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鱼钩
牵龙解释道:“我曾听师父说起,大凡蛇类妖物,一直都想着褪去凡胎、化龙成神。龙珠是龙类的本元所在,类似于妖族的妖丹。这蛇妖如此痴迷于珠子,怕不是想要吞食龙珠、化凡为龙?”
许踵武皱眉道:“豫州一带,除黄河之外,多是旱地,哪来的龙类?便是黄河,也是河伯冯夷的水府,那蛇妖有多大的能耐,敢打河伯的主意?”
牵龙想了想,觉得有些道理,就看向王文鸢,问道:“二哥,你觉得呢?”
王文鸢道:“据那蛇妖所言,她所仰仗的,一个是她姐姐连眉,在天虞山;一个是她师父鬼夫人,在鹿吴山。这二人山高路远,鹰爪伸不到中原地带。蛇妖背后的靠山,应该还有一个。”
牵龙正色道:“二哥的意思,是黄河水伯?”
王文鸢摇了摇头,警示道:“水府正神,千万不能乱说。”
牵龙听后,当即闭了嘴。
许踵武也道:“水伯是黄河正神,断然不会与妖孽为伍,更不会无缘无故的残害百姓。此事疑点颇多。况且,对方不过是略施身手,就能在一郡之地降下大雪,可谓是神通广大、高深莫测。大哥,此事须得从长计议。”
王文鸢点了点头,对三人道:“原本,我还想在郑县打探些消息,如今看来,此地实在不宜久留。好在大雪已去、蛇妖已除,短时间内,豫州算是太平了。骑鹤、牵龙,你们把金银收拾一下,咱们立刻掉头,先到南面躲一阵子再说。”
牵龙不敢耽搁,急忙束好袋子,想要把金银收进荷包。
哪知她收了金银,正要去拿珠子,袋子里忽然一阵晃动,一道黑影从里面飞了出来。
噼里啪啦,珠子散落一地。
几人盯着那道黑影,心里吃了一惊。
牵龙却没看见,呵呵笑道:“没事没事,不小心手滑了。”
她低头弯腰,正要去捡地上的珠子,王文鸢突然冲到面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大声叫道:“小心!快闪!”
话音未落,那黑影右手一抬,手中已多了一把黑色利剑。
利剑激射而出,一剑刺中了牵龙心口。
牵龙啊的一声,仰面倒在地上。
王文鸢挡住黑影,正要查看状况,那黑影手中长剑接着刺来,径直刺向王文鸢肩头。
骑鹤高声喊道:“文鸢哥,小心!”
王文鸢侧身一避,抱着牵龙后退三步,堪堪躲了过去。
许踵武即刻拉开架势,前来相助。
待站稳身形后,王文鸢看看牵龙,切声问道:“你现在怎样?”
牵龙摸了摸心口,一脸懵懂的道:“我,我也不知道。”
王文鸢还要再问,那黑影突然袭来。许踵武立刻挡在身前,手里拿着一把长剑,口中念诵道:“仁义礼智,信勇温良。去!”
话音落毕,八个大字骤然飞出,围在王文鸢四周不停盘旋。
那黑影颇为忌惮,看了看许踵武,后退两步,沉沉的笑了几声,盯着王文鸢道:“阁下便是王文鸢?”
王文鸢站直身子,冷眼相对道:“正是。”
那黑影又道:“青蛇是你杀的?”
王文鸢道:“那妖孽涂炭生灵、残害百姓,人人得而诛之。是我杀的。”
那黑影点了点头,冷声道:“此事,我记下了。”
王文鸢道:“一人做事一人当,青蛇是我杀的,与外人无关。你要寻仇,不必牵扯其他人。你如何伤了牵龙,还请如何将她治好。”
那黑影微一扭头,似是觉得十分新奇,在王文鸢身上打量片刻,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王文鸢道:“你笑什么?”
那黑影道:“王文鸢,我也打听过你的名声,知道你是个有至德的。如今看来,你不仅有至德,还有‘至蠢’!”
王文鸢道:“哦,何以见得?”
那黑影笑道:“你杀了青蛇,坏我大事,已经与我为敌。你我既然是敌人,你却要我治好那女娃娃的伤,你说你蠢不蠢?你这不仅是蠢,简直是愚不可及!”
王文鸢道:“天下蠢人多矣,在下只求问心无愧。”
那黑影道:“问心无愧?你果真能做到问心无愧?倘若,我原本只打算给那女娃娃一个教训,却因为你这句问心无愧,临时改变主意,非要杀了她呢?”
王文鸢心头一凛,握紧铁剑,悄悄提了口气。
那黑影又笑了两声,忽然右手一指,指向牵龙心口。
玄光一闪,一道丝线极速射出,绕过王文鸢,径直向牵龙飞去。
牵龙被他刺中心口,既不痛也不痒,却有些木愣。眼见那丝线袭来,竟不知该如何躲避。
王文鸢与许踵武见状,急忙飞身来救。
那丝线速度极快,仿佛长了无数双腿脚,眼见有人帮忙,左绕右绕,贴着二人的身子游来游去,始终令人琢磨不透。
王文鸢实在抵挡不住,大声喊道:“牵龙,快躲!”
牵龙刚要闪开,那丝线一头,突然化作一条鱼钩,刺破牵龙的肌肤,穿过她的经脉,就像钓住了一条小鱼一般,死死的扣在了她心脏之上。
牵龙唔得一声,当即吐出一口鲜血。
王文鸢吃了一惊,反手就要向黑影冲去,以求围魏救赵、攻其不备。
许踵武叫道:“大哥,小心!”伸手将王文鸢推到一边,提起长剑,向那根丝线劈了过去。
铮的一声,丝线嘤嘤作响。许踵武右手一颤,长剑已被震脱在地。
王文鸢心头一凛,低头看去,就见自己身上的火浣袍与龙纱衣,被勒出了一道深深的勒痕。不知何时,那丝线竟已缠在了自己腰间。
若非许踵武推了他一把,又若非他穿的是火浣袍、龙纱衣,只需再往前跑上两步,那丝线就算隔着衣服,也能把他拦腰斩断。
王文鸢一阵后怕,可此时此刻,也顾不得了。
他回头看了看,那丝线一头化作鱼钩,钓住了牵龙的心脏;另一头化作纤绳,被那黑影拿在手中。只需那黑影稍稍用力,牵龙整个人就会像条鱼儿一般,被他挂住心脏、活活的垂钓起来。
形势危急,刻不容缓。王文鸢想要先发制人,提剑向那黑影刺了过去。
岂料那黑影轻声一笑,站在原地动也不动,任凭王文鸢在他身上乱砍乱刺。
王文鸢连挥几剑,仿佛砍在一片棉花之中,根本就无从发力。他也知道两人道行差距太大,自己绝非他的对手,索性手腕一抖,顺势劈向他手中丝线。
铁剑到处,噌噌作响。那丝线颤了几颤,却怎么都砍不断。
牵龙被这一砍之力,扯动全身气机,当即痛醒了过来。
她咬着牙关,双手握住心口,有气无力的道:“二哥,云水、云水……”
王文鸢即刻了然,运起云水咒,将体内真气化作云水之气,全部聚在剑刃之上,高高举起,猛然向面前劈去。
剑刃过处,只听哧的一声,那根亮晶晶的丝线终于断了。
可那鱼钩还死死的钩在牵龙心脏之上。
牵龙气力难支,已经管不了那么多,身子一软,倒在骑鹤怀中。
王文鸢立即转身,盯着那黑影,怒目而视道:“冤有仇,债有主。有什么事情冲我来,不必伤及无辜。”
那黑影微微一动,似是十分惊奇,出言询问道:“云水咒?你刚刚用的,是学宫里的云水咒?”
王文鸢道:“不错,正是!”
那黑影沉声道:“自稷下学宫建成之后,八百年来,除假虎老贼外,儒门历代名师高徒,无一人学得会云水咒。你却学会了。嘿,那假虎老贼倒是收了个好徒弟。”
他口口声声的假虎老贼,王文鸢并不认识,但想来必然与许踵武和牵龙有关。
王文鸢道:“你既然知道其中厉害,凡事须得留下三分余地。妖孽,你若果真害了牵龙,就不怕龙虎山与学宫找你寻仇?”
那黑影听后,先是一愣,随后便哈哈大笑起来。
王文鸢道:“你笑什么?”
那黑影摇头道:“原来,你是只雏鸟。”
王文鸢眉头微皱,不解其意。
那黑影却不解释,呵呵长笑道:“王文鸢,莫要以为你们有学宫出头,就能在北国横行无忌。这次只是个小小的教训,你们若再敢坏我好事,我必将你们烧成灰烬。”
说话间,那黑影越来越模糊,越来越虚幻。
王文鸢一步上前,喝道:“别走!此事与外人无关!先把人救了!别走!”
他伸出左手,想要抓住那黑影,岂知那黑影化作一阵清风,飘然不见了。
王文鸢跑到窗口,还要去追,牵龙忽然咳了两声,气喘吁吁的道:“二哥,原来,我只是个外人。”
王文鸢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要说风凉话。”
牵龙哼道:“就说就说!你刚才明明说我是外人,你还不承认!”
骑鹤安慰道:“牵龙姑娘,文鸢哥也是权宜之计,想把你从其中摘出来,让那怪人给你治伤。”
牵龙怒道:“要你管!我与我二哥的事情,与你有什么相关?”
骑鹤脸色一僵,闭着嘴巴不说话了。
王文鸢劝道:“大敌当前,不可内哄。牵龙,那鱼钩还在你体内,你觉得怎样?有没有很痛?”
牵龙却不回答,看着骑鹤,哼哼笑道:“我知道二哥是关心我,故意这么说的,但我就是不爱听,我怎么就成外人了?若说咱们几个,你才是外人。”
骑鹤啊的一声,当场就想反驳。但她一低头,就见牵龙嘴里溢出鲜血,胸前衣服又破了一个大洞,随即别过了脸,权当没听见。
王文鸢百般无奈,不知这二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牵龙对骑鹤居然有这么大的怨气。
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只得暂且搁置起来,说道:“从现在开始,你们两个都别说话。牵龙,我问你,你伤势如何?要紧吗?”
牵龙捂着心口,哎哟哎哟闷哼几声。
王文鸢大为担忧,关切的道:“疼吗?”
牵龙左手按在胸前,右手指了指嘴巴。
王文鸢一头雾水,问道:“怎么了?你不是心里受伤了?怎么嘴巴也疼了起来?”
牵龙摇了摇头,一边用力的指着自己的嘴巴,一边啊啊啊的,哑巴似的不说话。
王文鸢更加错愕,盯着她的嘴巴仔细看去。
许踵武长叹一声,幽幽提示道:“大哥,刚刚不是你说的,从现在开始,她们两个都不准说话。师妹这是,呵呵,师妹这是言听计从!”
牵龙见被他戳穿,随即扭过头,对着许踵武怒目而视。
许踵武抬头望天,只当没看见。
王文鸢气道:“胡闹。你现在受了这么重的伤,还不老实?你到底怎样了,心口痛不痛?”
牵龙依旧不说话,指着嘴巴,啊啊啊的摇了摇头。
王文鸢被她弄的哭笑不得,只好柔声劝道:“好好好,从现在开始,你们两个都可以说话,都不能装哑巴!还有,都得说实话!”
牵龙一听,顿时吸了口气,满脸哭腔的道:“二哥,疼死我了。那怪人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居然变出了一支鱼钩,死死的挂在我心口上。你赶紧想想办法,帮我把鱼钩取出来呀。那鱼钩越挂越深,如果一时半会取不出来,怕是我的心脏都要被挂穿了。”
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倒把王文鸢吓了一跳。
原本,王文鸢还以为,这小丫头只管胡闹,不管伤情,多半伤的不重。
如今看来,全然不是这么回事。
王文鸢一边帮她把脉,一边告诫道:“以后若是遇到这种情况,不可再像今天这般胡闹。凡事当以自身安危为主,等治好了伤,你想怎么玩笑都行。”
牵龙笑道:“那若是治不好呢?我若是治不好,不就死了?死了还怎么开玩笑?所以,还是得趁着活着的时候……”
王文鸢脸色一沉,翻起白眼向她瞪去。
牵龙吐了吐舌头,嘿嘿笑道:“不说笑了,不说笑了。”
王文鸢右手搭在她脉搏上,细细的观摩片刻,眉头不由自主的越皱越深。
几人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连大气都不敢出。
忽然,牵龙哎哟一声坐了起来,满脸惊异的看向王文鸢。
王文鸢头皮一紧,问道:“怎么了?是否身体出现了异状?”
牵龙摇了摇头,大声问道:“二哥,你什么时候会把脉了?你跟谁学的?”
小姑娘一惊一乍的,着实把王文鸢吓得不轻。
他松了口气,答道:“那部《达摩真经》上,有不少治伤的法子,我刚才是按照真经上所说的办法,帮你把把脉,看看伤情。”
王文鸢又看向许踵武,说道:“踵武,你也来瞧瞧,看看那鱼钩和丝线是怎么回事。”
许踵武说了声好,走上前去,搭住牵龙的脉搏,查看了半刻钟,也跟着皱起了眉头。
王文鸢道:“那丝线是什么东西,瞧得出来吗?”
许踵武道:“那丝线像是一道残念,变做鱼钩,挂在了师妹的心脏上。取,取不出来;化,又化不掉。怕是,怕是……”
王文鸢道:“怕是怎样?”
许踵武脸色深沉,并未回答。
王文鸢心中了然,也不多问,低头看向牵龙,仿佛之间,就像是看着玲珑。
他心里一片凄然,实在难以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