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罗网
众人见他如此笃定，心中反而不安起来。
那女子道：“当初，我和一众姐妹亲自立的石碑，就在五十里处、白骨林边，我岂会不知？”
王文鸢道：“如此看来，应该是前辈算错了距离。”
那女子眉眼一横，斥道：“信口雌黄！若是我一人算错了距离，尚且情有可原。难不成我们七位姐妹，全都算错了？”
王文鸢不愿与她争辩，微笑着道：“白骨林的石碑，在正西北五十里外、一丈二尺三寸四厘之地。至于五十里整，只是一片衰败的草皮。”
那女子再无可忍，扭头说道：“三妹、四妹，这小子只顾着说大话，连三寸四厘都出来了。你们持我本命心弦，亲自去白骨林走一趟。以石碑为界，探个究竟虚实。”
在她身侧，黄衣绿衣两名侍女走了出来，点头应道：“姐姐，我们这就去！”
许踵武见状，唯恐她们从中作弊，上前一步道：“前辈，不如我们一同前去，当面看个明白。“
那女子已有怒意，询问道：“莫非，我还能骗你们不成？”
许踵武硬着头皮道：“晚辈并无此意，不过，还是当面查验清楚的好。”
那女子更加气愤，瞪视着许踵武，隐隐就要发作。
王文鸢道：“不必如此。前辈，你想怎样都行，总归瞒不过我这双眼睛。请！”
那女子一听这话，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但转念一想，觉得王文鸢他们尚且年轻，多半没见过世间的真本事。右手一抬，一缕丝线缓缓飘出，如一道晶莹剔透的琴弦，笼罩在王文鸢头顶。
王文鸢见状，稍稍向后退开半步。
那缕丝线一得空，便迅速向下游去，瞬息之间，穿透了王文鸢面前的石板。
落脚之处，正是刚才的莲花庄。
随后，那缕丝线一分为八，以莲花庄为核心，向东西南北八个方位延伸而去。
丝线所到之处，彩云烟雾重新飘起，山川河流再次浮现。整座大厅之中，又一次山风呼啸、群山连绵，凝聚出了八百里招摇山的景观图。
王文鸢唏嘘一声，情不自禁的叹道：“前辈这壶中日月的功夫，比道门的袖里乾坤还要高明。只不知是把招摇山画在了大厅里，还是把招摇山装在了大厅里。”
那女子笑道：“你也知道壶中日月？”
王文鸢道：“在下有幸读过《龙虎山阵法秘要》，里面在提起世间的洞天福地时，有两句批文。”
那女子问道：“是何批文？”
王文鸢道：“袖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
那女子哦的一声，赞道：“好诗，好句！倒把我这八百里天罗地网，当作酒壶了。”
王文鸢奇道：“前辈这是天罗地网吗？怎么只见彩云山川，没见经纬脉络？”
那女子伸手一指，笑道：“你瞧，地脉罗网不就出来啦？”
王文鸢顺势看去，就见面前的石板上，原本被八道丝线贯穿的群山景观图，忽然间编织出一条条网格。
就像是蛛网一般，由里到外、由小到大，一条条、一道道，既整齐又匀称，在原本的景观图上，画出了一只大大的八卦网。
那女子看着王文鸢，似笑非笑的道：“小小诸葛亮，稳坐中军帐。摆下八阵图，专捉飞来将。”
王文鸢心中一凛，总觉得此时此景，这儿歌有些古怪。
那女子却不管他，指着八卦网中白骨林的地界，说道：“我这八阵图，八道丝线，分别是东南西北八个正位。每个方向，又贯穿七十多条横线。其中，两条横线之间的距离，是十里整。王文鸢，你去瞧瞧，那白骨林的石碑，是不是就在五十里处的交点上？”
王文鸢道：“大致上是对的，但中间差了一丝。”
那女子笑道：“你倒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也罢，我今日便好好的让你见识见识。”
她从座椅上站起，摇曳着身姿，缓缓向大厅中央走去。
王文鸢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再次看那女子时，越发觉得她美艳无双，心里忍不住惊呼道：这女子果真有这么美，竟然惹得我心神震荡。莫非，她也有什么幻术的手段？
王文鸢既怕自己克制不住心绪，在众人面前出了丑；又怕那女子施展什么幻术媚术，着了她的道，因此不敢直视，只微微低头，看向脚下前方的景观图。
众人此时也全都凑上前来，走到近处一看，白骨林的石碑，隐约间似乎处在五十里处的节点上。但那石碑极小，宛如一粒微尘。到底是在节点中间，还是差着一丝半丝，众女子谁都看不出来。
一时之间，场面忽然僵住了。
王文鸢道：“这八阵图两点之间，是一尺的距离，正好是招摇山中十里之地。一寸，便是一里。这块石碑细小如尘，虽然看似在节点之上，实际仍然差了一些。差的，就是这一丈二尺三寸四厘。”
那女子听后，实在难以相信，抬手一指，将西北方向那缕丝线挑入黄衣绿衣两名侍女手中，说道：“你们现在就去，将那一头搭在石碑上，我倒要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明察秋毫。”
王文鸢笑道：“请。”
两名侍女再不迟疑，身子一晃，自大厅之中幻化而出，那缕丝线也瞬间涌动，嘤嘤锐响间，向外延伸出去。
高堂之上，那小小的女童也凑了过来，一边快而有序的拍着节拍，一边看着丝线上一闪而过的光点，大声叫道：“一，二，三，四……”
一个光点便是十里，转眼之间，已过去了二十多里。
厅内蓝衣紫衣两名侍女见状，也忍不住附和道：“二十一，二十二，二十三，二十四……”
许踵武深吸口气，看看那女子，又看看王文鸢，心中情不自禁的跟着喊道：“三十一，三十二，三十三，三十四……”
几十道光点转眼即过，在罗网密布的大厅，转眼间已来到五十里之地。
那女子原本还信心满满，此时却也忍不住侧目凝神，仔细看去。
五十里处，丝线稍微顿了顿。
那小童正要说“停了，停了”，忽然，丝线继续向前，越过了一丈，又越过了两尺；越过了三寸，恰巧落在三寸之外四厘之处。
众人大惊失色，盯着那根丝线，许久许久，始终说不出一句话。
王文鸢道：“前辈，看样子又是我猜对了。白骨林的石碑，正在五十里外一丈二尺三寸四厘之地。”
那女子抬起头来，满脸错愕，酝酿许久方才问道：“你这双眸子，莫非是天眼不成？”
王文鸢道：“在下不过是看的仔细些，记得清楚些。”
那女子哂然一笑，收了神通，问道：“如此说来，不管什么事，只要被你看见，总也瞒不过去。你倒瞧瞧，我六妹七妹脸上，有几个雀子？几个斑点？”
王文鸢抬头扫了扫，如实答道：“蓝衣姑娘脸上有三颗雀子，四个晒斑”
蓝衣姑娘一听，急忙抚摸着脸颊，讶异道：“我脸上有这么多雀子吗？我怎么没看出来？”
王文鸢道：“是有这么多。紫衣姑娘脸上更多，雀子有五个，斑点有七个。不过都极小极细，很难察觉。”
那紫衣侍女哼的一声，瞪了王文鸢一眼，怒道：“就你多嘴！你怎么不瞧瞧，我姐姐脸上有多少？”
王文鸢被她说落了两句，只觉得有些尴尬。
身后许踵武忙小声劝道：“大哥，你也太不懂得女人心思。就算她脸上长了些斑点雀子，你也不能明明白白的说出来。”
王文鸢道：“那要怎么说？”
许踵武道：“你该学会哄姑娘开心，只说她脸上洁白无瑕、纯净如玉。”
王文鸢笑了笑，看看紫衣女，又看看蓝衣女，目光最后落在“朱婆婆”脸上，点头笑道：“前辈不仅洁白无瑕、纯净如玉，更是桃眼天眼、明媚皓月。”
那女子道：“怎么？知道如何夸女人了？到我这里，就成了洁白无瑕、纯净如玉了？你也不问问我脸上的雀子答不答应？”
王文鸢摇了摇头，说道：“在下所言句句属实，前辈脸上洁白无瑕，没有任何瑕疵。”
那女子一愣，怔了怔，突然哼道：“油嘴滑舌。算啦，这场考校又是你赢了。既然如此，你那兄弟隐瞒身份一事，我也不再计较了。说吧，孔先生让你们找我来，到底为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