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林姜
一行四人再采了三天蒲黄，沈铃瞧着量也差不多了，范舟这几天也走遍了附近村落的猎户，两人合计着明天就进城。
这几日除了院门外的天天出现柿子外，沈铃还在香蒲丛里远远见过林姜几次，前两日见林姜带了三个比她还小的萝卜头往河滩那儿走时，沈铃还嘱咐了一句注意别落水了。
林姜听闻难得笑了一次，点头致谢后带着几个弟弟一溜烟跑了。
朱氏看着几个小孩远去，摇头叹息。
沈铃追问才知前几天范珊口中的“可怜”是什么意思。
林姜之父林盼山是长子，但爹娘却偏爱幼子林盼地，在林盼山娶妻成家后便给两兄弟分了家，只给了一块地让夫妻两自己起房子，连块田都没给，林盼山倒也没闹腾，和妻子到村里南边那地搭了个木棚就暂时住了起来。
林盼山也争气，在镇上的窑子谋到了个差事，没到几年小木棚就拆了建成青砖房，他爹娘见长子过上好日子而他们和幼子还住在老宅的泥胚房里，就时不时来林盼山家里闹，趁林盼山在镇里上工，直接把他的妻子还有尚是稚童的林聪从青砖瓦房里赶出来。
见林聪母子跪到祠堂前哭诉，林氏几个族老也看不下去了，这才出面阻止了那场闹剧。林盼山赶回来后，他爹娘却闹着要收回青砖房那地，狮子大开口地讨了三贯钱，林盼山央了林氏族长的承诺后才给了。
林氏族长随即公告从此林盼山的家财，包括那宅子地块和他父母再没任何关系，如果再起争执族规伺候，两家人才消停了几年。
“那林盼山也是个可怜的，随后几年他爹娘常来找他讨要赡养银钱，他也不能不给，他们小两口后来得了林姜，再隔一年，媳妇又怀上一胎。”
“可惜呀，却是一胞生三胎，他媳妇生产时直接去了。没亲人帮衬，他一个人拉扯着不过九龄的林聪还有尚在襁褓的林姜已是不易，但那三生子居然也被他养活了。”
“倒是个能人。”沈铃也点头赞赏。
“好景不长，五年前他在窑子里出了意外，废了一只手，从此营生断了，只得回村去地里讨吃食，但他既没有田地和祖产，存银也不够买田，只得去开荒，他带着儿子好不容易开了两亩荒地，却在有天下地回来踩中草堆里的毒蛇被咬了腿，好歹保住条命，只是没有右手后，那被毒到发紫的右腿也没了。”
果然在哪里都有拼尽全力都想活着但却缺了点运气的人啊，正验证了那句“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的古话。
“也难怪林聪还未成家了。”
哪家愿意把女儿嫁到没有父母帮衬还得拉扯那么多个弟妹的穷苦人家。
范川在一旁仔细听着，一张小脸都皱在一起了。
“他们那几个孩子也争气，大哥照料着地里，他们小小年纪就来河边捡鸭蛋。不过林盼山残了之后，他那便宜父母倒是没再来吸他血了。”
“他那父母也真是狠心，好像儿子不是亲生的。”
“这事儿我听伯娘讲过，要不是林盼山是他奶奶亲自接生的，村里人都认为是哪里捡来的。”
“就算是捡来养的，养得久了也生出感情了呀。”
“那可不，那林盼山的爷爷奶奶去后，她爹娘就开始苛待他，好似仇人一般。”
他人的事情无论再怎么感人或者可怜，终归不是落在自己的身上，她们也只能感叹几句命运不公后，便收起心思继续干活罢了。
这时范珊扭扭捏捏地端着碗，自以为不露痕迹地靠近沈铃。
沈铃余光瞟到笑出声来：“你这是被钳虫附身了？横着走？”
“大嫂……”
范珊欲言又止，脸上尽是一股难为情。
“有话就说！怎么一副扭捏作态，都不似你娘我爽快。”朱氏横了她一眼。
范珊见着沈铃一脸笑意鼓励着她直说无妨，便想是她们让她开口的，咬牙横下心：“大嫂，我们可以帮林姜卖蒲黄吗？”
“什么！”朱氏压低声音惊道，“你告诉她这蒲黄用处了？”
范珊咬着唇直摇头，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婶娘，别！”眼看着朱氏就要过去戳她脑门，沈铃忙拦住她，摇头示意别动手。
“珊儿可是见她可怜才告诉这蒲黄的？”
范珊摇头：“我没说…是她瞧见我们来采，带着几个弟弟也偷偷采了一些。”
沈铃心里松了口气，她并不是铁石心肠见着弱者不会生出同理心，但也不是一副圣母心肠瞧见谁可怜就要主动去担她的因果，天下可怜人那么多，她就算是圣母，有心也帮不过来，当然能随手帮忙的事情自无不可，反正这香蒲野生野长的，可不是只能她家采了。
“她倒是个机灵的。”沈铃叹道，范川听到沈铃话中并没有怒气面上不禁也轻松几分。
“她刚才找到我，问我这东西我们家拿去做什么，我没说，她就问我她采了一些，我们收吗？”范珊没敢正眼瞧沈铃。
“珊儿和林姜是不是处得来？”
瞧着范珊这扭捏劲儿，沈铃只想到这种可能。
“平日也没见你们凑一起玩啊？”朱氏语带疑惑。
“是去年我摘香蒲落水她救过我，自那起，姐姐每每来这河滩就与她搭上几句话”瞧着范珊憋红了脸，范川突然出声，语速缓慢却无异于平地起惊雷。
“什么？！”朱氏这次没压住声音，“你何时落的水？！”
又看向范珊气道，“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们两姐弟倒是合起伙来骗我？！”
沈铃安抚一脸后怕的朱氏：“婶娘，别吓着他们了，现在他们还好好的不就是万幸。”
转而又严肃地对两姐弟说教：“不会水就不要往水里趟，边上的香蒲还不够你们摘的吗？”
“还有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即使担心叔婶后怕，事后也该向家里大人说明。”
两姐弟红着脸点点头。
“既是有救命之恩的，那岂有不还之理。”沈铃收起脸上的严肃继续说道。
“珊儿，你去叫林姜过来吧，我有话同她说。”
范珊面上一喜，提溜着小跑寻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