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南椒难
李莲花照顾萧南椒之余，琢磨被萧南椒吃剩的药渣。
碧茶之毒的威力他自然清楚，即便有扬州慢护着，却近乎亏空了所有内力。
分明不久前才被宣判死刑的他，峰回路转，突然又得知能救。他犹豫不决，在苟且活着和安静享受余下时光之间摇摆不定。
李莲花啊李莲花，回不去了。
萧南椒这一觉睡了好几天，李莲花也点烛火守在床榻前，一夜又一夜，熬红了眼。
直到碧茶之毒发作，他咬牙隐忍，直至嘴里散开血腥味。他很冷，就好像在天寒地冻的江边，有人扒掉他衣服，一下又一下地泼冷水。
脸色苍白，浑身开始冒出冷汗。李莲花昏迷之际，下意识紧紧握着萧南椒手，他想说话，却有气无力，体内的扬州慢一点点运转，直至朝露日升，天边霞云飞起，他渐渐昏睡。
李莲花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了床上，身侧是卧趴在床边的萧南椒。
他一只手被萧南椒抱着，已经微微发麻。李莲花小心翼翼抽出手，见萧南椒还在熟睡也不敢太多动作。
床位烛火在他昏迷前是刚点上不久的，现在燃得只剩薄薄一层，狐狸精也出奇听话地趴在床尾，李莲花本想给萧南椒盖张薄毯，刚侧身，萧南椒似有所感，缓缓睁开眼睛。
“你醒了？”萧南椒睡眼朦胧，脸上压出一道红印，缓慢地抽身离开，倒了两杯温热茶水。
李莲花接过茶，茶水当是新烧不久，他眼尖看见萧南椒手上的水泡，又瞧见萧南椒有意无意摩挲茶身，双眼有些灰暗，就好似一层朦雾浅浅遮住，他心下一惊：“椒椒，你的……”
“凑近些，能勉强看得见。”萧南椒淡淡的，仿佛瞎眼的人不是她一样：“倒是你，怎么变成这模样。”
李莲花一喜：“你想起来了？”
“想起什么？”萧南椒不解：“下山后走在路上好好的，眼前一黑怎么就到这了。还有你这身伤和内力怎么回事？这世间能有伤你之人？”
“我刚替你把了脉，脉像紊乱，丹田无力，气息奄奄，差点以为你要去见阎王了。”萧南椒骤然捏紧茶身，愤愤道：“是谁？如此歹毒的东西！”
“椒椒。”李莲花一双大手合拢住萧南椒的手，轻轻将人拥入怀中，极力安抚情绪失控的萧南椒：“哥没事。”
“胡闹！”萧南椒一把挣脱开，动静大到把狐狸精吓醒后直汪汪叫，她神情错愕，有些不可置信：“你，何时开始养狗了？”
“它叫狐狸精，是我捡回来的。”李莲花胡诌八扯，天南地北什么都说，萧南椒听不下去，干脆抬手堵住他的嘴：“这些天你就安心躺着哪也不许去，不然没你好果子吃。”
“嗯嗯嗯。”李莲花连忙点头。
“还有，你这屋怎么这么冷。”萧南椒没好气道：“有炭么？”
“没有。”
“那总有柴吧。”
“也没有。”
萧南椒气笑了：“那还有什么？”
“有萝卜。”李莲花认真道。
萧南椒：“……，你，什么时候变得爱吃萝卜了。”
“嗯……”李莲花认真数了数：“快两年了吧。”
萧南椒没再说话，她起身扶着墙身一点一点挪出门，离开前，她花了一根骨头，成功把狐狸精带走了。
李莲花撇撇嘴，对狐狸精的叛变嗤之以鼻。
最后还是靠狐狸精把柴背回来，而萧南椒身上也全是泥点，手上一左一右提了两捆采来的新鲜草药，其中一边还提了一只野山鸡。
萧南椒放下东西，摸摸狐狸精的狗头，又奖励了一根骨头：“师兄，你养的这狗啊倒是不错。”
李莲花笑笑没说什么。两人分工有序，一个烧火，一个杀鸡。
烤鸡色泽也算看得过去，萧南椒撒了点盐，一只鸡，两人一狗倒也凑合。
吃饱喝足后两人都出奇的安静，一个心不在焉地拨弄炭火，一个撑着下巴，默默往旁边人身上靠近些。
“很冷？”李莲花眼瞅着萧南椒越贴越近。
萧南椒眼睛出了点问题，看不清东西，顺着声音转过头，她似乎隐隐约约能感觉到那股紊乱的气息离她极近，近乎贴着她脸边过去。
她一瞬间脸色爆红，傻傻地点点头，又默默抱着小板凳往后退了几步。
“过来些，离这么远还能烤得到火么。”
“哦。”萧南椒乖乖地又挪近几分。
“你师兄是什么恶鬼不成？”
萧南椒遂又乖乖地挪动几分。
“嘶，过来。”
萧南椒隐隐觉着大事不妙，这次干脆一个大跨步。
坐在椅子上好好的李莲花，活生生让萧南椒一个猛虎扑食的动作扑倒在地。要是以前，他还能轻轻松松躲过去，现在，拖着一副孱弱身体，被萧南椒这么一扑，气息都弱几分。
“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萧南椒慌里慌张把人扶起来。
李莲花狐疑地凑近几分，细细观察一番，笃定道：“小辣椒你不对劲，你何时对我这么客气了。”
萧南椒顿了顿，不安道：“抱歉。我，我好像，在慢慢的忘记很多事情。”
准确来说，她对自己目前的诊断是脑部受到了伤害，至于具体情况，她还来不及，记忆就像是录音机里的录像带，被人抽出来，毫无规律的胡乱拨弄。
她时而想起来李相夷，又时而感觉自己回到了那座破庙，有时又突然记起来自己是重生，但没一会又只能记得一些看不清人脸的碎片。
因萧南椒的话，气氛沉默下来。
直到萧南椒问：“单孤刀，是谁？他似乎，很重要。”
“你还记得什么？”李莲花问。
萧南椒摇摇头：“我只记得，我的这个伤，应该和他有关系。还有……，东海，是那个地方吧？东海，四顾门，单孤刀，李相夷……”
“我的身体记忆告诉我，要找到一个叫李相夷的人。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他。”萧南椒雾蒙蒙的双眸无神地望向他：“你知道他在哪吗？”
“李相夷，他已经死了。”
“死了？”萧南椒喃喃低语，遂又拔高音调：“李相夷才不会死。”
“为什么，你会觉得李相夷不会死。”李莲花追问。
“有萧南椒在，李相夷才不会死。”萧南椒说笃定道。
“李相夷是最厉害的，萧南椒发过誓，要保护好李相夷的。”萧南椒已经开始神智不清，开始胡言乱语起来：“是，是单孤刀。很危险。阴谋，阴谋。要去，去东海。要去找到李相夷。”
萧南椒浑身抽疼，眼前只有阵阵白光。她抽搐着身体，仍然不肯撒开抓着李莲花的手，滚烫的热泪：“我还不想死。要找李相夷。我想活着。我想活着。”
“你不会死的。”李莲花单薄背影显得无助，傍晚日落，焰火熄灭，徒留几缕白烟。他唇色苍白，内力丹田亏空，手上扬州慢却不敢停。
“早知有今日，那时候合计该省点内力。南椒要是知道了，要取笑很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