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夜翻廊山
夜里,容清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干脆叫红烛掌了灯,坐在桌前写写画画,整理着自己的思绪。
如今是四月中旬,一个月之后,篾县防洪的堤坝就会崩塌。
接着再过十日,消息便会传回京都。
想要扼住容家被诬陷的源头,这篾县,她是非得走一趟不可了。
第二日午饭后,容清正陪着李氏修剪院中那几株迎春花。
李氏身边的张妈走过来,看了容清一眼,低声在李氏耳边说着什么。
李氏双眉一挑
“这么上赶子,一点脸面要不顾了!”
张妈用手轻轻捅咕了李氏一下,李氏瞬间噤了声。
这提及梁家的事情要是让清儿听到,又该难过了。
容清剪下旁逸斜出的枝蔓,放下剪刀,接过侍女递来的帕子净了手,才走到李氏身侧,亲昵的挽起了她的手臂
“母亲不必这样小心翼翼的,不过是桩成不了的婚事,我不在意的。”
“你,都听说了?”
容清一笑
“怎能不知道?今儿京都都传遍了,梁家人抬着几十担子的聘礼一早就守在武成侯府门外,占了半条宣明街呢。”
李氏恨恨地说着
“梁家不是什么好东西,拜高踩低,也不怕登高跌重!”
“他们既能攀上武成侯和芙蓉长公主,怎会把我们容家放在眼里。”
“都怪你父亲!做官做官,一辈子也没见攀来个什么权势!”
“好了好了,不生气,为他们气坏身子不值当。”
容清失笑的搀着母亲进了房内喝茶。
李氏喝了两口茶,看着手中的青釉盏,突然想到了什么,哀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母亲?”
李氏放下手中的茶盏,略有哀伤的说
“这青釉茶盏是你姨奶奶的最爱,算算日子,也到了她三年大祭的时候,她一生未嫁,没有子嗣供奉。你外祖母去世后,平县除了几个老仆,也没有家人了。”
李氏有些伤感。
平县?
容清敛了双眸,心中细细计较着。
平县与篾县之间,说远不远,只不过隔着一座山。
若是绕路而行,怕是要个六七天。
但若肯下苦走山路,也就两日的脚程。
容清端着茶盏,指腹不自觉的描摹着盏壁。
片刻后,她想定了,放下茶盏略略偏着身子冲李氏说道
“母亲,让我回平县去给姨奶奶办大祭可好?”
李氏第一反应是想拒绝的。
可转念一想,如今容家和梁家的婚事闹得满城风雨,如今梁家又舔着脸想去巴结武成侯府,京都里对清儿的长言短语不会少。
让清儿出去避一避,散散心,也未尝不可。
李氏想让容兆陪着容清一同前往,却被容清拒绝了
“阿兆即将科考,十年寒窗苦读,耽误不得。”
李氏一想,也对,于是便叫了十来个壮实的家丁一同随行。
容清出发的那日,恰好路过宣明街。
途径武成侯府时,容清朝外望去。
繁华似锦地,热闹非凡。
黑匾金字,高高在上。
门前是一水排开的红彤彤的妆担,一眼竟看不到头。
芝兰玉树般的梁屿之,正垂首立在武成侯府门前。
梁屿之听到动静,回身看到马车中朝外打量的容清。
那日闹剧之后,他狠狠责罚了暗中盯梢乔鹊儿的影哨。
影哨描述了那日前来找乔鹊儿的人,梁屿之经过细细比对,确认那人就是容清身边的一个马夫。
他才明白过来,原来容清早知道了乔鹊儿的身份。
喜堂上的那一场闹剧,都是她故意为之!
梁屿之此刻看着容清,眼中露出一丝阴狠之意。
贱人!
如果不是这个贱人,他何顾受此羞辱!
今日她竟还敢来武成侯府门前看自己的笑话?
梁屿之面容阴郁的朝马车走来,正要开口,却被容清打断
“走吧。”容清直接无视他,放下帘子,吩咐赶路。
马车缓缓从梁屿之面前行过。
梁屿之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死死盯着远去的马车。
呵,我倒要等着,容家倒台的那天,你如何清高!
容清在路上不敢耽搁时间,原本般定下的六日路程只用了四天。
傍晚十分,一行人到了岔路口。
向右再走个一刻钟便是平县了。
“红烛,记着我说的,到府里之后就说我顺路去看望好友,过几日便到。”
“小姐,篾县今日水大,乱的很……”
“红烛,听话,在平县等着我,十日,最多十日我便回来。”
容清不敢耽误时间,背上包袱,翻身上马快速沿着另一条路离去。
到了廊山山脚下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容清将马匹寄存在山脚下的驿站。
“小公子,这天都黑了,还要上山去?”
容清乔装打扮,裹了胸,束了发,又将眉眼描画的粗犷些,改了些许容貌,瞧着是个清瘦少年的模样。
“嗯,麻烦店家照看下马儿,过几日来取。”
“廊山近日总是有野猪出没,晚上不安全,不如等天亮了再上山。”老人家好言相劝。
容清看了看隐没在夜色中的廊山。
她没时间等了。
容家几十口的命,也没时间等了。
容清谢过老者,背着包袱进了山。
廊山常年有人入山打猎,山中也有猎人居住。
所以上山的前半段被人们清理出一条蜿蜒的小路,还算好走。
等爬到后半夜时,那条清晰的小路逐渐消失在丛生的杂草中。
林子也变的密集起来。
容清稍事休息了片刻,抬头看了看星月的方向,找准了方位。
又埋头赶起了路。
容清却皱起了眉头。
她闻到一股臭味混杂着血腥味。
忽然身侧林子中传来细微的窸窣声。
容清顿住了脚步,立时灭了手中的火油棍子,警惕的观察着周围。
响动再次传来,她借着皎皎月光看到一双闪着绿光的眼睛,和模糊可见的庞大躯体。
是熊。
容清的呼吸一滞。
她强压着心底发毛的恐惧感,手悄悄摸上腰间锦袋里的丸药。
布料的摩擦声让棕熊不耐的一甩头,她几乎清晰的听到棕熊低沉的喷息声。
手一颤,丸药差点脱手而出。
她深吸一口气,将一颗扔至棕熊面前。
丸药触地散为粉状,气味瞬间散开来。
这丸药是她特地为廊山之行备的,其味最能吸引兽类。
熊嗅到了丸药的味道,开始在面前扒扒捡捡,逐渐有些狂躁。
见状,容清又将丸药一一抛的更远些,引着棕熊朝着一旁的小沟去了。
直到不见棕熊的身影,容清这才舒了一口气。
她擦拭着额间的冷汗,却发现刚才棕熊的位置处,隐约有个人形。
容清一走近,血腥气扑面而来。
借着月光,她看到那人样貌普通,满身血污,气息微弱。
容清指尖轻搭上他的腕间。
眉间微蹙。
这人,失血过多,体内似乎还压着两股相冲的毒性。
容清从包袱里摸出续心丹,捏着他的下颌,塞入他的嘴中。
是死是活,只能看他的命了。
此刻她无法为他停留太久。
容清起身要离开时,一阵清风过。
她嗅到了一丝略带清苦的赤芍香气。
容清自幼对气味敏感,记忆超群,这才被珞山看中收为门中弟子。
她十分确信,这个味道曾经一定在哪里闻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