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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分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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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园内,孑然与那云绯已然是又较量了一番,此时还在两方对峙,都看对方不顺眼。前儿个摔了一天的马,便自觉与这匹马熟识了些。见它硬的不吃,便软和了下来。

    孑然上前拉住缰绳,云绯不停的甩着脸,于是又搂着云绯的大长脖子在耳边说道:“老弟,你我这几日也算是相识一场,如何仍这般摔摔打打的。你全当我是陪你在这园子里遛圈的玩伴岂不好?你是不是因那日我戳了你的屁股,还在怪我?当时也是情非得已,我现在也很自责!你我今日握手言和可好?”

    黎青在一旁暗道:“它怎个和你握手?你哪里来的这般多话?”

    听着一顿叨叨,云绯只仰着脖子,不去理他。

    孑然见它不回话,说道:“你不说话,我这儿就权当你默认了!”

    黎青暗道:“它说的得了话么!你能不能闭嘴!”

    这边话音刚落,瞧了一下云绯眼色,踩蹬上马。云绯果真没有尥蹄子,一溜烟儿就窜了出去,眨眼间三四十丈远,转身一个急停,蹄子都冒烟了。有见孑然忽得被甩出数丈去,翻滚腾挪仰脖在树根下。

    孑然:“……呼!”

    黎青远处看得解气,这两日好好的教训了这臭小子一番。

    有见孑然站起身来,似有不服,架势越战越勇。走近云绯脸上,说道:“我今日就放你一马!我们改日再战!”

    云绯不以为然,大鼻孔‘哼哧’一下喷孑然一脸鼻涕。

    黎青见把那小子摔打的也够了,便领过来另一匹马,说道:“我看你那改日还是算了吧,别是驯服不了云绯,再把自己折在这园子里。从现在起就改换这匹马了。”

    孑然见眼前这一匹马虽也神骏,较之云绯却相差甚远。便说道:“就再没有像样一点的了?”

    黎青说道:“果然细粮不能吃太多了,现如今反倒嫌弃起来。”

    孑然踩上马蹬,骑上马背。果然这一匹马就和顺的多,打了两个圈儿,就跑了出去,一路驾轻就熟。原来孑然是被这云绯摔打了出来,如今骑在这一匹马背上竟没了惧怕,控马的技术也稳健多了。

    孑然转了一圈儿马,来到黎青身边说道:“我就说我学什么都快,这不两天就学会了骑马!现在我们可以打猎了吧!”

    黎青递给孑然一把弓,与他说道:“用它来打猎。”

    孑然接过一把橘木弓,拿在手里仔细瞧着,拉拉拽拽相当满意。可转眼见黎青也接过一张长弓:上弦仰着凤冠,下弦摆着凤尾。整身桑柘木,包裹软皮,嵌着一颗樱红宝石盈握,外缠金丝,扽着兽筋弓弦。

    孑然不禁两厢对比,诧异问道:“这两把弓为何差距这么大?”

    黎青说道:“我这把叫做‘凤鸣’,自然不是什么人都能有的。”

    孑然也不去计较,拉着弓就朝着一棵树发了一箭。那根箭似是醉酒一般,左摆右晃,摇摇坠地。

    黎青近前与孑然纠正姿势,碰着头,四目瞄着一点。‘嗖’……又射歪了。

    黎青叹道:“收这小子为徒,不像是捉弄了他,反倒是坑了自己。当个师傅真不容易,遇到这般蠢笨的徒弟,需是手把手的教,还被气个半死。”

    孑然不由分说,言道:“这般简单!”提着弓,跨上马,猎物而去。

    黎青此时正想办法使自己平静下来。

    孑然骑马来至一处,寻寻觅觅……忽得对头蹦出一物,仔细看去……“啊呀!”真是冤家路窄。急着拉弓,却射它不中,又是连射数箭,箭箭皆空。眼巴巴见它蹦跶就着潇洒离场。

    孑然不甘,正待去追,忽得丛林处窜出一只野猪来。马惊得扬蹄急转,慌的掉头就跑。孑然所料不及,竟甩下马背。

    原来是孑然射它不中,反倒是惊了躲在灌木中的这只野猪,唬的跑了出来。

    见那野猪乍着刚毛,龇着獠牙,踢着后腿,怒目圆睁……飞奔向孑然而去。孑然急忙向腰间摸去……已无匕首在身,原来在练马之前就已被孑然插在了不远处的一颗树上。见那野猪已然奔到眼前,孑然抓起身旁一块石头就要朝那野猪砸去……

    ‘嗖’!一羽利箭正射中那野猪后腿,一个趔趄栽倒在孑然眼前。孑然转而看去,黎青正端着弓,笑道:“你个蠢材!还需是师傅来救你!”

    正说话间,那野猪竟又踉跄的站了起来,往林中跑去。孑然也没有多想,握起身旁弯弓,拉满弦,抬手就射了出去……有见那野猪踉跄撞到一颗树上,倒地不起,抽搐蹬腿、嘶叫渐停。

    孑然指着那豪猪与黎青说道:“我分你一半,补了你那半只兔子的债!”

    黎青说道:“这只野猪本就有我的一份,何来还债之说?”

    孑然说道:“不一样重嘛!”

    黎青想了想也是。也是?

    又是接连两日,已然弓马娴熟,林中野味又多,每每狩获颇丰。

    黎氏因问道:“那园林是在哪里?怎会有这般多猎物给你去捕?”

    孑然回到:“就是您让我去的那处园林!那公子就是那园林的少主人。”

    黎氏恍然问道:“那公子姓黎?”

    孑然回道:“是啊!也真是巧,竟和娘您是同一个姓。”心中一想,又问道:“娘怎么会知道他姓黎?”

    黎氏慢转过身进了屋内,再没有说话。

    这日入夜,黎氏见孑缨睡得正熟,遂把孑然叫到身前说道:“我的儿啊,你是家中的长子,唯一的顶梁。现如今你也大了些,已然是个能拉弓跑马的少年郎了。你妹妹孑缨年纪尚幼,它日还需要你来好好看顾。你父亲兵役多年,至今杳无音信。娘又是重病缠身,已是它日无多,唯独只放心不下你兄妹二人。看不到你们立业成家,最是憾事。无一件有价之物留于你们,亦是有愧。”说道伤心时满眼涕泪,咳喘不止。

    孑然转着泪回道:“娘……儿子明日一定多打一些猎物,拿城中去卖些银钱,请得名医来,一定能治得好娘的病。”

    黎氏说道:“娘自知大限已近,再请医问药也是无用。遂今日要叮嘱你些事,你要牢记:你要照养孑缨成人,给她寻个好的夫婿。你也要早日娶妻生子,为萧氏传香接脉。如是这般安安稳稳过完一生也就算了了。切不可妄图富贵虚名去做了兵差,不仅会累了性命,又使得你妹妹一人孤苦无助,受歹人欺凌。娘说的话你可要记得紧切!娘也走的安心!”

    孑然不住的点着头。

    孑然夜里累得困倦,却是睡不安稳,连连梦到孤单单自己一人,不见妹妹与母亲在旁,睡梦中哭红了眼。

    黎氏依旧连夜针织缝补,有见孑然梦中泣泪,不觉中手抖扎破了手指。

    第五日一早,有见孑然醒来便要出门。黎氏叫住孑然说道:“家中食物已够吃用几日,你近日就不要再去那园林打猎了。”

    孑然急着出门,只想着今日多打些猎物去换钱。只回道:“娘,我与那公子已约好了,不好不去!”说话间就跑了出去,离了家门。

    林中心绪急躁,乱箭射空,愤而折断长弓。下得马背,反持匕首,脚步匆匆。

    黎青看着孑然神情不对,走近前拉着孑然手臂,问道:“你今日是怎么了?像换了一个人!”

    孑然不去回他,只一抬手甩将而去。却未料掌中匕首划破了黎青的衣服,手臂刹那殷红一片。黎青忍着疼,捂住伤口,看着孑然走远。又怕他出事,不自觉的跟随而去。

    孑然整日的想着母亲说的话,担心母亲的病。本打算多打些猎物换些银钱给母亲治病,可满心的急切却毫无成果。眼见天色已经渐渐昏了下来累的萎在树下埋着头,土中插着匕首神情全无念想,眼泪如柱。心中感叹悲切已极,不由得大声嘶吼起来,声音响彻林中,惊得鸟兽俱散。

    黎青听得孑然的嘶吼声,心中一惊,暗道:“这小子是因何事如此烦心?”不由得担心起孑然来。

    未久,有见那小子颓然在树下,已不再去嘶吼呐喊,只呆呆坐在那里,像是这整片林中孤零零的只剩下他一人。黎青此时似是能共情一般,感受到他的无力与孤寂。不觉间慢慢走近。

    孑然抬起头,有见黎青就站在眼前,眼神怪异的看着自己。看着他手臂处染着血,站起身问道:“如何受的伤?”

    ‘嘶啦’一声,孑然撕开黎青被划破的衣袖。黎青一惊……正欲挥手扇去……,有见孑然把那衣布撕碎,缠在他的伤处,说道:“不早些包扎,伤口会烂成一片的!我就吃过这苦!”抬眼再去看黎青,眼神变得更加怪异。

    这一日一无所获,临走时,孑然把匕首交还给黎青,阴沉的说道:“还给你。”

    黎青从靴中取出匕首刀鞘,把匕首合入鞘中,说道:“我看你用的顺意,这把匕首就送给你了。”

    孑然抬头疑惑的问道:“送给我?”

    黎青点着头。

    孑然看着匕首通身的金玉,不由得想起能把它卖一个好价钱,请得来名医,买得起名药。孑然想的兴奋,不由得脸上笑了起来,也不去言谢,未留一句,径直跑出了园子,急着回家。

    黎青在后面追着喊道:“你明日记得要来,我和你说一件事!”

    孑然边跑边回头笑着说道:“明日我一定来!”

    黎青看着他笑了,不由得自己也笑了。久久的站在黎园北门外,捂着被包扎的伤口。

    趁着黄昏,孑然兴冲冲的跑回家中,与其母亲说道:“娘,我们有钱治病了。”说话间拿出那把匕首,交与母亲看。又说道:“我明日把这匕首卖了,一定能换一大笔钱。”

    黎氏问道:“你这匕首这是哪里来的?”

    孑然回到:“是那个公子送给我的。”

    黎氏说道:“你怎么能收这么贵重的东西!再见时还给他!”

    孑然说道:“我们先把娘的病治好了,改日儿子一定加倍偿还,定然不会欠了他的!”

    黎氏厉道:“无故收受人家如此贵重的东西,可是娘教你的?”

    孑然低头回道:“我明日就还给他!”

    黎氏说道:“娘明日出趟门,你要留在家中照看好妹妹。你与那公子应该还会再见的,到那时再还吧。”

    孑然问道:“这几日外面风沙大,娘是要去哪里?何况您还在病中!不如我和妹妹一起陪娘去。”

    黎氏说道:“你只管照看好孑缨,娘自不多时就回!”

    孑然见母亲执意,也没再去说。

    第六日一早,孑缨醒来,不见母亲在旁,因问道哥哥孑然,孑然也都与她说来。

    见孑缨这几日病情果然大好了,不由得感叹那朵蓝色的花是果真有药效。

    孑缨与孑然说道:“哥哥每日都离家的早,只晚上能见得到。总想着哥哥若能伴着我一整天该多好!”

    孑然说道:“哥哥自然也想每日陪着妹妹,以后总会有那一日!”

    这天孑缨也没有去织布,和哥哥孑然在院子里疯了一天,很是开心。

    临近黄昏,兄妹都在担心母亲,出门去迎。果然迎出不远,有见母亲回来,看着步履蹒跚,一脸疲惫。

    这日入夜,黎氏单与孑然坐在屋外说道:“娘今日已给你和孑缨找好了人家,明日一早就要把你们兄妹送去给人做家奴……”

    孑然慌的问道:“娘为何要把我和妹妹送人?是我又犯了什么错?告诉我,我改了就是!自上次被娘训教,我就再没有去城里偷过东西。您不许我收那匕首,我还给他便是。您不许我当兵差,我自不会去,日后一定不会再做让您伤心的事!……”

    黎氏无力的靠在窗边,仔细抚着孑然的脸,抹去孑然的眼泪,说道:“我的儿!你自小就至孝亲爱,认劳无怨,娘最是感慰。因膝下有你们兄妹二人,平生无不满足。就算那阎罗王今夜招我去那幽冥殿,娘亦是无憾了。唯今只此一事,就是希望你与孑缨能平平安安度过此生。可天终是不遂人愿……。前日收到了征兵文书,要强征你入军营。可是孑缨年纪尚小,身边没有亲人,她又如何能活得下去!”

    黎氏渐渐哽咽,又说道:“娘今日已为你们兄妹找到了安身之处。那是有名望的大户,衙门自不敢去要人,你便可躲过这兵役。你在那庄上过活要多听主家的话,不可与人口角,生非惹事,凡事要多想想你还有一个妹妹。娘说的话你可记住了?”

    孑然抽泣回道:“儿子记住了!……要好好的照顾妹妹!……要好好的活着!可是娘……”

    黎氏说道:“娘会照顾好自己,也会常常去看你们!”

    这日夜里,孑缨不知为何睡不着觉,有听到窗外似是母亲和哥哥在说话,出门外问道:“娘和哥哥再说些什么?如何都哭了?”

    黎氏只说道:“是夜里风沙迷了眼。”

    这夜黎氏没有在再针线缝补,只透过月光看了儿女一夜。孑然也是一夜未睡,只想着母亲对他说的话。

    于第七日一早,黎氏便与孑然孑缨往辜城外的一处庄子行去,带着这几日间缝补的衣物。

    这日的风吹得不分南北,沙尘卷的不是东西。刮的侧身掩目,行路极是艰难。孑然见妹妹病情刚好不久,走的很是吃力。于是背起了妹妹,另一边牵起母亲的手。孑缨靠在背上替着哥哥遮着风尘。

    孑缨问道:“娘,我们是要去哪儿?”

    黎氏说道:“娘带你们去一个亲戚家里住些时日,你到了那儿要听那户人家的话,记住了么?”孑缨看着母亲点着头。

    行近正午,黎氏与兄妹二人来到一处山庄。四周一片荒郊,唯这山庄处柳暗花明,由能听见莺歌燕语,潺潺水声。

    抬眼看去,那门额上白底黑字写着:‘影庄’二字。庄门外早已有人来接,有见一个白发银须的老者,看着祥眉慈目。见他给黎氏躬身,似是要说些什么,欲言又止。黎氏把兄妹二人领到他身边,说道:“明翁,您和暗媪一直看着我长大,现在我的两个孩子也要来麻烦您二位!您老就多替我多照看他们!”

    见那明翁眼中盈着泪,点着头没有说话。

    孑缨问道:“娘不和我们一起留在这儿么?”

    黎氏蹲下身,紧紧抱着孑缨说道:“娘拿了人家东西没付钱,还要回去还!你和哥哥留在这儿要好好的!”

    孑缨问道:“娘什么时候来接我?我不想和娘分开!我不想留在这儿!”

    黎氏没有再说话,只不舍的又看了两个孩子一眼,转过身……

    孑缨看着娘亲走远,哭喊着跑去追。孑然紧紧拉住孑缨的手,把她搂进了怀中。孑缨挣脱着喊着娘亲,孑然只能牢牢握着孑缨的手不放。

    孑然远远的看着母亲离去的背影……每一步都迈的艰难,……渐渐的在那层层卷集的沙尘中……埋没。

    弥空哭云燕,随风满泪沙。浸没分别骨,夜梦此间花。

    这日一早,黎青换了装扮和衣服,只等着孑然来见。等了半日不见孑然有来,就出北门去等。等了晃晃一天……两天……三天……

    黎氏回到家中行单影只,眼前庭院萧索,屋内黑洞洞一片。扶着门边转过身近树燕雀无声,天边云霞失色。繁情皆悲,万物尽默

    她已经七天六夜没有合眼,终是累了,慢下身依靠着坐在门旁……恍惚之间看到孑然与孑缨在院中追赶打闹,嬉笑声不绝于耳,嘴角也不由得跟着笑了。又见两个孩子围着那院门外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蓦然看去……双眼渐渐模糊……。

    这夜风急雨骤,雷电久久不平。在一片呼啸声中,那残屋败院轰然倒塌……了了残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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