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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入影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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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孑然和孑缨被那明翁带进了影庄。孑缨难舍母亲,依旧靠在哥哥怀中哭着……

    别离了母亲,孑然领着孑缨随着明翁进到庄内:脚下一整块的青石台,逾五丈见宽。眼前偌大一塘清池,池中荷叶、香蒲、水藻、浮萍;绕着水池分左右两处回廊,沿岸各色的杨、柳、松柏、兰、菊、玫瑰;池上建有一座白玉石桥,桥上筑着单檐方亭,亭额上写着‘焱芒亭’三个字,褐瓦红梁,玉砌雕栏;石桥通着一处三层楼馆,尖顶翘檐,刻画玲珑。楼檐下写着‘明照楼’三个字。

    孑然和孑缨被分别带往左右长廊而去。孑缨刚与母亲分别,眼见又把哥哥拉走,急哭喊着哥哥。

    孑然见妹妹哭声凄厉,心疼不已,挣脱着叫妹妹。有听明翁说道:“放下心,你妹妹另有使女照看!”

    这影庄分东西两院,男仆在西,女眷在东。

    孑然听是那老者说的话,想到母亲似是和这明翁熟识,暂且信他一回。与妹妹说道:“哥哥一会儿就去找你!”

    而这一会儿就是三年。

    顺着西边冗长的回廊一路走去,孑然被领进西边角门,经连廊屋舍间几进几出,带到一处:眼前是一所连蓬马厩,里面养着二十余匹骏马,旁边连着几房茅舍住人。四围高墙,周边一片草色,远处环山翠笼。

    有听那明翁说道:“你以后就住在这马厩旁的草舍,不可随意乱走乱串。只管每日喂马、遛马就好,一切饮食自有人送来给你。”

    孑然急问道:“那我妹妹在哪儿?做些什么?”

    明翁说道:“你妹妹自有专人教养,你不用担忧。”

    孑然急问道:“我要去哪里能见到我妹妹?”

    明翁说道:“能见面时,自会安排你们相见,我这里也没法子和你讲明,你现在只管专心做事就好!”明翁看着孑然,似是还有话要说。欲言又止,只叹了口气,转身就往马厩外走去。孑然还要去问妹妹孑缨的事,走上前去问,却被几个家奴拦住。有见他们锁了那外出马厩的门。

    孑然心中暗道:“如果你们这几日不让我见到妹妹,看我不烧了你这马厩!”一边想一边躺在了马的草料中,翘着腿仰望晴空……不觉间似有什么抵着腰间,伸手去摸,一把晃面匕首……

    这一边,孑缨顺着右长廊被带到东角门前,有见两名使女迎出门携带孑缨入内。

    入角门,眼前葱葱郁郁、过廊桥,脚下流水潺潺、经方亭,雕梁画柱,溢彩流丹。绕沿池小路,穿湖石假山,蜂蝶引处行至一敞别院;屋脊联排,矮窗平榻,迷迭香漫。孑缨紧随身后不知所措,思亲甚切,婆娑泪眼。

    进得如意门;梨花满园,翠柳成荫,燕雀嘤嘤窃窃。顺着细墁方砖抬眼看去:翘脊单檐歇山顶,立着四根青廊柱,敞着连扇花折门。面阔大三间,前出廊,廊下一块匾额写着:‘暗钗轩’。

    有见迎出一苍颜白发婆婆带引一侧偏房厅内:圆桌方倚玉烛台,暗匣明屉书橱柜。邻窗通铺梨木平塌,一旁横卧素白引枕,其后设着小叶屏风,满幅雕得残荷锦鲤。

    那婆婆躬身说道:“宴妾姑娘,女孩儿带来了。”

    眼见一女子立腿盘坐于平塌上,手中正剥着青桔。她青丝如云,上暗露珠钗。剪叶裁眉,一双波光敛艳含情目,皓齿珊瑚唇。

    外披锦黄轻纱,内透抹胸红缎,尾拖镂花藏青长裙。身前梨花小案,上摆着时令果鲜,滋糯糕点。

    这女子便是这暗钗轩的主人,过于年轻貌美看不清年纪,仆人都叫她‘宴妾’姑娘。

    见女孩走进屋内,宴妾笑颜亲溺,招手说道:“暗媪,把娃娃带近些来,教我瞧瞧。”

    原是称这位苍颜白发的婆婆‘暗媪’。

    暗媪把女孩儿领至身前,宴妾拉着手仔细打量着;蓬头糙发,伶仃瘦骨,楚楚模样。逢这乱世荒年,穷家女孩儿多是如此,值价的:发蓬多密,骨润牙清,剔透玲珑,更是有一双天蓝色的眼睛另宴妾着迷。这双蓝色的眼睛宴妾见过。

    看着眼前陌生的女人紧盯着自己,孑缨则是流涕痛哭,久蓄的情绪放生断闸。

    女娃儿瞧得可怜可爱,宴妾不由得抿唇掩笑,紧眉皱目,替着委屈。她轻抚着女娃,伸手去拭眼角的泪。未料,女娃哭的愈浓愈烈。宴妾看着剥到一半的青桔,倍感抱歉,暖地搂入怀中,忙取袖间刺锦擦拭,边说道:“怪可怜见儿。”

    宴妾递予一瓣青桔,孑缨哭声渐停,抽泣地噎着口水,未敢去接。又喂入嘴边,孑缨舔着嘴唇,踌躇间轻轻的咬着,含在嘴中苦、酸、甜、涩。

    宴妾看着女娃的表情,淡淡地笑着说道:“又是苦桔!”

    孑缨看着短案上的糕点水果,不觉间腹中咕咕乱座。乍来时还不觉得,吃过青桔后愈发饥饿难耐。宴妾看得清楚,递去糕点与女娃。孑缨犹豫间接过手中,食不知味,果腹为要。

    宴妾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孑缨一一回道:“我……我叫萧孑缨,十岁了!”

    唤使女端过清水,宴妾透湿刺锦,拉过小手仔细擦着。孑缨盯着宴妾,亲近慈爱,想起母亲,边吃边哭起来。

    宴妾将其搂入怀中。

    见过宴妾,离了暗钗轩,孑缨被使女携过转角通廊向后院而去,经游廊,有见小憩庭院,院中几棵槐树,几尾白鹤。踩石阶而上,有见左右景石、凉亭,凉亭上写着藏花亭。

    再往后去,来至一处宽敞院落,两旁种着数棵凤凰木,开的红颜。中间大片青石平铺,再无一景物。

    再看去,一座二层绣楼。那绣楼东西十余丈有长,上下三四十尺见高。碧玉琉璃瓦,丹红娇漆柱。浮云影壁,流彩霞窗。其中不时传来楚楚靡靡之音,琴瑟琵琶之曲。丝竹乱耳,莺歌撩情。

    走近前,有见门额上写着:‘藏秀阁’

    携入楼阁内,有见各色与孑缨年纪相仿或是大一些的女孩儿来往不绝。

    携带孑缨来至一处房间,房间内雾气昭昭,香气四溢。孑缨正迷茫之际就被脱去衣物,沐浴一番,给换了件素白新衣,头发上挽了一根木钗,又安排了一处。

    二楼角落一间:屋内一连塌通铺,看似能睡四五个人。茶桌杯具皆有,妆台明镜具备。两扇雕窗,窗边正倚着一个女孩儿,穿着一身素白长裙,有人进屋也不回头去看,痴痴望着窗外云霞。

    有听那使女说道:“今日后你就与姐妹们住在此间,吃穿用度自有人料应。”遂转身正欲离去,孑缨上前拉住使女衣袖,问道:“我何时能见到我娘和我哥哥?”

    使女说道:“你安心住下,如有亲眷探望,自会有安排。”说完,松开孑缨的手,关门离去。孑缨痴在原地,泪珠打转。

    这日入夜,兄妹谁都不睡,一个望着窗外哭肿了眼睛。一个仰在草垛上思念母亲,想念妹妹。

    次日一早卯时,藏秀阁内孑缨与同屋的三个女孩儿每人只给了一碗清粥和一些腌菜。吃过粥就被使女携带下楼,来到一间屋内,门额上写着‘音歌’二字:三开窗有长,左右两排榻,四张矮桌,早有四个女孩儿入座,也都是与孑缨一般的年纪,皆是穿着素白的长裙,头上都挽着木钗。

    孑缨坐在角落一处,身旁正是昨日依窗的那个女孩。孑缨眼神茫然,不知来到这里是做什么。

    此时有见一人进来屋内,走到中案前落座。那人外间穿着一身紫色轻衫,绣着金丝凤,内着白色长衣,腰间一围紫色腰带。头上束冠,吊眼裁眉、肤色清皙。孑缨仔细看去,这人似是哪里见过。

    孑缨暗道:“原来是昨日见过的那个姐姐!如何这般男子打扮?”

    见她手中拿着一本汉代的《列女转》,念诵着第七卷【孽嬖传】。记的尽是:夏桀末喜、殷纣妲己、周幽褒姒、卫宣公姜、鲁桓文姜、鲁庄哀姜、晋献骊姬、鲁宣缪姜、陈女夏姬、齐灵声姬、齐东郭姜、卫二乱女、赵灵吴女、楚考李后、赵悼倡后……

    孑缨暗道:“原来她是这里的教书先生!”

    孑缨听闻那先生念诵的【孽嬖传】,自己都听母亲讲过,且是全本的《列女转》。如今听来由熟于耳,了然于心,不由得又想念起来母亲,发起了呆……

    “啊呀!”孑缨惊得喊出口。原来是那先生用书拍了一下孑缨的头,因问道:“在发什么呆?教的书你可是都会了?”

    孑缨回道:“是的!先生教的书我都会背!”

    先生一笑,问道:“【孽嬖传】你都会背?”孑缨只点着头。

    先生一脸好奇,说道:“那你就背颂与我听听!”

    孑缨背颂来:“夏桀末喜,末喜者,桀之妃也。美于色,薄于德。乱孽无道,女子行丈夫心,佩剑戴冠。桀既弃礼仪……”诸如长篇而下,一气不乱。

    整间屋内回响着孑缨的背诵声,皆是另眼看去。先生惊奇,仔细看着孑缨,因问道:“你如何会背?可识得字?”

    孑缨回道:“自小娘亲常讲与我听,听得多了也就会了。因家中无笔墨纸,只胡乱在地上画写,也识得些字。”

    先生拿过笔、纸、砚,交与孑缨,说道:“你这里写给我瞧瞧!”

    孑缨没见过毛笔,时常只拿树枝作笔,如何握笔母亲也都教过。而如今真就摆在她面前却不会用。有听母亲提到《邶风静女》篇中彤管类此物,孑缨也只全当树枝罢了,提笔往那纸上去写,下笔诸般行云,却是无字天书。

    见那先生笑了,替她沾了墨再交还与她。孑缨又续写下去……

    眼见下笔如有神,虽不甚好,却是难得!因是此间女娃多是目不识丁,只有这孑缨识字会写,况能通背全篇,不免对孑缨这女娃起了兴致。

    学了一个时辰的书,有见使女抱了琴来,交与先生手中,先生抚着那张七弦古琴,听说道:“《琴操》有记:伏羲始作琴,所以御邪僻,防心淫,以修身理性,返其天真也。以具宫、商、角、徵、羽之音。舜定琴为五弦,历至文王增一弦,武王复增一弦。唯今七弦矣”

    讲了琴,那先生抚奏了一曲《良宵引》。

    孑缨听着琴曲,不由得又想起幼时常听母亲抚琴,一直到后来母亲把那琴典卖了,也就没有再听过。孑缨想不通:“在家里织布刺绣不好么?如何母亲把自己送到这里背起了书?听起了琴?”

    有见孑缨又在发呆,先生问道:“孑缨!你可听过这曲《良宵引》?”

    听见自己的名字,孑缨回过神,回道:“听过!”

    先生问道:“你可会弹奏?”

    孑缨犹豫着,回道:“可能都忘了。”

    先生叫孑缨来至身旁,让出琴位与孑缨。孑缨坐在古琴前,晃似前情犹在眼前,琴声绕耳不觉,思念泛起,不由自主拨起琴弦来。琴声入情,不免又哭了起来。

    先生听得入神,忽然混入女娃儿哭声,又觉得好笑,不禁把她又搂入怀中。

    孑缨问与先生:“我何时能见到我娘和哥哥!”

    先生说道:“你若何时能穿上我这身紫衣,我就会安排你与家人见面。”

    孑缨问道:“先生那身紫衣,我怎样才能穿在身上。”

    先生说道:“藏秀阁内自有规矩,学具才情者而换彩。你们身上所穿的轻衫自素白伊始,经赤、橙、黄、绿、青、蓝、紫、黑,九色而终。每每学有所成,就会递进一个颜色。你若是将藏秀阁内所有先生教授的技艺都学会了,我就把身上这件紫衫送与你。”

    孑缨问道:“到时,我是不是就可以见我的家人了是么?”

    先生说道:“值那时,你便可以作你所想,为你所欲,世无不可!”

    先生环视着说道:“我与孑缨所说所言,于你们同样如此。”见她站起身,脱下那件绣金紫衫,举在众女孩儿眼前,又说道:“你们个中若有谁能获得这件紫衫,我便把这暗钗轩和藏秀阁也都送给她。”

    在座的所有女孩儿都不解其意,却都向那绣金紫衫看去,见那绣金紫衫轻如蝉翼,随风飘舞,阳光下格外耀眼。

    孑然此时因是出得不去,在马厩闲的喂马。有见那二十余匹马,个个神采骏逸,却都被关在马厩中,不免替这些马感到憋屈。想到自己也是如它们一样被关着,孑然就把每一匹马都放了出来,见一个个撒了欢的往外跑,好不快活。

    孑然正欲往那马场走去,却看到仍有一匹马留在马厩中。见那匹马只是在马厩中来回踱步,不往出走。

    孑然好奇走近前,见它眼睛上蒙着一块黑布。孑然不解,上前揭下黑布……“啊呀!”孑然被唬的后退数步……眼见那匹马的两只眼窝深凹,竟是没有眼睛。

    孑然缓过神,大着胆子再次走近去看。那匹马似是更加胆小不安,嘶啸声连续不绝。孑然慢慢伸手上前抚摸它的脸,安抚它的情绪。见那匹马嘶啸的声音果真渐渐停了下来,只粗喘着鼻息。孑然领过缰绳,一边抚着马的脖子。见那匹马还真就随着孑然走出了马厩,却不料磕磕绊绊中踩到了孑然的脚,疼的孑然在那匹马的耳边喊出了声:“啊呀!”那匹马耳朵异常敏锐,吓得扬着马蹄,跑了出去,到处乱撞。孑然不及去疼,担心那匹马出事,瘸着站起身去追。

    那匹马还在到处乱撞,孑然上前抱住马头,拉紧缰绳。它似是感受到了有人贴着它的脖子,渐渐稳定下来,粗喘着气。

    见它身上被划伤了数条口子,马腿上还流着血,孑然不免愧疚自责。孑然撕下裤子上大半截粗布,包扎在马腿的受伤处。那匹马一动不动,似是感受到有人在抱着它的腿。它身子不动,只转过马头在孑然身上不断的去闻,舌头舔着孑然的脸尝着咸淡。孑然抹了一脸口水,嫌弃着继续包扎。

    包扎过后,孑然就后悔了。这是母亲缝补的衣服,如何这般随意就给撕了。正要去从那马腿上解下来,可看了一眼那匹马,也就没忍心。

    孑然给它喂过草料,饮过水,在它身旁问道:“你叫什么名字!眼睛是怎么没的?”

    有听见那匹马嘶啸了一声,唬得孑然心一跳。

    有听孑然问道:“那是你的名字么?听不懂!”又说道:“你不告诉我名字,那我就给你起一个!你先让我好好想一想。”

    孑然看着它全身黑灰一片,冗长的黑灰色的鬃毛,只四肢马蹄处略有白色,身材和那云绯一般高大,便说道:“曾有一匹马叫做什么云飞的,那你就叫就叫‘雾落’吧。”

    听见它又嘶啸了一声,又吓了孑然身一抖。

    孑然说道:“看来你很喜欢这个名字,可惜你是个瞎子,不然一定和那个叫云飞的比试一番,叫它不要嚣张!”

    此时这匹马嘶啸个不停,声音沙哑难听,孑然不禁捂住了耳朵。

    孑然与那雾落说道:“你既然不喜欢出来,那我就领你回马厩里去。”说话间拉着雾落的缰绳就往马厩中走去。孑然走了两步,见拉不动了,回过头,却看雾落笔直的挺着身子站在原地,两眼空相对无言。

    孑然再试着去拉它,雾落依旧不动。孑然问道:“你是不想再回马厩中去?”有听雾落嘶啸一声。

    孑然挠了挠头,问道:“你能听得懂我说的话!”有听雾落嘶啸一声。

    孑然问道:“你是想出去跑么?”有听雾落嘶啸个没完。

    孑然与雾落说道:“可你是个瞎子!”听到孑然说的话,雾落:‘突突……突突……’喷了孑然一脸鼻涕。

    孑然气道:“怎么都有这破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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