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可医
那夜月上中天,四顾门前的红绸仍旧飘着。
红绸下白衣少年眉目坚毅,那把寒光泠泠的剑直指明月,声音如同凛冽的霜风侵入入众人骨髓。
“诸位四顾门门众听我号令!”少年一只手执剑,另一只手高高举起令牌——那传说中赐生得生赐死得死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四顾门门主令,众人见令无一不从,如见门主李相夷。
更何况这门主令如今就在四顾门独一无二的门主李相夷手中,那等风姿,除非亲眼见过,否则无人可以想象得出。
此刻,佛彼白石四人立在下头,各自低着头心思浮动。
而跟着李相夷而来的四顾门门众,有许多都是唯听李相夷号令之人。
李相夷目光似他的少师一样冷,扫过在场的门众。
“剿灭金鸳盟!夺回二门主尸身!”
他此声一出,后面便有无数从众的声音齐齐响起,“剿灭金鸳盟!夺回二门主尸身!!!”
士气冲破天际,可破万城,屠千军万马。
月上蒙上一层雾。
四顾门与金鸳盟纷纷开始动身。
金鸳盟的盟主笛飞声开了艘大船,名不详,可船长数十丈,极其宽敞坚固——只是若李相夷未上去的话。
李相夷本来一袭风度翩翩的白衣立在他带着的小舟群前头。负剑翘首,直视远方,只是面色却总有些凝重。
接着,明月便全数被雾气盖住,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从少年的身侧可以听见嗡鸣的内力避雨之声。
他用修长而略带薄茧的指腹轻轻敲击着身后负着的刻有睚眦的剑,似乎是在等待写什么。
雨越下越大。
雷声光影闪过,一幅绣着金鸳的旗帜终于飘荡在半空中。
就是现在!
李相夷挑眉冷笑一声,便纵身往那见不到尽头的大船上一跳。凌空一剑,似闪电般亮,不,比方才的闪电还要亮得多。
一闪而过,船甲上的人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分清到底是闪电还是别的,就见那挂着金鸳旗的旗杆上有个白衣神仙转身扯下那旗帜丢下。而大船中央,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豁口,正汩汩往外漏水。
那白衣神仙才丢下那旗帜,便有另一个穿着墨玄色衣裳的高大男人举着大刀而至。
“李相夷,你终于来了。”
而李相夷显然不想与他叙旧。他反手将剑提至前胸,腿往后轻踏空气两步,来势汹汹地便往笛飞声那边去了。
刀剑相接,发出滋滋声响。
特别是像二人这样的武功至高者对打,每招每式裹挟着内力,连兵器发出的声音都比平常人要渗人得多。
然而兵刃泛起的火星远不及李相夷眼中的怒火,他运功往前,生生逼退了笛飞声好几步。
“把我师兄单孤刀的尸身还回来!”
笛飞声不明觉厉,只觉得李相夷这回是和他动了真格了的。不过,他要的,无非就是一个痛痛快快的一战罢了。
他挑起剑眉,“想要他的尸身?除非先打过我再说!”
他伸出另一只手,蕴满了他多年的内力,再辅之掌法心法,便是他新的一招,叫悲风摧八荒,是专为这李相夷而练的。
李相夷传闻有一招明月沉西海,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和他的相夷太剑一样天下第一无人可解。
他一掌袭去。
李相夷见他出掌,便立刻也抽出一只手应上。只是他忽然觉得脑子有些炸裂般的疼痛,几尽让他神志不清。
也快看不清。
他失神片刻,笛飞声便趁此又逼退他好几步,将他重重拍在那甲板之上。
看来这悲风摧八荒还是略胜明月沉西海的一筹。
却见李相夷挣扎起身,眼红的不太正常,浑身的青筋也纷纷暴起。他奋力一抓剑,朝那笛飞声一掷,便把他定在那旗杆上。
两人打得难舍难分。
忽然听见爆裂声响起,火光照亮天际,亦染遍东海。一时间,东海血红一片。厮杀声渐稀,惨叫声此起彼伏。
而李相夷与笛飞声大战,没分出个胜负,只是在恍惚之中坠入那东海之中。
他泡在那海水里,时冷时热,肺腑阻塞,气血倒流,难堪得很。
他好像中了毒。种了那天下第一毒碧茶之毒……下在……彼丘送他的那杯茶当中,所以他没察觉。
中碧茶之毒者,必死无疑。
死前疯疯癫癫武功尽失双目失明神志不清。
可耳朵还是好的很,他在水中听见那些人的惨叫声,是活人被烧死时坠入水中最后的一句话。
“我等誓死追随门主!”
他宁愿他们别跟着他一起死。
愿意至死不渝追随他的人都死了,而背叛他仇恨他的人还好好活着。
……
可他李相夷福大命大,大难不死拖着残躯回了四顾门。昔日风光无限好的四顾门只剩下一片狼藉,甚至他的阿娩都伴在别人身侧。
他垂首打开那封信。
……
几日后,某和尚下山,恰好遇见那奄奄一息的李门主。他探一探他气海,眉便皱起很深,不过他又摸摸胡须。
“尚且可医。”
只是李门主在受他救治之时总呓语,说不要不要,转醒之后也垂着头良久。
他开口,“无了方丈,别救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