点开资料，指着那人的亲属栏问：“这位不是你妈妈吗？”
周澜熙静默片刻，忽然嗤笑一声，语气既嘲讽又好笑：“什么？他俩这是又凑一起了？看来那出离婚大概也是某种情趣吧，可真是能作啊。”
“……”护士续道，“你父亲目前──”
这时，后头突然传来惊呼，一众杂音中，有个拔高的怒吼声越众而出：“他刚刚还好好的！还会喘气会说话！到你手里就死了！你他妈是在救人还是杀人？啊？救人还是杀人！”
周澜熙回头，就见一团混乱中，一个高大的男人一把拽住一位女医生的头发，歇斯底里道：“我就一个弟弟！你竟敢……我要杀了你这假医生！我要你下地狱！我要你下地狱陪他──”
男人疯狂地咆哮着，旁边医护人员忙上前阻拦，而男人的一群亲友们又激动地与之拉拉扯扯，一群人推挤间就要撞上周澜熙。
周澜熙很不高兴地皱起眉。
她平生最厌恶这种推搡碰触。
“假医生！”男人根本没注意周遭，抡起拳头就要往女医生腹部揍，“我打死你这假医生！”
电光火石之间，一只手突然横过来捏住那男人的手腕，就听喀啦一声，男人的怒吼斗转惨嚎！
女医生双腿一软跌坐在地，吓得哭了出来。
被迫出手的周澜熙将男人拽到旁边后又一脚踹开，犹似摸到了什么肮脏之物，脸上的表情难看到极点：“瞎吗，没看见这里有人？可真油腻。”
男人：“──！”
然而这还没完。
男人身边还有一群极品亲友，一个个都佩珠戴宝又人高马大，一看到男人受挫，霎时怒火中烧，全挤了过来。
“你怎么打人！”
“夭寿打人啦！”
“打她！打得她妈都认不出来！”
周澜熙：“……”到底谁打人了？她分明只是折了那男人的手。
眼见一场群架爆发在即，周澜熙夷然不惧，抬起长腿就踹回去！
急诊室顿时一片混乱。
除了本就身在战局的几个医护人员，其余病患的家属中也有人见义勇为，再加上终于赶来的保安，整个场面一时鸡飞狗跳。
周澜熙自小就很能打，不到成人腰际那么高时就把一个大厉鬼揍进水沟里过，仿佛她骨髓里本就流着残忍嗜杀的血，一撩架就兴奋。如今对上几个虚有其表的大叔，实在没什么悬念，可惜这里是阳间，她不可能对这些活人出什么狠招。
周澜熙一时不耐烦起来。
她刚准备撂担子走人，一边又有一位医生冲过来拉架。
医生和一个大叔拉扯，也不知怎么的就被绊了一下，居然直接向后仰倒，后脑勺眼看就要狠狠砸在一架满载的医疗推车上！
那要是真撞上去，绝对得缝针。
那医生低低惊呼一声，声音也没有多大，但莫名的，群架里的所有人都听见了，纷纷停手看过来，想知道究竟是谁连惨叫都这般悦耳。
周澜熙就在那医生边上，别人没看清楚，她可是看得再清楚不过──根本就没有人绊到那医生，那医生是自己“凭空表演”倒头栽。
那精湛的腰功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周澜熙惊奇地瞥去一眼，本是怀着看戏的心思，结果听了那一耳朵“惨叫”，居然像中邪一样，情不自禁地跨了出去！
满载的医疗推车被周澜熙一腿扫开，她两步稳住身形，有力的臂膀争分夺秒地窜过去揽住医生的腰，像接什么公主美人一样接住了这位年轻医生，勘勘止住他脑袋开花！
过后她反应过来，脑子嗡了一声，心想：“靠？我在干嘛？这人的声音有毒吧？”
接着，那有毒的声音又出现了，低沉清润地响在耳畔，仿佛要将人浑身的麻筋全撩过一遍。
医生笑道：“我一进来就看见你弄脱别人的手腕。两相比较，你对我可真是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