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太守府
那边城中找的焦急,这边桥下睡得正香,两人相偎渐暖。过不多时,左尔曼迷糊醒来,感觉肩头湿哒哒一片。侧脸看去,眼前女孩儿跪在一旁泪眼婆娑。见左尔曼醒了,那女孩儿更是放声大哭起来。左尔曼惊地坐起,急忙捂住女孩儿的嘴,生怕引人注意,轻声说道:“我是救了你,你怎么反倒要害我。不要哭了!同意!点头!”女孩儿不住的点着头。左尔曼一挪开手,那女孩儿还是忍不住扑进怀中。
左尔曼一个孤儿,战乱中失去双亲,自小被阿拉坦拣养成人。看女孩儿抱着自己,像突然多了个妹妹似的,心情复杂起来。
听见肚子咕咕乱叫,似是两只蛐蛐。两人看着彼此,面面相觑。左尔曼伸向怀中,已没了熏肉。踌躇之际,女孩儿站起身来,感觉脑袋晕晕的,蹒跚着似要走向桥洞外去。
左尔曼拉住女孩儿问道:“你要去哪儿?”
女孩儿露出纯真的笑容说道:“我去给你偷些吃的来。”见她神色苍白,仍笑的楚楚烂漫。
左尔曼已无心情看顾肚子,他探出身去,见四下无人,便想着把女孩儿带出城外再做打算。
领着女孩儿走出桥下,问道:告诉我哪座城门离此最近?”女孩儿往西面一指。左尔曼拉起披在女孩儿身上的单衣盖住她的头,背起她向西面走去。沿途小路,时而避人。
未久,来至西城门,见有差役守着巡街,凡出城商旅就地巡查;携儿带女者绝不漏过。左尔曼心知是为他二人而来,想必余下几处城门同是如此这般。可该当如何?心下又没个主意,心乱如麻。
此时左尔曼想起了把驮。可是自行救人、擅作主张、该如何交代!若是因为此事连累了商队岂不该死?思来想去之时听见女孩儿肚子咕咕的叫声,眼前一片茫然
一片茫然的还有阿拉坦几人,找了半天不见左尔曼人影,便想着:“是否回了商队?可是如何不告诉自己!”不再去想,这边与伊万说道:“你现在出城回商队去问,左尔曼在与不在都要速速来报与我。”
伊万遵着嘱咐正欲上马,见远处阿里木和多吉二人骑马赶来。
阿拉坦问道:“可有寻着?”二人皆是摇着头。
阿里木与阿拉坦说道:“把驮,现在这城中正搜查着外乡商旅过客,打听到说是奉神的祭物被偷走了。”
阿拉坦问道:“说了是什么祭物?”
阿里木耳边回道:“昨日那木笼子中的女孩儿。”
阿拉坦心下一沉,猜了个十之八九。想了少刻,与伊万说道:“你照旧出城去,若遇到差役拦阻,多使些银子予他,万不可和他争执,出城为要。之后如此这般”
伊万听得仔细,回道:“断不会忘。”阿拉坦取出随身方印盖章在伊万手背处,拍着他肩膀,送他上马。
送走伊万,阿拉坦回头与阿里木和多吉说道:“我们去找古拉姆。”
过不多时,四人汇聚一处,古拉姆同样也是没寻到人。阿拉坦随即安排三人沿途打听太守官邸,三人不解也没人去问,都依着嘱咐去办。
问不多时,前面多吉来报,说道:“把驮,我打听到了:说是顺着昨日那条奴坊走到底,再经一条街,之后过了沿河道就是太守府了。”阿拉坦听完便同几人往奴坊走去。
几人过了奴坊,果然又延出一条街,见这街上:酒楼出来进赌坊,姐姐妹妹两边赏。含香衾卧同一梦,日晒三竿接着躺。
街间层楼叠厦,钟鸣鼎食,好一番城中极乐。这般景象与那奴坊路前果真天地之别。不及细看,既往走去。
不久,来到一处窄口河道,真是:清澄可见鱼鳞片,种猪走狗寻河岸。苦民百姓神明盼,乌龟王八活灵现。
几人诧异此水从何而来,又到何去?既有此河道,如何百姓这般凄苦?不及细想,过了白玉石桥。
桥那边:苔墙藓阶,好威严两只石狮子;红杏绿柳,好艳彩一座驮碑兽;龙精虎猛,好凶恶四条狂妄狗。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一番打点之后方有告知此正门不开,指着西墙往里走。
好家伙!太守府竟占了整条街。墙院高耸,铁丝围笼。
几人来至后门,单从后门留一小缝。见人群从门缝中往来不绝;讪讪几人过,悻悻几人出。
后门守卫见有来人,将其拦下。又贿了些许银钱,方入府中禀报。少刻,传几人进府。阿拉坦几人被收了随身兵器,正要走后门,见仍是单留一门缝。
一行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只此一道,又能奈何!
阿拉坦几人提臀直背,屏气凝神,扯长着脸,夹耳进去。
真乖乖!:迎面赫然一座湖石假山,山中水榭潺潺,泻于两峰之间。湖石下汇涌天池,柱流汩汩。
见那天池中:无源清溪柱水流,彩鳞锦鲤清波游。荷花才露尖尖角,一撮绿毛顶上头。
此时恰有几位丽人艳妾经过游廊往后花园而去,皆是体量婀娜,举止风骚。颦笑不绝于耳,媚眼挤上眉梢。
实乃:乱花渐欲迷人眼,太守的池塘真不浅!
阿拉坦与三兄弟:呆傻垂涎,极情色目。
问苍天:谁家的娘子?谁家的院?谁家的篱笆?谁家的汉!
阿拉坦几人被引至正厅,有见厅内:雕梁歇山顶,画栋方天柱。巧夺鲁班之天工,极尽奢华之能事。
有见正厅一副字画,字画下两把太师椅,中间一张八仙桌,晨茶糕点俱是齐备。
有见厅内正跪有一人,垂头躬身,双手缚背。阿拉坦几人仔细看去,正是昨日那匠户。
此时后厅打帘儿见有来人,扩胸方步,身价端的不凡,就座在主位太师椅上。
见此人:头冠燕翅乌纱,身着锦缎官服,脚下毡面儿朝靴。面似五旬有余,一脸沙皮褶,眉角一颗痣,摇着一撮毛。耳阔、唇宽、窄鼻。一双不威而怒丹凤眼。
阿拉坦暗道:“想必这位便是辜城太守。”
听见厅中这位太守说道:“尔等何人?所来何事?”
阿拉坦作揖躬身说道:“小人阿拉坦,行商于此,特来府中拜谒太守大人。”
太守挥手示意阿拉坦交椅上座,遂使女奉茶。
太守问道:“此行从何而来,往何处去?”
阿拉坦回道:“小人自穹奴国而来,沿途经商,行至何处还未作打算。”
太守问道:“听闻穹奴攻入了拜占京师之地,可有此事?”
阿拉坦回道:“小人只管经商,不懂国事,还望太守见谅。”
太守笑道:“商人不懂国事?你经的是哪门子商?”
阿拉坦回道:“小人只做些转手买卖,本小利微,糊口饭吃而已。”
太守说道:“富贾也好,小贩也罢。凡是正经生意人,本太守亦待如是。大开方便之门,迎八方来客。”
阿拉坦回道:“太守此般的胸怀气阔,果真是这一方百姓的碧日青天。”
太守哈哈大笑道:“你们今日来的可巧,本官这里正要青天审案。”
太守指着跪在厅前的匠户说道:“这贱民一早就有来报,说是今日要献祭的祭物被人拐了,还曾有几个外乡商旅问过祭物之事。所描述的身形装扮倒是与几位相像。”
阿拉坦说道:祭物失窃这种小事,何劳太守大人一大早的如此费神?小人这里替官衙补上便是。”
太守问道:“哦?怎个说法?”
阿拉坦回道:“小人这里早备好了见面之礼,此时正运在路上。只为替这一方百姓送予太守,以表鄙人之心,万民之意,望万勿推辞。”
太守回道:“既是贵商与百姓的一份心意,那真就不好推辞了。单只此一回,下不为例。”
阿拉坦遂示意多吉去接。多吉辞过太守,出府门外而去。
花开两朵,再插一枝:
远瞧得有两人从城外赶着一辆马车进城,见那赶马车的是个又壮又圆的胖子,腰间一把金蛇弯刀,你道是谁?正是巴图尔。
见这货甩着马鞭唱着歌,真是心情明媚啊!伊万单骑一马,在一旁无奈的看着他那傻样苦笑着,说道:“你仔细看护好商队,跟我这儿瞎掺合什么?”
巴图尔笑道:“你拿了商队的货,不跟着你跟着谁?你拍拍屁股走了,把驮那儿与我拿问,我拿啥交代!”
伊万说道:“没有把驮的令,我敢向你要货?况且我手被上这印章也都给你和哈娜妹子看过了。”
巴图尔回道:“货走哪儿我跟哪儿,这是把驮交代过的。何况谁知道你那印章是不是偷了把驮的印,私盖的!”
伊万懒得与他争执,明知他是故意跟进城来。
看着城中脏乱不堪,百姓如游魂野鬼,巴图尔啧道:“这破城也不怎样啊,城墙看着倒是挺唬人的。”
两人说话间已来至昨夜住宿的客店前,店门外已有多吉在等。见到巴图尔,不禁问道:“这货如何跟了来?”
伊万脸一皱,手一摊,一言难尽。
此时的左尔曼与女孩儿躲在街边角落发着呆,正思量着如何逃出城去。转过眼,已经看到女孩儿偷跑到了对街。
这条街上有她喜欢的一家大饼铺子,总来偷。大饼里有她喜欢的软糯豆沙。每次都只偷一张大饼,而这次也只偷了一张。再跑回来的路上笑意浓浓,手上暖暖的。
店老板不是看不见,只是不忍去追。自己的女儿像她这般大的时候就是被店老板亲手给卖了奴贩子。
女孩儿的小手拉着左尔曼跑到更远处躲了起来。两只手恭奉的捧着大饼举到左尔曼眼前。左尔曼看着女孩儿满面得意的笑脸,回应地苦笑着。他拿起大饼撕成对半分与女孩儿,女孩儿笑着摇头,可是肚子不肯,咕咕地抗议着。无奈何的接过半张饼,两个人蹲在角落狼吞虎咽起来,烫了嘴。
左尔曼问道:“你害怕吗?”
小女孩点着头说道:“怕!”
小女孩儿惧怕死亡,此刻更惧怕分别。
说话间,已有兵卫寻街而来,见二人蹲在角落,便想上去查问。左尔曼兀自心虚起来,拉起女孩儿择路而逃
左尔曼带着女孩儿哪里能跑得远,被四个兵卫围住。左尔曼不想束手被擒,拉紧女孩儿,取出靴中短刃。
兵卫的长枪渐渐逼近,忽得一支长枪刺到眼前,左尔曼短刃挡出,后有三支长枪攻向三路,相继刺来。左尔曼躲闪不及,大腿和腹部被长枪刺中,登时鲜血四溢,疼的左尔曼短刃脱手。女孩被吓的发抖,又有一支长枪刺向女孩儿,左尔曼一把将女孩儿推倒在地。女孩倒在地上惊得不知所措,听见左尔曼对她喊道:快跑!”
女孩儿慌的起身,跑进小巷中去。一个兵卫正要追去巷中,左尔曼跃身将其扑倒,踉跄的站起身正要逃,一支长枪刺穿右肩,左尔曼疼痛难忍,跪在地上喘息急促。
此时那女孩儿又折跑了回来。见到左尔曼痛苦的跪在地上,猛地扑进怀中,哭声锥心刺骨。
左尔曼无力的在女孩儿耳边说道:“快跑!”
女孩儿站起身,擦干泪水,扑通一下跪在四个兵卫面前,小手紧紧地握住刺进左尔曼肩头的长枪,颤抖地说道:“求你们不要杀他!不要杀他!我愿意当祭物!我愿意被烧死!我愿意!”
左尔曼听见女孩儿的话,心中顿时绝望了。
此时天空中一只猎鹰呼号地盘旋于空中,左尔曼听出了此鹰的声音,嘴角凄凄的笑了。
嗖地一羽利箭掠过,那根刺穿左尔曼肩膀的长枪应声折断。四个兵卫齐齐抬头看去:强烈的阳光下看不清样貌,只看得清有一人正站在房檐上,手上搭着长弓。
此人正是神箭手莫日根。见他一弦三箭,又射断三根长枪,四个兵卫惊慌失措。莫日根又取出四支利箭搭在弓弦上蓄势待发,四个兵卫四散奔逃。
莫日根跳下屋顶,走进查看左尔曼伤情,肩头流血不止。左尔曼不由得靠在莫日根身上昏死过去,再见那女孩儿亦是昏倒在地。
莫日根吹响胸前象牙长哨,空中的猎鹰盘旋而去
未久,见西日阿洪出现。
这边三人已来至太守府,多吉与伊万带上送予太守的礼物与巴图尔说道:“你在此处留守,别到处乱串横生枝节出来。”
巴图尔说道:“我也跟你们一道去,倒要见见那太守长啥个样子。”
多吉说道:把驮若是见到你跟了来,怕是先要臭骂你一顿。”
巴图尔又想跟去瞧瞧,又怕被把驮劈头盖脸一顿,只能欲言又止的点了点头。
二人进得大厅,呈上物品。
阿拉坦说道:“这是给府内的夫人小姐备的礼,望勿嫌弃。”
多吉放在桌边一紫檀木匣子。木匣子上:两耳金丝环,一把黄金锁,玛瑙锁中配,翡翠环中裹。
太守上手看去,说道:“倒是雕的精巧细致。”嗅了嗅鼻子,隐隐透着奇异的幽香。打开了锁,里面分装的尽是上品的胭脂膏:通透的红亮,偶闪着青蓝色的光。
阿拉坦说道:“这是从穹奴国带过来的,名叫‘情婪蔻’,一直是公主和贵族小姐内帷中的稀罕物。”
太守问道:“味道如何?”
阿拉坦回道:“喉口带甜。”
太守说道:“初次见面,这般客气!既是贵商的一份心,就不好推辞了。”
太守又说道:你说这女人吧忒麻烦!一天的日头描画了半天的光景,脸上抹脂粉比我脸上的褶子都厚!怕是你这好意他们用不了多久也就没了!倘若用上了瘾,本官上哪儿去寻呢!”
阿拉坦回道:“用没了再续上不就是了!无需大人开金口,小人这里时刻给备着呢。”
太守说道:“那真是太破费了!这当如何是好!”
使女收将其物。
这边又送上一鹅卵大的圆盒子,外面裹着一层油绿哆罗绒。
阿拉坦说道:“这是从北缅带来的翡翠,叫做冥王翠,向来是王侯将相嵌在帽子上的特供之物,这是提前送与太守的升迁之礼。”
太守哈哈大笑道:“有心!有心了!”
太守打开那哆罗绒盒子,见那盒子中有颗龙眼大的翡翠,青头盈水,春光满泛。
那太守笑道:“来日升迁之时,定请老弟赴宴。”
阿拉坦回道:“那小人这儿准备好酒等着。”两人俱是欢颜大笑。
使女收将其物。
阿拉坦说道:“小人还备下了一车外番果蔬,送与大人府内尝个新鲜。”
太守说道:“那我们这儿就结了案?”
阿拉坦回道:“大人请。”
那匠户把二人种种对话听在耳中,这声音似曾耳闻,正回想之际,忽地耳边听那太守说道:“此间贱民,本官来问你:若再见到那些外藩商人,可否认得?”
匠户回道:“草民定认得出来!”
太守说道:“贱民抬起头来,认认是否是这几人?”
身后三人皆是一惊,唯有阿拉坦端起了茶杯。
那匠户不敢抬头,只微微抬眼儿往左首看去‘啊呀’一声,当场支棱起来,指认道:“太守大人,正是这几人!”
那太守说道:“你可认得清楚?”
匠户回道:“千真万确,正是这几人,若有半句虚言,愿被乱棍打死。”
听得那太守厅中喊道:“来人!”厅外已有兵侍待命,只听令下。
阿拉坦反倒神情自若,只身后三人已是暗中提防。
听得那太守说道:“将此间跪地之人拉将出去,乱棍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