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黑风夜
夜黑风高,一轮明月挂云霄。蛇行鼠步,几只顽猴骑上树。
闻听一声鸦叫,群鸟飞散。黑夜中二十余人晃着刀刃快步走近树林深处,却静悄悄不见有人,遂四下去找。听一个声音问道:“夜里不睡觉,是来找奶吃?”
一群人惊慌看去,月光下就见一人正蹲身在树干上,手中擦着箭头,身旁还立着一只鹰,正是末日根。
这二十多人也是些老江湖,见树上这人似是早有准备,心知不好,怕是中了埋伏,就要四下散去,闻听一声口哨传来……四周围的树上冒出来七八个人影,个个手中拉满弦,‘嗖嗖嗖’,一发接着一发,箭如雨下……惨叫声在树林里此起彼伏……不一会儿就没了动静,二十余具尸体横七竖八的撂倒在树林子里,就坑埋了。
商队这边的驮马都在休息,毡帐内也都安静。另有二十余个不速之客来找死,迫使几把弯刀出了鞘。巴图尔领带手下几人,还未等‘客人’走近,就悄无声息的抹了脖子……也都尽数埋了。
前后死了四五十人,真是杀伐一眨眼,半点不留情。
此时的县衙外亦有人影闪动,各处把守的护院被神不知鬼不觉的抹了脖子,拖了尸。见七八个黑衣人手里拿着缠了麻布的木棍,浇了火油,往县衙各处房舍扔去,不时间火光四起……县衙内当值的衙役和狱卒都去忙着救火,只留守了三两个狱卒看守牢狱。
几个黑衣人来到牢内,转瞬间就结果了狱卒,打开了各处的牢门,里面在押的人犯蜂拥着往出挤……最后打开了阿拉坦的牢门。
其中的一黑衣人扔给阿拉坦一袋酒,阿拉坦接过手中痛饮。阿拉坦饮过酒,责问道:“谁叫你来的?”
黑衣人回道:“这事儿不怪五哥,是我自作主张非要跟来的。”
身边另一个黑衣人服侍着阿拉坦换上衣服,说道:“九弟担心把驮,着急来救人,我也不好拦着。”说话的这两个黑衣人,一个是左尔曼,一个是多吉。
阿拉坦只叹了口气,不再理论,换好了衣物,最后一个离开了县衙牢狱。
一些个胆大的人犯见县衙着了大火,折返回来想着趁火打劫,从各门处往县衙内院里硬闯。
听多吉与阿拉坦说道:“快走吧!”
阿拉坦没有说话,只看着县衙内的火光,犹豫着……
县衙内,梦娆此时也正想着:“那厮如何还不来救自己出去?别又是被瘟男人骗了!”正焦急气恼时就听身边的霍焱旺问道:“美人儿在寻思什么?是想你家男人?”
梦娆笑道:“还想他做甚!一个等着上路的鬼!”
霍焱旺说道:“不是最好!我已分派了两拨人去杀人越货,这会儿怕是得了手。只等明日分了金,就把你男人弄死在牢里,择良辰迎你入府。”
梦娆听得一惊,暗道:“那商队八九十口人若真的遇了害,岂不是我的过?”心中正惴惴不安,就听见门院外敲罗声喊叫声不绝于耳。有管家门外来报,喘道:“……不好了老爷!……不好了!府里多间房子泻了水,已经淹没了好几处!眼瞅着就往这儿漫来了!”
霍焱旺闻听一惊,慌忙穿好衣物出门来看,就见府衙里火势通天,到处烟尘滚滚,府中各房丫鬟小厮跑的跑逃的逃,府中家眷更是乱的不成样子。霍焱旺大骂道:“都娘的往哪儿跑?还不快救火!救火啊!”
却又听后院的丫鬟来报,说道:“……老爷不好了!……不好了!后院门外不知是哪里冒出来的一些囚犯已经撞门闯进来了!”
霍焱旺忙问道:“哪里来的囚犯?”
丫鬟慌的回道:“奴婢……奴婢也不知道!就见身上……身上还都穿着囚衣呢!”
这时另有家丁来报,说道:“另几处出入的院门也都有囚徒往内院里闯!”
霍焱旺忙问道:“把守的护院呢?”
家丁回道:“不清楚!”
霍焱旺忙问道:“当差的衙役呢?”
家丁回道:“都跑了!”
霍焱旺气得狠踹了一脚那家丁,慌忙寻路而逃,躲进了一间装满金银的地下密室,顺着暗道出了府院。留梦娆一人不知所措。
放火的幸灾乐祸、救火的忙懵了圈、逃命的哭号不止、抢劫的喜地欢天。县衙在一片火光中乱成了一锅粥。梦娆惊吓的慌了神,顾不上穿鞋,只光着脚,也忙着往外跑,却哪儿哪儿都是大火,到处都是囚徒,唬得躲进到一房间内插了门,吹了蜡,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却听得门外有人影‘哐哐’往里撞,吓得梦娆捂着嘴不敢出声。哪里防得住,破窗就进到屋内。幸得屋内漆黑一片,又是躲在角落里,这才没被发现。见那人到处翻找财物,搜刮了一番,既在屋内放了一把火,跳窗离开了。
梦娆等那歹人离开后,见火势越来愈大,屋内浓烟滚滚看不到出路,摸索着找到门口却出不去,慌得忘记自己上了门闩。再要去寻窗出去,已被烟熏得鼻涕眼泪一大把,昏花撞了头。再想跳窗出去,被窗户上的碎木刮住了衣裳扎破了脚,一个踉跄脸着地。坐起身来,见脚底扎满了碎木,流血不止。自己又怕疼,不敢去拔刺,干脆盘腿坐在地上也不想着逃了。又是疼又委屈,原地咧嘴哭号起来……想了想,还是逃命要紧……
一片火光中谁也顾不上谁,都在忙。唯独梦娆一人显眼,穿着一身纱衣,光着脚一瘸一拐地偷摸扶着墙,怎料已被人盯上。一个囚徒猛地在梦娆身后把她打晕,扛在肩上就往县衙外逃。
在离县衙不远的一处马厩里,阿拉坦卧在草里正闭目养神,只等天亮混出城去。阿拉坦没有远逃,因是身上的疮伤还重,二则也是方便注视县衙的动静。
阿拉坦身边有多吉和左尔曼守着夜,这时有人来报,说道:“头,有个囚徒正往这儿走,肩上还扛着个人。”
多吉厉道:“这也来报!若再往前走,就地抹了!”
那囚徒重见了天日,又抢了财物,掳了娘们儿,正暗自得意,想着找地儿办事。料不及大运未了,大厄将至。
那囚徒扛着梦娆喘吁吁越走越近,嘴里骂道:“扛这娘们儿还挺吃力气!”忽地有感身后有人,待转身去看……一把匕首刺穿胸部,挣扎着却发不出声来,栽倒在地。囚徒肩上昏迷的梦娆也是头朝下狠的磕在青石路上,发丝中流出一滩血来。
阿拉坦此时正浅睡,闻听多吉在不远处厉道:“抱个女人过来做什么?”
手下人回道:“是梦娆姑娘!”
多吉拨开乱发去看,果真是她。再看额头上流着血,问道:“怎么回事儿?”
手下人把经过说与他听。
多吉探着梦娆鼻息,微弱,恐有性命之忧,心下没个主意,便来至阿拉坦身旁,小声说道:“把驮,找到梦娆姑娘了。”
阿拉坦听在耳中,慢慢睁开眼睛,问道:“人在哪儿?”
多吉一挥手,一人抱着梦娆走近阿拉坦。阿拉坦看在眼里,说道:“给他涂上疮伤药,是生是死就看她的造化。”
霍焱旺自密道逃脱后,因想到放跑了囚犯可是重罪,谁也兜不住。唯有求助守城的将军程固,让他不开城门,尽快捉拿回囚犯还有得转还。可自己平日不与这程将军来往,素知他是个油盐不进的夯货,多次行贿予他都被拒绝。可这次事大,谁也瞒不了,眼下又无它法,只得央求此人。便趁夜来至将军府,求见将军城固。程固素不与这类奸佞来往,如今深夜而来必有缘故,也就见了他。
霍焱旺见了城固的面,慌忙与他说明来由,神情恳切。程固听闻县衙起了大火,牢狱跑了囚徒,心知是大事,没有耽搁,分派人手去救火,亲自领兵去拿人。并吩咐城门守卫没有命令不得开放城门。
直到军兵来救火,见那县衙的火势已救不得,府衙中那些个家眷奴仆跑的跑逃的逃,好在保住了性命。救火的那些个差役只比划了几下便没了踪影。趁火打劫的那些个囚徒也不想多事,只是搂了些金银财物,也都趁夜散了。
这场大火烧了一整夜,至天色蒙蒙亮才慢慢止息,仍到处冒着黑烟笼罩着一片废墟。霍焱旺心疼的肝儿颤,好些个贪来的古董字画、金银珠宝被烧得烧,抢得抢。
这日一早,多吉已派人探明各个城门已被封锁,军兵在到处拿人。阿拉坦原打算与这十余人换上衙役的衣服,一早持劫来的腰牌出得城去,却没想到这位程固将军会插手此事,只道他会乐见其成,落井下石。现如今又有梦娆成了拖累,仍旧昏迷未醒,更是不便出城。
情形有变,无奈何换了身寻常衣物,寻了偏远一处人家。这户人家父子二人都是城中的铁匠,有个大儿子参了军多年未归,只余下一个小儿子在身边,差不多与左尔曼一般大。
阿拉坦上前说道:“老人家多福,我等外商来城里买卖,不料家中娘子意外磕破了头,至今昏迷不醒,烦老人家留个住处安顿,只等她醒来就走,绝不多扰。”
老汉见那娘子脸色苍白不醒,额头血渍残留,忙说道:“快请进!快请进!”
老汉领众人来至偏房一间草屋内,左尔曼把梦娆放至草席上。老汉又招呼小儿子给众人倒水,自己又去后房备了胡饼与野菜汤来,已是贵宾礼待。阿拉坦此时支应多吉拿银两予老汉,多吉回道:“把驮,进城没带银子来。”
阿拉坦问左尔曼,左尔曼也是摇着头。
多吉回道:“只带了疮伤药,都是轻装来的。”
阿拉坦有些尴尬,对老汉一笑,说道:“出门忘了带银两,等明日给您送来。”
老汉推道:“提什么银子,哪有见死不救的道理!只当是自己家。”
众人谢过老汉。
等那老汉离开,多吉问道:“把驮,明日能出得了城?”
阿拉坦说道:“怕是三五日也出不去了。”
多吉问道:“那明日何来的银子予老汉一家?”
阿拉坦说道:“县衙烧成了灰,县令爷必然去了外宅暂住,今夜你等摸清了地方,上门去借些许银钱回来,改日还他。”
多吉笑着领了命。
这日午后,见有军兵搜查,问道:“可见过逃跑的囚徒或是可疑之人?”
老汉回道:“蒙官爷看顾,都平安无事,更不曾见过外人。”
军兵不信其言,进得屋院搜查,来至草屋内,见一个胡人正与一个女人喂水,问道:“他们是什么人?”
老汉回道:“这是小女与外婿,因小女身患重病,不得见礼,军爷莫怪。”说完便予那军兵一些散碎银子。
军兵收了银钱,盯着阿拉坦看去,见他喂过水后与自己鞠躬施礼,再见那女人一脸病弱的昏睡,也就信了,出门离去。
等那些军兵离去,阿拉坦与老汉说道:“多谢老人家为我等排解,又破费了银钱。若真被当成贼犯拿去,真怕拖累您老!”
那老者知道这其中的干系,又有那些官兵平日里的欺压,自然心中愤恨。说道:“不相干的,这些个官爷来此只为榨些血肉而已。”又问道:“贵人身边的随侍都去了哪?可别教那些人碰见,倘若分辨不清被拿了去,颇费些银子呢!”
阿拉坦说道:“您老放心!我那些随侍取银两去了,家私足够支应。”
这日入夜,明月依旧。一处私邸灯火通明,守备森严。见那开窗内珍馐美妾依旧,推杯换盏还是那人。因白日间捉拿回不少囚徒来,空缺的再抓几个白丁补上,完活。心情高兴,正要与妾玩耍时,又听见管家门外来报,喘道:“……不好了老爷!……不好了!府里多间房子泻了水,已经淹没了好几处!眼瞅着就往这儿漫来了!”
霍焱旺听词耳熟,忽得一惊,慌忙穿好衣物出门来看……抛下美妾又遁了。
城外商队众人在各处城门口等了一天不见开城门,心中担心不已。城内草屋阿拉坦与昏迷中的梦娆同处一室,余者在房院外轮班值守,又是一夜。
这日一早,阿拉坦倚靠在窗边浅睡,忽听见一个声音嘶哑道:“……不要……不要……”
阿拉坦睁开眼睛看去……梦娆迷糊中说了话。阿拉坦吩咐人倒水来,扶梦娆起身喂饮。见她唇齿微动,慢慢的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