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逢游女
因说这太守府后院中独留巴图尔一人在水池边撩着锦鲤。忽地一只绿毛龟伸头咬了出来,巴图尔没有防备,心中一惊。幸而躲的快,转而抓住乌龟,狠得扔进水池中去,搅得水池一片浑浊。
没了兴致,去往别处。见后院不远处有一莲花门,门内隐隐传出女人的嬉笑声,不觉间被笑声勾住了魂,引着而去。
迎面从门内走出一娇艳娘子。见那娘子:金簪暗巧云髻,流光彩映铅华。婀娜灵巧妩媚,想入非非心遐。
晃的巴图尔那斯三魂神游九天外,七魄浪荡阎魔宫。真如:未其梦,亦梦其中。
勾的巴图尔这一粗汉子,未曾有过如此这般:五内焚着芭蕉火,铜圈敲了天灵盖。神针不定,奇痒难搔。正待软语温润,怎料舌头撞了牙门,支吾不清,混言碎语。
原来这娘子是地方衙门上献来的艳妓之一,花名‘梦娆’。此女自恃貌美,极尽风流,惯会小意。拨拢得太守服贴裙下。
这梦娆自幼被卖予了人家,常常被主家下人朝打夕骂,当发泄怨气之物。刚出落成貌,才露尖角,就被主家猥亵糟践,每每有寻死之心。因是被那主家婆娘发现了苟合自家男人,遂把梦娆一顿毒打,卖到了城中烟花柳巷,自此沦为一名艳妓。
因前些日刚纳进来太守府,整日关在府内不得出去,使得心情烦闷,故在后花园内放纸鸢解闷儿,由巧碰见这厮。
梦娆正走出后花园,见眼前铺满一桶形大汉,不由得一怔,以为是这太守府的奴仆,遂与那壮汉说道:“你快去把那挂在树上的风筝给我取下来!”
巴图尔仍是沉迷着女色,张大了嘴杵在原地一动不动。气的梦娆上前拧着巴图尔肚皮上的肥肉说道:“说你呢!像个木头桩子似的!快去把那树上风筝给我取下来!”
巴图尔疼的缓过神,抬头看那三丈愈高的树尖上正挂着一纸鸢。傻笑着回道:娘子莫急!这就去取!这就去取!”
巴图尔大步一蹬,两步一踏,左攀右爬,甚是从容敏捷,片刻之际就已爬至树顶。
梦娆看着巴图尔的身影,心暗道:“却是没想到这粗枝汉子倒挺矫健。”
听到树上的壮汉手中拿着风筝问道:“可是这东西?”
梦娆愤愤回道:“树上还有别的?”
见那壮汉‘咚!’地一声跳下树来,惊得女人连连后退,嘴中骂道:“粗鲁的野人!”心中又不由得详尽看去:扎髯一脸,高眉窝眼,体态愚拙,身长腿短。外肩围着深灰色羊毛毡子,露着肚皮。一身奇装异服。
那梦娆说道:“愣着干嘛呢?把风筝给我。”
巴图尔交还风筝与那女人。
梦娆说道:“你这下人穿的倒是奇怪,也是新进这府里来的?”
巴尔图回道:“我是外蕃来的商人,跟主家来府中送礼的。”
梦娆正憋闷的无聊,饶有兴致地问道:“闻听你们番邦能歌善舞,你这儿学来与我瞧瞧。”
巴图尔一脸失措,舞刀弄棒弄得多,哪里学过歌舞。却又不想看到眼前娘子失望,便心想着见过的舞蹈,胡编编排起来。
瞧那厮:涌着脖子,腆着肚子,肥臀拧胯,步屡学鹅。举止荒诞,投足可笑。直哄得梦娆朝花暮叶,嘤嘤窃窃,乐不可支。
这边胡服乱舞真起劲,那边美艳娘子笑的欢。
听得女人笑声吟吟,不免心驰神往走了神,脚下一滑,踉踉跄跄扑向那女子而去。见那壮汉扑将过来,梦娆亦是惊慌无措。
蜜桃成熟时,伤了&39;太真&39;乳。
梦娆如嗔如怒,连掩连羞,亦含似连绵不禁之情内郁其中,无可名状。
正是:寒亭赏柳,赤凤飞燕;混塘观鲤,暗露鱼欢。
巴图尔仍伸着龙爪手愣在原地,魂不守舍。
值此时,可巧太守和阿拉坦几人来至后院。
梦娆见到太守走来,忙的一路小跑,扑进太守怀中,指着巴图尔,演泪泣道:“不知是哪里来的村野汉子,竟对我动手轻薄,大人能忍?勿要轻饶了这歹人,替我出了胸头这口恶气!”
太守大怒喊道:“左右给我拿下此人!”
几名兵卫上前去擒那巴图尔,巴图尔拧腕抡倒一个,背摔又一个,正欲摆平剩余几人,忽听见阿拉坦喊道:“混账东西!还不住手!”
巴图尔眼见把驮沉着脸,也就罢了,束手就擒。
梦娆看的热闹,盈盈大笑起来。太守问道:“爱妾何故发笑?”
梦娆笑着说道:“你看他那瓜怂的样子,就是个银样蜡枪头,怕是有那贼心,也没有那贼胆!放了它吧!”
太守问道:“爱妾果真没受委屈?”
梦娆说道:“谁叫大人把妾扔在这不见天日的黑洞洞里不管不顾,还不行自己找找乐子?”
阿拉坦这边附和道:“这其中定是误会,我本是留他在大人府内看顾物品,必是这货私下乱串引了误会。小人这里向大人和家眷赔个不是,望大人海涵见谅。”
阿拉坦与巴图尔说道:“还不赔礼!”
巴图尔脸一沉,不甘不愿,躬身一撮。
太守说道:“你这手下人回去好好管束,胆敢再有下次,我砍了他脑袋!”
阿拉坦回道:“段不会有下回次!”
这边引着辜城太守来看这一车果蔬。
梦娆凑近看个热闹,阿拉坦与二人介绍道:“这些都是西域诸国的特产。”
梦娆一个个指着问道:“这是什么水果?那是什么水果?”
阿拉坦一个个回答。
梦娆指着一颗西瓜笑道:“这倒是和刚刚那厮蛮像的。”说话间斜媚了一眼巴图尔,巴图尔心头乍停。
辜城本是外藩途经要地,这些果蔬太守也都见过了,可如此种类繁多,也是头一次。梦娆更是新奇。
阿拉坦说道:“太守大人,小人长年往来多地贩货,需要在此处设个周转,还望大人给批块地儿作存储之用,也能方便给府中递送新鲜果蔬不是!”
太守回道:“这个简单,大笔一挥的事儿。”
阿拉坦回道:“小人这里先谢过大人。”
送了礼物果蔬,闲聊数句,几人从正门离了太守府。
阿拉坦本就有意来见这孤城太守,行贿些钱财,好方便日后行事,未料到事发突然。
路途中阿拉坦问道伊万:“你们来的路上有没有见到左尔曼?”
伊万回道:“没有见到。我已经依把驮的意思告诉莫日根和西日阿洪了,找到左尔曼应该不难。”
阿拉坦说道:“阿里木你带多吉和古拉姆去接应,找到人之后回来客店。”
阿里木几人上马离去。
巴图尔这边问道:“把驮,左尔曼走丢了?
阿拉坦心气不顺,厉道:“是谁让你擅自跟来的!”
巴图尔说道:“把驮,我也是憋闷坏了,出来溜溜。商队那里不还有赤那嘛!我也不知道连莫日根和西日阿洪也跟出来了。”
阿拉坦说道:“罚你三个月不准碰酒!”
巴图尔激动地说道:“别啊把驮!”
这边找到了莫日根、西日阿洪、左尔曼和那小女孩儿,带回到客店。
有见左尔曼身上的几处伤已经被莫日根止住了血,可那长枪头仍插在肩上不敢去动,只等阿里木处理。
阿里木叫醒神情恍惚的左尔曼,与他说道:“忍住疼,不要乱动。”左尔曼微微的点了点头。
这里扶住左尔曼,灌了些烈酒,再给他嘴里咬一块浸满烈酒的湿布。用匕首削掉长枪断木处的碎屑,再用烈酒给匕首消毒,剜掉伤口周围的碎肉,细细划开一道伤口,顺着枪头方向顺势拔出,血液喷涌四溅。
左尔曼痛的面目全非,冷汗直流。阿里木给伤口处涂抹上西域带来的创伤药,缠紧粗布,扶他躺身沉沉睡去,算完。
这里扶左尔曼休息,那边去看那女孩儿正昏睡着。阿里木检查着女孩儿身上的伤,见全身条痕遍布。替她抹上创伤药,包上粗布。
似是疼的女孩儿说起梦话来:“不要打我不要打我不要杀他不要。”
未久,见女孩儿梦中惊坐起,急促的喘息,到处张望去寻。有见眼前许多陌生人,急的抽泣大哭。大喊道:“恩人!恩人!”
阿拉坦上前蹲身说道:“小姑娘,你说的恩人现在治好了伤,正睡着呢。”
女孩儿抽泣道:“你们是谁?不要杀他!”
阿拉坦说道:“你放心,我们是他的朋友。”
女孩儿说道:“我想见他。”
阿拉坦说道:“可以带你去见他,但是见过之后就回家去吧,不要再找来他。”
女孩儿呆住了,未久回道:“好!我答应你!”
女孩儿随几人来至左尔曼身边,看着他:弯弯的头发,长长的睫毛,高高的鼻骨,苍白的瘦脸,还有那双琥珀色的眼睛,这一瞬间都刻印在了心里。
阿拉坦送与女孩儿些许银两,女孩儿摇头不收;派人送她回去,女孩儿摇头不用。只一个人默默离开了客店,往小巷深处走去。
伊万问道:“把驮,何不把女孩留下来,等左尔曼醒来见上一面也好。”
阿拉坦说道:“再见面也无益,何况女孩儿家中还有母亲和弟弟。”
那女孩儿没想过要回去那令她恐惧的寿木坊,只孤零零的走在小巷子里,像是一只流浪的小野狗,低着头,不时的侧脸看向身后。她眼角突然的泪流不止,因为她竟然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女孩儿沿着墙边蹒跚着走向那逾宽的一条长街,在一片扰杂声里,吞没于茫茫人群之中。
伊万把看到的都告诉了阿拉坦,阿拉坦只是点了点头。
昏昏将入夜,又是一把大火点燃了祭坛。又过了一日,第三把火点燃了祭坛。闻听一个是官府逼迫得来的丫头;一个是妇人在外有遇,给夫家带了帽子,怀了外崽,故被送上祭坛。
连祭三日,三日狂风大作,于这第三日祭祀过后,大雨瓢泼倾销,草民百姓皆是感恩涕泪,长跪不起。
阿拉坦看着此番大雨不由得笑了,想来这此间神明也都是同行买卖人。
晃晃又是几日过去,左尔曼伤势渐好,一切亦如往昔。对于那女孩儿的事儿也已悉知,也就慢慢淡忘了。
左尔曼养伤这十余日,那太守果真就批了官府文书。阿拉坦于沿河道临街安置了铺面及货仓。凡城中官宦、望族、戏子、艳妓皆往此处来买。只因这圈中来往甚密,口舌相传。乐他无我有,恨她有我无,各种攀比猎奇是这圈中时尚。
卖得各种珍珠翡翠、奇珍异宝、胭脂水粉、异地果蔬、不计其数。赚的盆满钵满,亦不忘分与太守一杯,这叫狼狈为赢。
这日曼哈娜于城中铺子里打点货物,坐店买卖,迎来送往。有见多吉走进店内与曼哈娜说道:“哈娜妹子,这城外商队的用水已运过去了,想来此时已经到了。”
曼哈娜问道:“是从这城中河道运的水?”
多吉说道:“正是呢。”
曼哈娜问道:“那城中百姓何不用这个河道的水去浇灌庄稼,反累人性命去祭天?”
多吉说道:“他们倒是想,可这河道两侧皆有兵卫护着,只可内城人取用。凡见有贫民来偷,俱是一顿毒打,甚者丢了性命。若是想用水,只得拿财物来换方可。”
曼哈娜问道:“那水源处离此多远?如何不寻着源头拉些水回来使用?”
多吉说道:“这辜城东面十余里外有一处极大的庄子,那庄子后身便有一处活泉,常年不封,只是需要车马来运。这些城中百姓有车马的甚少,纵使拉来一车水,途中也被城中百姓抢了去。说来这‘辜城’中人也是奇怪,生性懒惰贪滑。凡事都趋着别人,懒的等死。”
这时左尔曼走出来说道:“那他们何不再多打些井,用的方便,也省些气力。”
多吉说道:“凡城中有人打一口水井,过不几日也就被众人哄抢空了。费了力又遭了抢,也就没人再打井了。”
左尔曼在一旁问道:“我们何不帮他们多打些井,既解了百姓生计,又可赚些名声,方便生意。”
阿拉坦进得店铺内说道:“你今后说话处事都应多想多问才行,凡事想的简单是会累死人的。且不说这达官、贵族、富商的虚荣和利益,单这辜城中的行色百姓就能把你榨成骨头渣滓,临了还要啐你一口。”
左尔曼问道:“好心帮了他们,怎会反过来害咱?”
阿拉坦说道:“这辜城是通商的要地,过往行商大多都从此地经过,这辜城里的百姓因是见财起意,大多勾结在一起做起了劫道的勾当。这里的官府税高赋重,也就没人再去种地做正经买卖。何况这辜城内感恩者甚少,贪婪者繁多。你今日替他挖井,他明日便趋你门前讨食。你若不给,他便会记恨在心,全不念及前日挖井之人。你一初来的外商,他敢来抢,敢烧了你的铺面和仓房。”
众人无语,暂且无话。
这日巳时,阿拉坦几人去往城中将军府。左尔曼伤势大好,随着一同去往将军府的路上。那将军府和太守府就只隔了一条‘同辉’街,这‘同辉’街内尽是些铁匠铺,马蹄作坊、马鞍门头之类。过了‘同辉’街便是这将军府,府衙之大与那太守府一般,同样论街而建。
陡然已至将军府门外,见门额上挂着大匾,题着:‘镇远将军府’。
打点过钱财,引侧门入内。
过庭院,穿游廊,来至正厅。有见厅内高悬御赐匾额,写着:‘钦天悬剑’。一侧御笔写着:‘钦赐镇远将军阮古瞳,永曦元年。’
左右另附了联字,写道:‘慕天恩,慑外寇于千里。奉皇命,擒内贼于方寸。’
见厅中主位坐有一人:看着四十多岁的样子,玉面方字脸,细缝单皮眼。一只鹰勾鼻,两撇长毛须。
那将军问道:“所来何人,所来何事?”
阿拉坦回道:“小人阿拉坦慕名而来,因知将军是这辜城保境安民的擎天柱,除暴安良的悬天剑。故特来参拜。”
那将军问道:“你们可到过太守府了?”
阿拉坦回到:“前些日已拜过太守大人。”
将军问道:“何以拖了这些时日才来拜我?难道是这将军府门前的路不及太守府的宽?教你们看不清楚道儿道儿,迷了路?”
阿拉坦回到道:“看得清楚,看得清清楚楚。只我这手下人被太守的兵卫伤的重,调养了些时日,也就耽搁了。”
将军问道:“哦?是因何故伤了你的人?”
阿拉坦回到:“我这手下人无意中得罪了城中兵卫,故受得此罚。”
将军问道:“得罪了城中的青天衙门,竟还能活着,想是破了不少钱财吧。”
阿拉坦回道:“钱财皆是身外之物,保得性命要紧。”
将军问道:“花了大价钱来保,看来是这人分量不轻!可是你身旁这位?上前与我瞧瞧。”
阿拉坦说道:“左尔曼,快见过大将军!奉上献给将军的礼物。”
左尔曼出列躬身奉上礼物,说道:“这是自西域一位大师锻的一柄宝剑,名为‘紫璺’。这里赠与将军做为见面之礼,望将军莫要嫌弃。”
见左尔曼双手奉上一柄宝剑,通身的金雕。剑柄处嵌有一颗紫色的宝石。
将军问道:“来了便好,何以如此客气!”说话间拔出宝剑,那剑锻得似细裂满附,剑刃晃晃逼人。
这边又送上一盒包金檀木,说道:“这里装的是藏年的蛇胆酒,饮之可除百病。”
将军收过礼盒,说道:“贵商何以如此客气!”
将军笑着又说道:“你手下这少年果然是人杰之像。贵商真是爱才难得啊!”
阿拉坦回道:“还望将军多加关照。”阿拉坦与那将军相视一笑,相谈甚欢。
闲聊未久,离了将军府。途中左尔曼问道:“把驮,即贿赂了辜城太守,何以又来这将军府送礼?”
阿拉坦说道:“这二人一个管政,一个管军,还皆是些宵小之辈。有闻他们之间素来不和。若是得罪了其中一个,会惹来很多麻烦。”
左尔曼问道:“这生意做的岂不是赔了。”
阿拉坦说道:“各有所需,我自然不会做赔本的买卖!”
左尔曼不解,也没有再问,回商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