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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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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牵龙笑道:“二哥,你也不必担心。我早说了,我有秘法,可身死而魂不灭。不就是钩中了心脏吗?大不了,我再换个躯壳。”

    王文鸢看向许踵武,问道:“能行吗?”

    许踵武摇了摇头。

    牵龙奇道:“不行?怎么不行?”

    许踵武道:“那鱼钩是神念所化,钩住了你的心脏,就是钩住了你的心魂。它将你与这副躯壳,牢牢的绑在了一起。师妹,只要那鱼钩取不出来,你的秘法便用不成,一用即死。”

    牵龙一听,顿时慌了,按着心口,连连说道:“怎么会,怎么会……”

    许踵武道:“此人手段实在是高深莫测,怕是一见面就看穿了你的底细。你往日里那些保心换身、借尸还魂的法子,他多半一眼就瞧出来了。”

    牵龙呆滞半晌,忽然看向王文鸢,委屈巴巴的道:“二哥,我、我不想死。我好不容易活了过来,我不想死。”

    王文鸢心中一惊,问道:“你说什么?”

    牵龙抹着眼泪,悲戚戚的道:“我好不容易从鬼夫人手下死里逃生,找了现在这副躯壳,不想就这么死了。二哥,怎么办呢?”

    王文鸢松了口气,柔声安慰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你放心。”

    牵龙又道:“那我们,我们现在去哪?”

    王文鸢略一思索,问许踵武道:“此人身手如何?你瞧得出来吗?凭咱们的手段,是否有一战之力?”

    许踵武明白他的意思,是想找到那黑影的真身,逼他说出解救之法,但他们与那黑影差距太大,根本就不是对手。况且,对方神出鬼没的,他们一点头绪都没有,也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许踵武沉吟片刻,只得摇了摇头,答道:“先不说我们很难找到他,就算找到了,他只凭一道神念,就已逼得我们束手无措。若是遇到了真身,我们绝无还手之力。”

    王文鸢叹息一声,只好作罢。

    他忽又抬起头,问道:“学宫里呢?学宫里是否有解救之法?”

    许踵武道:“我师父,也就是学宫宫主假虎先生,或许有法子救治,但,牵龙师妹回不去。龙虎山也有法子救治,但,牵龙师妹也回不去。此中另有缘由,说来话长。”

    “大哥,眼下之际,还是应该先稳住牵龙师妹的伤情,然后,我们再找个机会,绕过学宫,偷偷向宫主求助。”

    王文鸢听他话里的意思,似乎牵龙的处境十分不妙,无论在栖霞山、又或者是龙虎山,都有很大的危险。

    他当下也不多问,点了点头,说道:“好!事不宜迟,我们赶紧离开豫州。先找个地方,稳住牵龙的伤势再说。”

    事情紧迫,不及多言。

    许踵武跳到车外,驾着天马,一溜烟的冲飞出去,快速往南疾行。

    赶了半天路,天色渐渐亮了,许踵武看看地面,已经出了豫州地界,便稍稍放慢了速度。

    他见前方有一片山林,林中有一片空地,便勒停天马,驾着马车落在了那片空地上。

    站稳之后,许踵武便在香囊里摸索一阵,随手往地上一指。白光闪动,空地上已变出了一座院落。

    王文鸢这才明白,原来在郑县时,那两处院落和那座浴室,都是他们存在香囊里的。等到需要时,再用个法子取出来。

    许踵武对着几人招了招手,说道:“文鸢哥,快进来吧。我们两个商量商量,如何帮师妹稳住伤情。”

    王文鸢说了声好,带着骑鹤、牵龙,一起走进了院落。

    许踵武取了一粒镇魂丹、一粒镇元丹,又拿出几粒养心丹、几粒养气丹,让骑鹤帮忙,喂牵龙服下了。

    他却站在门外,眉头紧皱的沉思起来。

    牵龙的伤,说着简单,实际上却极为麻烦。

    那鱼钩是神念所化,非铁非金,甚至连具体的物品都不是,无法用寻常手段取出来。

    几人修为不够、境界不够,也无法用真气、法力,或者其他手段,帮牵龙将那鱼钩炼化消去。

    眼下唯一能做的,只是写一封信,然后等学宫宫主假虎先生,派几位高人前来救治。

    许踵武想到此处,万般无奈之下,只得从怀里取出一张白纸,写了几行字,叠成一只青鸟,抬手向半空中弹去。

    那青鸟一离手,迅速长大成真,绕着许踵武转了几圈,随后一声呼啸、扇动翅膀,往东方天空极速飞去。

    王文鸢坐在屋内,看着牵龙,也在苦思救助之法。

    他虽不懂医术,但托许踵武所赐,曾仔细研读过《达摩真经》。

    王文鸢默默寻思道:《达摩真经》,共分为禅、武、医三部经书。禅道指的是《易筋经》,武道指的是《心意经》,医道指的是《洗髓经》。三部经书相辅相成、互为依仗。

    其中,《洗髓经》专主医道,又被众僧誉为佛门百医之祖。

    王文鸢静下心来,记起《洗髓经》中所说的穴位、经络、脏腑、气血等运功调息之法,便并起双指,搭在牵龙脉搏上,想要试着用佛门医道,帮牵龙护住心脉。

    牵龙躺在骑鹤怀里,吃吃笑道:“二哥,你如今连医道也学了。那以后咱们若是没钱花,你就去当个行脚的郎中。咱们一起去跑江湖,骗骗那些狗富户,赚点银子花花。”

    王文鸢知道她在逞强,也跟着玩笑道:“你是龙虎山的高徒,又有学宫的背景,怎么会沦落到跑江湖?”

    牵龙叹道:“龙虎山怎么了?我又不是真心想去的。还有那学宫,整天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谁稀罕!还是跑江湖好,自由自在的。谁敢欺负我,你就替我出头,揍他丫的。”

    王文鸢笑道:“我?我只学会了一个云水咒,连修行的事情都不懂,如何能替你出头?倘若真遇到了什么麻烦,替你挨揍倒是可以的。”

    牵龙听后,忍不住哈哈大笑。

    她这么一笑,又扯动挂在心脏上的鱼钩,顿时疼的呲牙咧嘴,哎哟哎哟的哭闹起来。

    王文鸢立刻运起云水咒,按《洗髓经》中记载的法门,将真气传入牵龙心口处,帮她抵御疼痛。

    牵龙得他相助,气色好了许多,稍稍坐直了些,正色说道:“二哥,你刚刚入道,许多事情还不熟悉。你虽有云水咒,但功力尚浅,怕是治不好我。还是等会儿安定下来,我写一封信,请学宫里的孔先生过来,让他看看吧。”

    王文鸢道:“踵武已发了书信,你只管安心呆着。

    牵龙道:“你好不容易攒了些真气,全浪费在我身上了。”

    王文鸢却道:“无妨,以后我再练回来便是。我既然是你二哥,自然不能由着你不管。你心疼的厉害,我就想想办法,帮你治治痛。”

    牵龙听他如此说,心里一暖,也不再拒绝。

    王文鸢又安慰几句,便再次运起云水咒,将原本吸收来的朱果白果两种气息,化作本元真气,通过脉门,一丝一丝的渡入牵龙体内。

    他记得《达摩真经》中说道:“凡我佛门武道之流,需禅武合一,而心意为之主。凡我佛门医道之流,需禅医合修,而菩提为之生。禅定则捉心,心动则定禅;禅心两定,则菩提自明;心禅两动,则菩提自生。”

    《达摩真经》中以菩提比作自身,菩提自明,指的便是明白一身之状况;菩提自生,指的则是洞察一身之生机。

    菩提明、菩提生,指的便是一身通透、生机焕发。

    王文鸢刚读《达摩真经》不久,还没来得及仔细研读,所以还达不到这种境界。但他参照牵龙的伤情,稍作对比,心里忽然间有所领悟。

    《达摩真经》又载:“是以凡欲求禅定者,必先静心而后修禅;凡欲求捉心者,必先禅定而后心动;禅定捉心,好比瓮中捉鳖;静心修禅,好比以鳖捉瓮。心为鳖,瓮为身,既已心瓮两捉,则必身心两得,此可谓身心自在,无挂无碍。”

    王文鸢初次读到这里时,还是在浴室之中,尚未领悟静心修禅、禅定捉心的法门,再加上他当时心魔未除,这才导致他心烦意乱,被五鬼钻了空子。

    如今眼见牵龙被人刺中心口,那只丝线化作的鱼钩,死死的挂住了她的心脉,阻绝了她体内气息,侧向验证下,隐约间明白了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本意,也如亲身经历般,感受到了心动和身动的关系。

    他用真气包裹着那支鱼钩,感受着牵龙的脉搏、呼吸,使鱼钩与牵龙的心脏一起跳动,这就是禅动捉心;等到鱼钩与心脏同时跳动,又同时收缩,二者之间的律动相辅相合,彼此间便互为静止,这就是静心定禅。

    心已捉,禅已定。那鱼钩虽然仍旧挂在牵龙心口,却仿佛就像她自身的脏器一般,一张一收,与心脏的一翕一合,同时律动,再无异状,已然达到身心自在、无挂无碍的境界了。

    忽然之间,牵龙只觉通体顺畅、生机勃发,似乎心里也不疼了,也不闷了,就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

    她一高兴,立刻跳了起来。

    哪知她这一跳,手腕脉门便离了王文鸢,没有云水咒和洗髓经的护佑,心脏再次剧痛不止。

    王文鸢道:“你赶紧坐下,我想个法子,用云水咒在你心脏里做两个圈。一个圈把鱼钩包裹住,一个圈把你的心脏包裹住。这样,它俩碰不到,你就不会心痛了。”

    牵龙嘶哈着坐了下来,心想:二哥要在我心脏里做两个圈?什么圈?

    琢磨片刻,她忽然哈哈大笑,问道:“二哥,你指的是结界吧?你说的两个圈,是要做两个结界吧?”

    王文鸢脸一红,笑道:“那就是结界吗?结界不就是圈吗?一样的,一样的。”

    牵龙捂住嘴巴,嘻嘻哈哈笑个不停。

    等王文鸢做完了两个圈,也就是结界,牵龙心里果然不疼了,也不用王文鸢时刻守着,多少能自己下床活动活动。

    她取出一纸神符,在上面龙飞凤舞的画了画,便念了一段咒语,将神符向东方天空抛去。

    那神符一离手,顿时化作一只丹雀,箭一般冲入云层,眨眼间不见了。

    王文鸢看后,十分新奇,问道:“建康栖霞山学宫,到这里数千里路,不知学宫里的孔先生,何时能收到书信?他们是否有什么缩地成寸的本事?又或者收到书信后,瞬间就能赶来?”

    牵龙摇了摇头,答道:“便是我爹爹,也就是学宫宫主,也断然不可能瞬息间横跨数千里路。那孔先生虽懂医道,却不会法术,来的更慢。若是有人相陪,像我们这样驾着会飞的法器,少则五六天;若是没人相陪,单靠一双腿步行,那就没时候了。”

    王文鸢呵呵笑道:“我还以为,你们这些高人,都是云里来云里去的。那孔先生可会乘坐天马?我看你召来的天马,速度就很快,几千里路,三两日也就到了。“

    牵龙笑道:“二哥,你当人人都有天马?那可是我爹爹在春山帮我找来的,凡间只此四匹,再也没有第五只了。”

    王文鸢哦的一声,心想:春山,大概是传说中的仙山吧,居然连天马这种宝物都有,也不知此生有没有机会去看一看。

    王文鸢惊叹不已,走到院子里,又想起牵龙的伤势,忍不住叹息起来。

    许踵武跟在身后,劝道:“大哥,此事你也不必太过担忧,我已向学宫发了书信,不日间就会有人赶到。牵龙师妹会没事的。”

    王文鸢道:“希望如此。踵武,那黑影是何方妖孽,你可瞧出来了?”

    许踵武笑道:“大哥,他哪里是什么妖孽,他是个正儿八经的道人。”

    王文鸢大为错愕,看着他道:“道人?何以见得?”

    许踵武道:“那黑影不过是一道神念,附着在某颗珠子上,大概是为了监视那蛇妖,用的是以珠为媒的手段。他刺向牵龙那一剑,伸指即来,挥指则去,用的是撒豆成兵的功夫。他拿丝线化作鱼钩的招式,却是不好猜,但看他出手收手之间,也有道门的影子。大哥,若我所料不错,他当是道门里的某位高人。”

    王文鸢思虑片刻,忽然想起来,他称那黑影为妖孽时,那黑影呵呵长笑,说他是只雏鸟。

    原来,竟是因为自己猜错了他的身份。

    一想起那黑影身为道门高人,居然与蛇妖同流合污,残害一郡之百姓,王文鸢便觉得怒气填胸。

    许踵武劝道:“红尘纷纷扰扰,人间燎燎荼荼,这世上有太多难以想象的事情。大哥,万不可因此扰了心境。你刚刚祛除心魔,若为了这些身外事,再次陷入到困境之中,岂不令人可惜?”

    王文鸢微微颔首,说道:“我也知道人心险恶,世事难料。但我既然选择了这条路,总要做点事情。踵武,你身在学宫,或许想象不到,当初我们一家人是怎么熬过来的,我又是怎么活下来的。”

    “现如今我家人全都没了,而我之所以还能独活,并不是贪恋人间。只是有些事情,还没做完。踵武,你可知我爹在我临行前,曾对我说过什么话?”

    许踵武问道:“什么话?”

    王文鸢道:“我爹给了我一把剑,让我去杀,让我把那些贪官污吏全部杀光,让我把那些妖魔鬼怪全部杀绝。他要我用一把剑,杀到太平盛世,杀到干干净净。”

    许踵武听后,感慨万千的道:“大哥宅心仁厚,心系苍生,宁愿自己吃苦受累,也要以天下安危为己任。正因如此,我和牵龙才会拜你为兄长。”

    “大哥,我相信我没有看错人。你会做到的,你早晚有一天,会用自己的剑,用自己的手段,还天下一个太平人间。”

    王文鸢抬头看向远方,微微笑道:“但愿如此,但愿如此。”

    飞鸟乍起,寒虫啾鸣。一阵狂风吹来,掠过苍翠的山林,掠过苍茫的原野,在轻轻拂过王文鸢的发丝后,怒吼一声,吹向了无穷无尽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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