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案到拿
炉城城门封了两天两夜,县衙失火几乎人所共知,各处张贴了榜文悬赏缉拿逃犯,使得城内议论纷纷,却城外商队没有半点消息,守在各个城门处干着急。
城内酒馆处,多吉见把驮饮得酒熏入醉,早已遣人寻了客店入住,包下来三间客房,内外整夜轮换把守。梦娆住进了一间,却心中纳罕道:“既自己是那人的娘子,如何不同睡一席?”脑子回想到夜深方睡。
次日一早,多吉报与阿拉坦说道:“把驮,今日放开了炉城正门,却城门内外把守了一众军兵衙役,出入严查,凡有发现胡商一律捉拿。”
阿拉坦说道:“这是专等我们的。”
多吉点着头,也料知如此。
阿拉坦说道:“城门查的严,城内也就查的松了,我们今日在城里逛逛。”
阿拉坦与多吉出了客栈在城中闲逛,留下左尔曼与梦娆在客栈。梦娆因见左尔曼较之年小,又常看顾自己,便说道:“弟弟,我知你是个老实人,姐姐有事问你,不要欺瞒于我。”
左尔曼听出来这位姐姐何意,却早有把驮留下话来,一问三不知。倘若教她慌乱起来亦或是恢复记忆,定然又要找事儿,只得等平安出得城去再让阿里木来医她的病。
梦娆问道:“你叫什么?”
左尔曼说道:“弟弟我叫左尔曼。”
梦娆问道:“我叫什么?”
左尔曼说道:“姐姐你叫梦娆。”
梦娆问道:“我真是你家姨奶奶?”
左尔曼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若说不是,定然引她慌乱,若说是,又开不了口,若不回答,定然令她起疑,无奈何,只略点了点头。
梦娆只一笑,摸着左尔曼的脸说道:“姐信你这个弟弟。”
左尔曼也是尴尬一笑。
左尔曼虽说与这梦娆姐姐交往不多,也是知道她素日的作风,却不以为意,只道是个可怜之人。见她失了忆性情大变,心中感悟道:“失忆对她来说或许是福!”
阿拉坦与多吉走在街中,见炉城内果然少了巡查。多吉说道:“何须把驮来看,我随便潜人来就可。”
阿拉坦说道:“不用多虑。古有言:‘上不正,下参差。’都是些领差拿响的,哪个会尽心!再者也不能领着众兄弟东躲西藏。出来放放脑子,想想办法。”
二人偶然来至一处街市,忽有一个声音说道:“你给我站住!”
二人转身去看,是一个竹竿瘦的金店老板。阿拉坦对这人略有印象,却忘记哪里见过。问道:“兄可有何话?”
老板说道:“我不去找你,你竟送上门来!你这厮竟还敢招摇过市,定然是那夜从牢狱里跑出来的!”
多吉闻言一惊,却听阿拉坦笑道:“兄何以知晓?”
老板说道:“你倒是有胆子,竟然敢认!快些赔我那珥珰的钱,否则就拿你去见官!”
阿拉坦恍然,说道:“那珥珰不是还了你们,何以又来管我要钱?”
老板说道:“那美人儿单还了一只,另一只定是自己昧下了。你今天倘若赔付了我那珥珰的钱,我全当没见过你,就此作罢!”
阿拉坦说道:“赔付多少,说与我听。”
老板说道:“六两黄金!”
阿拉坦笑道:“口气不小,张口就要六两黄金。”
老板说道:“我那珥珰可是少有的极品,岂是寻常可比得了!”
阿拉坦说道:“果真?可否拿与我瞧瞧?”
老板说道:“你一个在逃的人犯,别是抢了就跑!现在赔付我黄金六两,你我这里都过得去,否则就叫店里的伙计拿你去见官。”
阿拉坦笑道:“衙门都烧没了,还去哪里见官?”
老板说道:“你岂不知衙门已强征了一处民宅?”
阿拉坦说道:“哦?那倒是想去瞧瞧。你领带我去认认门儿!”
老板暗道:“这人莫不是有什么病症不成?眼下先使他赔了金子再说,倘若教官府把这厮拿去,那六两黄金定然又是黄汤。这厮若是不肯赔偿,那时再去告官,领那五十两赏银不晚,还能少损失些。”只说道:“只要赔了金子就放你一马,我这儿全当不知道。”
阿拉坦说道:“我也是个商人,自然诚信为本。我有心赔付给你,也要见见货不是。”
老板无奈何,说道:“我拿给你瞧,你不可动手。”
阿拉坦说道:“自然。”
老板叫伙计看好店铺,自己进后堂去取。未久,见那老板从后堂出来,手中拿着一扁圆的鎏金双燕银盒,在柜内打开那银盒,把那只珥珰拿在手里给阿拉坦瞧看。
阿拉坦见那珥珰做的果真精致灵动,墨玉的品质也是玉中极品,其匠人的技艺更是不凡,单就这技艺确值这六两黄金。
阿拉坦看中了这匠人的手艺,说道:“这珥珰我买下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老板犹豫了一下,说道:“好!”
阿拉坦拿出从县令内宅‘借来’的金子交予金店老板。
金店老板一愣,不敢信他真的赔了,把那金子在嘴里乱咬一气,真金!
阿拉坦去拿老板手中珥珰,却被老板挡下,把手中耳荡重新放入银盒内,揣入怀里,说道:“这六两黄金是你赔的,不是买的!我不去报官你就烧香去吧,还敢拿我的宝贝!”
阿拉坦说道:“收了钱却不放货?这般做生意怕不长久。”
老板笑道:“你去报官!”
阿拉坦笑道:“劝你把那珥珰给了我,别是见了官反倒挨了板子,那滋味我可受过。”
老板笑道:“你这人看着一脸精明,却是个糊涂脑袋。与你去了衙门我只会多得那五十两赏银。”
阿拉坦笑道:“那就陪我走一趟如何?取你那赏银去?”
闻听此言,那金店老板反倒摸不着头脑,仔细打量眼前这人……说道:“你若不想好,我这儿何苦拦着?”这金店老板本想等这二人离了,派伙计暗中跟随,再去报官领赏银。万没想到这个人脑袋上刷了浆糊。
阿拉坦说道:“请!”
多吉一脸茫然,问道:“把驮,真就去啊!”
阿拉坦笑道:“有你在身边,哪里是去不得的?”
多吉听了也是一笑。
未久,来至一处好大的宅院,门口把守着多个衙役。见有来人,问道:“来做什么的?”
金店老板说道:“小人这里拿了两个在逃的囚徒,送来与衙门归案。”
衙役见他身后的二人分明是跟来的,笑道:“牢狱这会儿子都送满了,没得骗了,回去吧。”
金店老板诧异,这人还在自己身后,如何就捉到案的?
阿拉坦上前说道:“问差爷一句,这城门口正在严查胡商不是?”
衙役说道:“是啊。”
阿拉坦说道:“那就没有错了,你见我二人是中原人士的样貌?”
其中一个衙役见之一惊,认出来了,忙说道:“就是这人!快拿住他!”
八九个差役忙纷纷去拔刀,就见多吉上前捂住一个脸面按倒在地,再抓两个脑袋撞到一起,锁住一个脖颈砸向一群……眼前留下一个瑟瑟发抖……
多吉说道:“快领我们去见县太爷!”
看眼前情形不堪,听耳边惨叫连天,那老板吓破了胆……
阿拉坦与金店老板说道:“请!”
那老板站的有些吃力,腿肚子转筋,脸上挤出笑来……
进了院内,直入大厅。有见大厅内正坐有一人,正是那县令老爷霍焱旺。
霍焱旺坐在厅中闭目养神,脑子里正想着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因是这日放开了城门,却不见派出去暗杀商队的人回来禀报,心知是出了事,联想到县衙大火,囚犯越狱,便想到那个胡商,遂派衙役守在城门处盯牢,但凡发现胡商,不论对错,一律捉拿。正想着,就听有个声音说道:“县太爷,他……他……他自己来了!”
霍焱旺只瞥了一眼厅中来人,没理会,闭目说道:“堂下是何人?见了本官为何不跪?”
就见金店老板扑通跪地,有听阿拉坦说道:“小人抱恙在身,不便下跪,就坐下听青天老爷审案吧。”说话便‘哎呦着’坐在下首交椅处,多吉侍立一旁。
霍焱旺做了这么多年的官儿,就没听过这话。猛地睁开眼睛去看是谁……
“呀哈!”
霍焱旺忙抬起屁股,走近阿拉坦身边上下左右去看……正想的那个男人就在眼前……说道:“果真是你!还是让本官捉到你了!”
衙役回道:“他是……他是闯进来的!”
霍焱旺听话一怔,问道:“你说什么?”
衙役再回道:“他是……他是闯进来的!”
霍焱旺厉声怒斥道:“和你一起守卫的衙役呢?”
衙役回道:“都趴地上了。”
霍焱旺闻之一惊,见阿拉坦身边站着一个锋眉怒目一壮汉,威武挺拔不一般。腿脚不由得退步回到桌案前,与身边左右二人说道:“你们还不去后堂与贵客备茶。”眼神示意左右,见二人出门而去。
阿拉坦不以为意,说道:“小人与县令老爷一别多日不见,今日特来回访。”
霍焱旺缓神归了座,说道:“那日听信了几个刁民的谗言,错把贵商入了大狱。次日查明了案件,本想着还你清白,却不料县衙失了火,牢狱跑了监。担心贵商遭有不测,正派人去寻你来着。今日见贵商无恙来见,心中甚是宽慰。”
阿拉坦坐在椅上作揖道:“大人英明睿断,自不会冤屈好人,小人这里谢过青天大老爷。”
霍焱旺忙说道:“贵商多礼了!多礼了!”
阿拉坦又说道:“那日闻听县衙失了火,小人日夜难安,生怕您这样一位公正廉明的清官遭有不测,亦是在到处寻访大人您的消息。”
霍焱旺忙说道:“贵商费心了!费心了!”
阿拉坦说道:“今日是为三件事而来,一是冤案在身望请大人明查,还小人清白!”
霍焱旺忙说道:“已然查明,贵商定是被人诬告!”
此时后堂端着三碗茶来,分别拿与霍焱旺、阿拉坦、多吉三人。听霍焱旺说道:“这是今年采的新茶,二位品品味道如何?”
阿拉坦说道:“我等近来身体不适,不宜饮茶,望大人海涵。”
霍焱旺说道:“贵商是怕我在茶里下毒?”
多吉端起茶碗,看着碗中茶水,却想看这县令是耍何花样,敬向霍焱旺,仰头一饮而尽,说道:“果真好茶!”
阿拉坦正要喝止,已经晚了。急忙去看多吉的气色如何,就听霍焱旺笑道:“好!好!好!好!”
见厅外冲进来七八个衙役,手中持着长刀砍向阿拉坦,多吉大步上前夺下刀刃,一脚将来人踢倒。左劈右砍……厅内横尸七八个。又见多吉拇指用力向腹部按压,方喝的茶水喷溅尸身各处。多吉抹了抹嘴,仍侍立在阿拉坦身侧。
霍焱旺瘫在椅子上直喘,那金店老板跪在一旁直尿。
阿拉坦说道:“不曾想此间歹徒横行,竟会扮成衙役来谋害大人。大人放下心来,歹徒已尽数诛杀。”
霍焱旺说道:“……杀……杀得好!”
阿拉坦说道:“大人刚正不阿,定然会有小人暗中谋害。小人身边这侍从颇有些功夫在身,今日忍痛割爱,只叫他日后跟随大人左右,定然能护大人周全。”
霍焱旺抖道:“……不……劳……”还没说完,已是吓得说不出口。
阿拉坦说道:“既然大人推辞,也就只得作罢。但是大人尽可放心,非小人夸口,我这侍从有飞天遁地之能,取人首级如探囊取物。但凡大人有难,他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来至大人床前保驾。”
霍焱旺说道:“……好!”
阿拉坦说道:“小人先前说为三件事而来,第二件则是闻之县衙大火,料大人必定损失惨重。知大人向来清贫,每年俸禄不过一两百石,竟被这一场大火烧净。小人这里有炉城百姓孝敬青天大老爷的些许银子两万两,大人再向朝廷上报府衙失火的费用,或可补了您的损失。”
霍焱旺说道:“……好!”
阿拉坦说道:“第三件是小人来此途中偶遇当地商户店大欺客,支付了钱,这金店老板却不肯交货,遂与他同来府衙当堂对峙。”
霍焱旺也不去问那金店老板,只说道:“……贵商想如何处置他?”
阿拉坦说道:“小人曾在一个四品大员的府衙里听过一句话,他说:将此间跪地之人拉将出去,乱棍打死。”
金店老板闻之一惊,吓得差点断了气,忙磕破了脑袋,央求道:“求两位大人饶命!求两位大人饶命啊!……”
阿拉坦说道:“这商户既认了错,小人这里替他向县太爷您求个情,只教他守了诚信,做成了交易,就放他去吧。”
霍焱旺问道:“……你可听见了?”
金店老板忙磕头回道:“听见了!听见了!现在就还!现在就还!”说着,手发抖伸进怀中拿出银盒来,双手奉上。
多吉走近前接过手里。
阿拉坦说道:“小人行商多年,生意往来各国。而今来至炉城自然要仰仗大人您日后多多关照。大人公务缠身,还要料理这些歹徒的尸体,小人也就不便再叨扰,这里辞别大人。”
霍焱旺抖着腿,说道:“……恕不能起身远送。”
阿拉坦与多吉离了那院落不久,就见多吉把那银盒交予阿拉坦,说道:“把驮,尿急,我先找个地儿撒泡尿去。”
阿拉坦一笑,手一挥。
多吉躲着阿拉坦来至一处角落,胸中一股气涌,嘴里鲜血喷出。心中暗道:“这是什么毒?自己明明全都吐了出去!”
阿拉坦回了客栈房内,看着那珥珰……因多吉此次有功,本想把这珥珰送给他。素知多吉对哈娜妹子有意,教他当作情物送给哈娜妹子也好。却心下一想不对,哪有送人珥珰单送一只的。遂只把那鎏金双燕银盒放置桌上,倒茶来喝。
“一大早是去了哪里?教人等得烦躁!”
阿拉坦抬头看去,见梦娆站在门边说话。阿拉坦没有回她,自顾倒茶。梦娆脸上没意思,低头走进屋内坐在桌边,心中暗道:“既是夫妻,如何两人这般疏远?”遂想着与他搭话,却见桌上那银盒甚美,没个知会,不禁拿在手上去看……再打开那银盒,就见独一只珥珰在内,做得美轮美奂,似是哪里见过。梦娆笑着与阿拉坦问道:“这可是送给我的?”
阿拉坦正喝着茶,听她这么一说,看去,见她已经把那珥珰戴在左耳上,也就不好再要说什么。
梦娆问道:“好看吗?”
阿拉坦只点了点头。
梦娆又问道:“如何这珥珰只有一只?另一只呢?”
阿拉坦无奈笑道:“两只珥珰没缘份,分开了!”
梦娆抿嘴笑道:“这叫什么话!”
阿拉坦见她这一笑不似往日妖媚,更像纯情的少女。
梦娆心中欢喜,不禁走近前,一吻亲在阿拉坦脸上……羞得脸红,转身离了房间,与多吉、左尔曼擦身而过。
多吉与左尔曼因有事来与阿拉坦说,见眼前一幕……都弄得不知是进是退,傻愣在房门口转着眼珠子。
阿拉坦眨了眨眼睛,心知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