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再相见
黎晴一身凌乱的回到了暗钗轩,抬眼就见宴妾正在院子里修整花叶。见到黎晴回来,宴妾疑惑的问道:“你这是去了哪?可是碰见了冤家?怎就弄得这般枯枝萎叶的?”
黎晴无力的说道:“我是遇见了天降的灾星,混世的魔王!我遇见他总是没有好事!”
宴妾见她说话怪气,也不再细问,只让暗媪安排使女服侍黎晴洗漱一回,又换了身衣服。
暗钗轩主屋内已摆好案桌,齐备了饭食,黎晴也没心思吃饭,只想着孑然孑缨两兄妹的事,有见暗媪端汤水进来,因是想到影庄的嬷嬷丫鬟都是暗媪在管,便问道:“婆婆,你可知道一个叫做孑缨的女孩儿?她是在这影庄里么?”
暗媪看了一眼宴妾,只见宴妾点了头,这便回道:“孑缨这女娃儿现正在藏秀阁中教养,公子怎么想到问起她来了?”
黎晴欣喜的说道:“麻烦婆婆把她领过来,我要见她一面!”
宴妾问道:“平白的想起见她做什么?你是认得她?”
黎晴因想到宴妾与父亲暧昧的关系,说道:“你是黎云鹤的女人,我不与你说!”
宴妾叹道:“你说或不说倒是与我不大干系,只我待你如亲姊妹一般,你却拿你父亲来编排我!叫人听了去,岂不是辱没了你的父亲的名声!”
黎晴见宴妾叹气,忙哄道:“好姐姐,是我说错了话,只是我与你说了,你不可说与我父亲去!”
宴妾说道:“你我之间的谈话,我几时叫你父亲知道过!”
黎晴说道:“我在黎园时结识了一个朋友,不知为何,他如今被挡在影庄后院的一处院墙里出不来。他托我帮忙去找她的妹妹名叫萧孑缨的女孩儿,说是也在这影庄。刚刚听暗媪说萧孑缨是在藏秀阁里,这才急着要见她!”
宴妾说道:“你要见她有大把工夫,没人拦敢着,不忙这一时。且我已安排了那些丫头们背书,你这会儿去了搅了她们的心思,晚些背书不成,让她们饿着肚子岂不可怜!你只等明日一早我叫她来见不迟。”
听宴妾说明日得见,不便多说,也只好如此!又听闻一群丫头在背书,便回想起自己幼年时也是在那藏秀阁与宴妾学过几年书,之后就搬了出来,再没有去过。过了这些年又是先生又是学生住进来,陆陆续续也不知道是在学些什么,只道是在教习一些丫鬟。黎晴问道:“藏秀阁里教习的那些个女孩儿都是来这影庄做使唤丫头的?小小的年纪就被卖了人家,岂不可怜!”
宴妾没说话,只听得暗媪回道:“公子说得是哩!现这世道乱:官兵压榨、匪盗横行,又恰逢这两年大旱饿死了许多人。这些个苦命的女儿能卖来这里何曾不是个活路!”
黎晴又问道:“我父亲为何要把他们兄妹强留在这影庄?又不许他们见面?”
宴妾说道:“这事儿去问你父亲,我只是庄上的一个先生,又怎会和我细说?你真道我与你父亲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黎晴说道:“你与黎云鹤也不知道在做什么!喜欢就在一起,又没人会说什么!只这般扭捏造作,故弄玄虚的?”
宴妾说道:“感情又不是买卖,你道是那么容易说得清?等你有了意中人时就知道此间的麻缠!”
次日一早,早有孑缨在‘怜舞’内抚奏古琴,忘娥、奴娇、谢嫚几人等随着那琴音习练《天魔舞》;谢嫚几人神情木讷,舞姿僵直,似有人提线。奴娇舞的妖娆善媚,却是常常离谱乱步。独忘娥鹤立鸡群一般:流转情摇桃花扇,撩眉欲目醉红颜。无论情态舞姿极具嫣韵。寒姻在一旁看着喜欢,兜不住嘴角。
有见使女来找孑缨,孑缨不明所以,随着使女来至暗钗轩中。进了院门就见一个姐姐站在门口,看着精致漂亮。孑缨看着眼熟,再去看那双眼睛,想到了那日来到家中的那个大哥哥。
黎晴见到孑缨穿着一身素白色的衣裙,较那日一见要整素干净的多,只是脸色憔悴了些。
黎晴见到孑缨欣喜不已,上前拉着手问道:“你还真在这儿,可算见到你了!”
孑缨问道:“你可是那日来我家的那个大哥哥?”
孑然说道:“正是的!你果然是较你那愚木哥哥聪明的多!”
孑缨听到她提到哥哥,激动的泪眼问道:“你见到了我哥哥是么?他还好么?他是在哪儿?你能带我去见他么?!”
黎晴说道:“你别着急,我正是要领带你去见你哥哥。”
黎晴回身与宴妾问道:“姐姐,我想要把萧孑缨带走去见她的哥哥,你能帮帮我么?”
宴妾说道:“你父亲那儿早就有过交代,不许孑缨出了这暗钗轩。东侧院出入的廊下各处都安排了家丁看顾,你道是那么容易就出的去?”
黎晴说道:“我就要带萧孑缨去见她哥哥,看谁敢拦我不成?”
宴妾说道:“自然是没有人敢去拦你!只有了这次却是没了下次!他们兄妹再就不联系了?”
黎晴因想到别是害了他们兄妹,心中只得作罢。
黎晴与孑缨说道:“你哥哥也是在这影庄里,只是不得出来见你!我也领你出不去这暗钗轩。你这儿只写封信交给我,我再转交给你哥哥。”
孑缨想念亲人日久,闻听见不到面,心情瞬间失落已极。有见使女取来纸砚,孑缨提笔沾墨,泪水浸透纸被,却不知道要写些什么……
‘隐箭林’内孑然一如之前在校场里搬石、摔跤、射箭,练得刻苦,汗水蒙了眼也不敢耽搁去擦,只想着早一日拉得那把硬弓。
这日又见到了那只缺腿的乌鸦,却被它麻缠的烦心:
正搬青石,那乌鸦在孑然的头上来回盘旋,忽得俯冲而下去啄他的头。疼的孑然如锥扎一般。
正拉弓时,那乌鸦又飞落在孑然的手臂上,用它仅剩的一只脚用力去抓拧手臂上的肉。疼的孑然瞪眼咬牙。
正摔跤时,那乌鸦低空飞行,用尖喙撞他的脚,害的孑然疼的一跌,被眼前的胖子拎起来甩飞出去,疼的吐着沫子。
那乌鸦时不时还要往孑然身上空投。孑然被它折磨的吃了不少苦头,心中骂道:“迟早把你烤了!”
一同的其他少年见这乌鸦总缠着孑然,都以为是他养的鸟,说道:“你倒是有精力,还有闲余养鸟!”
这只黑乌鸦自从昨日被黎晴惊吓的掀翻了鸟巢,又被孑然驱赶,就此便记恨起这一对男女。因是孑然每日都在这片林子里,乌鸦就常把他恶趣刁难,偶然见到黎晴也绝不放过。誓要教这二人知道:得罪了太岁还想跑?
这日午时,黎晴拿着孑缨写的书信相约来到‘隐箭林’那墙角洞口处,却见那洞口已经被人砌上砖石,抹上石灰,堵死了。黎晴隔墙问道:“萧孑然你在吗?”
孑然回道:“在!”
黎晴问道:“这洞口怎么就被堵上了?”
孑然说道:“我也不知道为何,刚来到这儿就见洞口被堵死了,想是被人发现了。”
孑然问道:“你可有领我妹妹孑缨过来?”
黎晴说道:“这影庄里到处都有人看着,我没办法领她过来见你,只能是让她给你写了一纸书信!”
孑然虽然失望叹息,有听到妹妹写了书信来,也是内心期待。忙说道:“你快把那封信给我!”
黎晴在周围寻了一块石子,用信纸包裹住,与孑然说道:“你注意看,我把信纸包着石头扔给你。”说完就往院墙里面扔。
孑然在墙那边连忙接住,躲在雾落身旁激动的铺平着妹妹的来信:“哥哥是在哪里?现在如何?妹妹每日牵挂于心。如不得来见妹妹,只闲时好歹书信与我,悉知你安则我亦心安!妹妹这里一切都好!只是倍加想念娘亲与哥哥!好在时常能在夜里梦见你们!却总被哭醒。不知娘亲何时来接你我回家,每日盼的急切!……”
孑然看着妹妹的笔迹,心中百感交集。孑然问道:“你见到我妹妹,看她现在可好!”
黎晴说道:“你不用担心,你妹妹现在很好,每日都在影庄的藏秀阁里和一众女孩儿学在一处,它日在影庄里做个丫鬟,或可能来见你。”
听到孑缨日后要给别人做丫鬟,心中发誓一定要把孑缨带出这庄子去,每日粗茶淡饭也要比在这里给人奴仆强的多。
黎晴问道:“你每日都在这林子里做些什么?”
孑然说道:“每日里射箭、摔跤、搬石头,怕是在教习一些看家护院的本领,只等哪日出去了这里,给你们这影庄里的老爷太太们保驾!”
黎晴听得出孑然的语气愤懑,
黎晴问道:“你在里面都吃些什?会不会饿着肚子?”
孑然说道:“每日粗粮野菜,偶尔也会有牛羊肉吃!”
黎晴问道:“可有好果子吃?”
孑然说道:“好果子?哪里有什么好果子吃!只有一顿拳脚罢了!”
黎晴说道:“我来时给你带了一个果子,我这儿扔给你,可要接住了!”
黎晴用力把那果子抛到墙里去,孑然接过手中,就见一个拳头大小的青色果子。
孑然问道:“这是什么果子?”
黎晴说道:“这是青柰,味道甘甜,很好吃的!特意给你带来的!”
孑然说道:“谢谢了!”又问道:“我妹妹可有果子吃,她会不会饿着肚子?”
黎晴说道:“我都问过了,你妹妹在那里好得很,叫你不用担心她!”
孑然听到妹妹一切都好,安心的咬了一口青柰,入口甘甜,回味却是苦涩。只吃了一半,另一半喂给了雾落。
孑然问道:“黎青!黎晴!你们兄妹和这里的庄主黎云鹤是什么关系?”
黎晴因想到父亲把这兄妹二人分开,不许他们见面,如果直言说是黎云鹤的女儿,怕孑然连自己也一并记恨起来,只谎说道:“我们兄妹只是他的远方亲属,也是近日里才搬到这儿来住的。”
孑然问道:“那你哥哥黎青现在是在哪里?是还在黎园么?”
黎晴说道:“……对!他还在黎园!那黎园也是这影庄的园子!”
孑然心不在此,黎晴这么说,孑然也就信了。孑然这里一边给雾落换药一边与黎晴说话,只碍那只乌鸦高墙两边来回去骚扰刁难这二人,飞的累了时就站在墙头偷听。孑然与黎晴一面与乌鸦做着争斗,却不耽误二人闲聊。
黎云鹤对于黎晴和孑然见面之事自然是知道,只不去管。
因是临近黎晴及笄成年的生辰,黎云鹤领带黎晴黄昏时分来到黎园。身边跟随着二十余个近卫家奴,是怕那魂不招报复,再做暗害之事。好在黎园与影庄相距不远,骑马只需一刻时便到。
这黎园只这湖心一处三层的楼阁‘离云阁’,除此几排矮屋供族人居住,余下尽是一大片园林。这黎园本是黎云鹤起家时的住处,因而自己的妻儿也是葬在了这黎园里。在妻子过世之后,黎云鹤睹物思人,无心做事,也就令盖了一处,携黎晴与族人搬进了如今的影庄。
离云阁内燃起了炷蜡,点亮了整三层楼阁,父女二人却不是去那离云阁里,只来至西北面一处,相思树成荫,情婪花遍野,其中围绕着一座坟墓,墓碑上写有:爱妻黎媛之墓。
妻子的墓旁就是儿子黎青的墓,母子一处。黎云鹤摆着妻子喜欢吃的枣泥酥与青梨,点上一支清香。
黎晴磕头跪拜……
黎晴没见过哥哥,不记得母亲。也不曾听父亲提过母亲的样貌,只听父亲说过母亲的笑容就像湖中的水波,一直在他心里涟漪不停。黎晴一直感动父亲对母亲的情深,却也不想看着父亲每日这样阴沉如死湖一般,便有心成全父亲与宴妾,让宴妾来解开他的心结。
黎晴看着父亲坐在墓碑前,看到他嘴角久违的笑容,却又略显无力的与母亲的墓碑说着夫妻往事……动情时不禁潸然落泪。擦了一把眼泪,笑着与妻子说道:“年岁大了,发现眼泪也变多了!”
黎云鹤看向黎晴,说道:“你长的越发与你母亲相像!只见到你就令我想起你母亲来……也就把你作男儿装扮教养,很少陪你。这些年你是否恨我这个父亲?”
黎晴摇着头,说道:“只怨我是个女儿!”
黎云鹤望天叹了口气,说道:“你也要到了出嫁的年纪,以后也不必再来这黎园骑马练箭,只等它日给你选配个夫婿,相夫教子就好!”
黎晴看着父亲疲累的脸,没有再去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