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有药

    无了和尚笑眯眯地捻着佛珠，看着李莲花反客为主般地自顾自地倒着茶。

    一时间茶香四溢，与静心阁里的檀香混为一体，莫名有种使人放松心情的感受。

    倒毕，李莲花收起袖子伸出修长的手邀邀无了，“无了和尚，请。”

    无了点头致意，“李门主性情变了许多，看来这心病还须心药医，解铃还须系铃人之话并不假呀。”

    心病？是每每梦回那场大战墨色倾覆，四顾门的弟子热血沸腾跟在他们信仰的门主身后，最后一杯碧茶一堆雷火，不动干戈便使两大门派分崩离析。

    解铃？是当时年少的李相夷太过意气抱着必胜的决心系下当年的因，于是便有了今日的果。

    李相夷的心病只有李相夷可医，李相夷系下的铃也唯有李相夷可解。

    李莲花自顾自玩弄着手里的玉盏，“和尚……你还记得，救活我我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吗？”

    十二年前。

    四顾门。

    彼时的四顾门还没有败落，门前熙攘鞍马密。新成立的红绸仍然系在那牌匾边上，看上是通天的气派让人敬仰不已。

    四顾门正堂案前，一位气度非凡的翩翩少年正执笔勾画着什么。眉目冷峻，可是眉峰皱成一团，似乎看起来心中有郁。

    他白色的衣角浮动，引发腰处的朱红色腰封晃荡起来。

    隔间的珠帘珰珰作响，是有人闯进来。那人看起来神色慌张，是四顾门的一个小弟子，看他面目眼生。

    李相夷按按发疼的额角，“何事？”

    那小弟子诚惶诚恐地将头趴在地上，声音也颤抖不止，“不好了！门主，有人传报回来，说二门主被金鸳盟的三王给诛杀了！”

    李相夷大惊失色，明明他已经告诉过师兄已与金鸳盟休战，不要再轻易挑起事端。怎么会出现这样的场面？

    他赶紧出去见那回来传报的弟子。只见他浑身血污，似乎受了重伤，李相夷见到他之时，他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

    他目光哀怨而悲凉——或许在那时的他眼中，是李相夷命令单孤刀去与金鸳盟决战，而单孤刀的尸体，又生生地出现在他面前。

    他一双手紧紧攥着李相夷，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门主……二门主的尸身……还在他们手上。”

    李相夷当时还不理解他那样一种眼神究竟是何意味，如今到了中年才明白其中意义。

    想必那时不明真相的弟子是恨他的，恨他一意孤行让单孤刀和一众兄弟没了性命。而李相夷却以为是自己与单孤刀争执，他一时气下才做出这样的事。

    无了似乎认真思考了会儿，接着又笑笑摇头，“一混又是十数年的时光了，老衲都已经忘记当时李门主说的是什么了。只记得当时李门主心存死意让老衲不要白费功力救了，想起来李门主这些年脸皮似乎是厚了许多呀。”

    李莲花淡然一笑，“求死？那怕是世间最简单的法子了。人一旦死了，就永远都不能知道真相，就永远解决不了问题。李某如今倒是想明白了，好死不如赖活着，只要活着，一切便都有转机。不过……从前不能再活总有不能再活的道理。如今活着也有了活着的道理。”

    “我有一条狗，一座楼，有师娘，朋友，徒弟，亲人。话说这人无牵挂便一身轻松，而一旦有了牵挂，便再难死了。”

    李莲花询问，眼里却未带上一分一毫的别的情绪，“和尚……你会觉得，我活得没以前那样通透了吗？”

    无了抿一口他沏的茶，笑而不语。

    接着细细品味了会儿茶水才缓缓开口，“李门主不是心中自有考量呢？”

    从那句一念心清静，莲花处处开开始，一切便又有了新的转机。

    “通透与否绝不是由愿不愿意放下而决定的，李门主方才与老衲提到清官难断家务事，老衲虽是普渡寺的方丈，可仍心中也有牵挂不是吗？”

    李莲花挑眉，“如今你那弟子，怕是已经……”

    无了摇头闭目，“释净作恶多端，已经无力回天，造化弄人，这是他应得的。”

    “李门主，其实老衲从未出手阻止释净，不仅是因为这世间因果报应不能干涉，人自有命各自看天，还因为释净一开始出手害的，全是一些身上沾染了冤孽之人。”

    李莲花轻道，“我明白。”

    无了表情轻松起来，“李门主从前从不肯与老衲讲还是李相夷的事，每回老衲提起，总见李门主眉头紧皱一团。现在却有所不同了，竟然主动讲起从前的事。”

    李莲花用指腹轻轻敲敲桌面，神色看不出什么异常，“我明白了很多，想请老和尚你听听是否与从前那个故事有所不同，愿老和尚再替我解最后的惑，才好向佛祖还愿。”

    无了哦一声笑眯眯地点头，“李门主请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