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考校
王文鸢上前两步，站在大厅中央。左手负在背后，右手缓缓探出，微微笑道：“前辈，请。”
那女子点了点头，看向了大厅两侧的侍女。
两侧侍女共有六名，分别身穿橙黄绿、青蓝紫六色衣服。六人见那女子示意过来，便各自向后退开三步，沿着大厅前端的石阶，走到了女子身后。
大厅正前方，七名女子一前六后，彷佛一道彩虹，极为夺目。
只那小小的女童，穿一身彩衣，站在女子身前，嘻嘻的道：“王文鸢，我姐姐要出题目了，你可得小心仔细啦。”
王文鸢抬手道：“多谢姑娘提醒，在下谨记在心。”
女童脸色微微一红，又回过头来看着那女子，嘿嘿笑道：“姐姐，他可真有趣。对我这样的小孩子，也是在下在下的。一会儿，你问问他愿不愿意留下来，我想跟他学学达摩真经。”
那女子瞄了她一眼，却不回答，转而看向了王文鸢。
随后，女子右手一挥，一道清风吹过，大厅之中忽然浮现出许多彩云。
彩云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厚，原本淡青色的石板上，转眼间幻化出了一片云海。
王文鸢身在云海之中，宛如身处半空。低头看去，脚下的云海缓缓流动，时而聚成彩霞，时而散成云气。
石板上隆隆作响、颤抖不止，原本一平如镜的地面，忽然如沧海桑田般，长出了许多层峦叠嶂的青山、雕刻出许多蜿蜒曲折的江河。
山川河流，形态各异；苍穹碧野，狂风不息。
片刻过后，大厅中掠过一道虹光，凝聚出一个七彩的光点，落在王文鸢两脚之间。
那光点越来越亮，也越来越大，终于突破云海，变成一座小小的庭院，在云霞之中、在青山之上，闪烁照耀、熠熠生辉。
王文鸢暗暗称奇，正不知那光点是何物，耳畔就听那女子说道：“你脚下那一座山头，正是我们所在的彩云峰；你身前那一点霞光，正是我们所处的莲花庄。这片大厅里幻化出来的连绵山脉，正是招摇山的八百里景观图。”
王文鸢心中一惊，顺着那霞光向外看去，果然见云海之下层峦叠嶂、薄雾之中群山连绵。
无数山头、峡谷、泉流、洞府，另有尖石、草木、鸟兽、尸骸……一样一件，全部蕴藏其中。
事无巨细，大小皆备；般般景物，万象归尘。
那女子指着山景图，娓娓解释道：“我招摇山方圆八百里，有山头七十座，峡谷一百八十条；有泉流三百口，洞府四百六十处。其中花草树木、飞禽走兽，全都一一画在里面。王文鸢，你好好的看上一眼，待会儿，我问你几个问题。”
就招摇山的景象而言，别说那些算力超群的能人异士，也别说那些博闻强识的道学书生，就连那女子本人，在山中独居了几十年，每日每日的对图修炼，仍未能将山里的景致毫无差错的记在心里。
那女子料定，纵然王文鸢有些本事，也绝非当真是过目不忘。
她微微往后一靠，淡然笑道：“你先好好观摩，我给你半个时辰。”
王文鸢道：“不必。前辈，请。”
那女子愣了愣，只当王文鸢记不住，自己先放弃了，抬头问道：“半个时辰，不够吗？”
在她右侧，一名身穿黄衣的侍女歪了歪头，低声劝道：“八百里山川，别说那些尖石景物，连山头洞府都记不全。姐姐，你太难为他了。”
许踵武人在厅旁，也跟着暗暗附和道：虽说，大哥确实有过目不忘的本领，但那也只限于书本文字。这等山川图表，如此繁博复杂，大哥如何记住的？
若是那朱前辈突然问上一句，莲花庄向外一百里，是个什么地方，有着什么特产。大哥肯定两眼一黑，全然答不上来。别说只给半个时辰，半年都不够用。
他略一琢磨，便大着胆子道：“前辈，虽说你要考校我大哥，但也须合情合理。半个时辰转眼即过，招摇山里那么多景物，谁能全部记在心里？”
那女子微微一瞥，说道：“既如此，我给他一个时辰……”
王文鸢负手而立，仍是笑道：“不必。前辈，请。”
众人全都吓了一跳，也不知他是真有能耐，有把握通过考校；还是他明知记不住，破罐子破摔了。
那女子满脸讶异的瞧了瞧王文鸢，弹了个响指，将那些山川河流全部收去，又抬起头来，看着头顶上的雕梁画栋，缓缓说道：
“你如此托大，也怨不得别人。我且问你，自莲花庄向东三十里，是何地方？”
王文鸢想也不想，答道：“桂花山。确切的说，是挂花山的山腰。山中多桂树，也多飞鸟。自晚辈脚下那点霞光起，正东、正三十里处，往东北偏十五刻两尺地，恰巧有一棵桂树。”
那女子听了，原本正自点头，接着却蓦地一愣，盯着王文鸢道：“你胡扯什么？”
王文鸢道：“在下如实回答而已。”
那女子眉头微皱，暗暗想道：这小子说回答桂花山，自然是对的。说是桂花山的半山腰，也全都不错。可他又扯什么东北十五刻、向外两尺地，说那里恰巧有棵桂树。
这山上的一草一木，在景观图中细的就像发丝，他就算是看得见，又怎么记得清？
他莫非在唬我？
那女子一片狐疑，始终难以相信。
王文鸢却道：“前辈，在下可答对了？”
那女子回过神来，有些尴尬的道：“向东三十里，确实是桂花山的山腰。但你说的两尺地是否有棵桂树，我也并不知情。”
王文鸢道：“前辈可派人一探究竟，倘若没什么异议，那么便是在下答对了。”
那女子咽了一口闷气，摆手道：“好，姑且算你对了。”
她想了想，又问道：“自你口中的那棵桂树，向西南三十八刻，往外延伸七十九里，是何地方？”
几名侍女一听，忍不住啊的一声，纷纷低头凝眉，静静沉思起来。
许踵武刚刚松了口气，此时又不免一片心焦，暗暗寻思道：大哥刚才说，那什么东北十五刻、向外两尺地，恰巧有一棵桂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就连朱前辈本人都无法确定。
眼下，朱前辈说什么西南三十八刻、向外七十九里，显然是一时兴起，胡乱出的难题。看前面那几位的脸色，就算是庄里的侍女都猜不出来，大哥这下再想糊弄过去，怕是有些难了。
岂知王文鸢又是想都不想，直接说道：“那里是一片峡谷，在玉山山底。山中多美玉，谷底多灵草。前辈所指的地点，西南三十八刻、向外七十九里整，恰巧有三株灵草。其叶子似春韭，其色泽呈淡青，一大两小，枝叶九枚。”
那女子听后，又是一愣，瞪着王文鸢道：“你，你是当真知道，还是又再胡扯？”
王文鸢笑道：“前辈若是不信，可派人看看虚实。前辈若是仍无异议，那自然仍是在下答对了。”
那女子正自拿捏不定，一名身穿青衣的侍女说道：“那里是玉山峡谷，确实不错。谷底产灵草，也一点不假。但你刚才所说，我姐姐指的地点，七十九里整数，正好就有三株灵草？你当真不是信口开河？”
王文鸢道：“千真万确。几位大可以亲去看一看。”
几名侍女彼此对视一眼，橙衣女子道：“五妹，我陪你一起去。若他所说不错，那三株应该是祝余草，对你修行极有帮助。”
青衣女子忙道：“好，好。二姐，咱们快去快回，不要让大姐她们久等。”
那女子点了点头，眼看两名女子倏尔离去，又看向王文鸢，说道：“姑且算你对了。”
王文鸢抬手道：“多谢。”
到了此时，那女子已经问了两个问题。
虽说二人事先并没有商定，问几个问题合适。但王文鸢一连答对了两题，如果第三题再答对，那女子身为此地庄主，无论如何也不好意思继续提问了。
大厅之中忽然一静，场间缓缓紧张起来。
那女子想了许久，这才抬头望天，一字一顿的道：“自你脚下的莲花庄，往西北正向延伸、向外五十里处，是什么地界？有什么景致？其中，尖石土块几何？花草树木几何？鞘翅毛虫几何？飞鸟走兽几何？”
她既然这么问，显然有些无赖了。
招摇山横亘八百里，若是只论地界还算尚可，若是只论景致那也好说。可尖石土块、花草树木，乃至于鞘翅毛虫、飞鸟走兽，就算是拿着地图一一比对，又如何说的明白？
那女子摆明了在故意刁难王文鸢。
大厅众人明知道这个问题有些不妥，可还是屏住呼吸，目不转睛的向王文鸢看去。
王文鸢只笑了笑，淡然说道：“西北正向、五十整里，并无尖石土块，只有一大片草地。草地中既无鞘翅毛虫，也无飞禽走兽。看起来，与其说是草地，更像是一片死地。”
他一说死地，几名侍女尽皆惊呼出声。
许踵武大喜道：“答对了？大哥又答对了？”
那女子却眉头一挑，面无表情的道：“王文鸢，你说那里是一片草地？”
王文鸢正色道：“不错，是一片草地。”
那女子呵呵两声，摇头轻笑道：“王文鸢，你错了。那里并不是什么草地，而是一片树林。虽说，那树林确实是一片死地，但，它绝非是草地。”
王文鸢道：“是草地。”
那女子又笑了起来，瞧着王文鸢，并不说话。
在她身后，那小童突然跳了出来，指着王文鸢道：“王文鸢，你确实错了。西北正向、五十整里，是我招摇山的白骨林！我姐姐说的那个地点，刚好立有一座石碑！只是那石碑太小，你瞧不见。”
王文鸢闭口不言，只是微笑。
那女童做了个鬼脸，又手舞足蹈的道：“哈哈，王文鸢错啦！王文鸢错啦！姐姐，他原来不是说，若是输了，无论如何处置，悉听尊便？你就把他留在庄里，我要让他教我达摩真经！”
王文鸢却道：“是草地。诸位若是不信，一探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