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枫叶(下)
碧湖位于群山腹地中,如同一块碧绿的宝玉,放置在群山之间,四周的竹林野蛮生长着,像一个翠绿的屏障隔绝了外界和碧湖。
秋风吹过时,夹杂着微黄的竹叶沙沙作响,幽静孤廖之感更甚。
“那时她与你父亲成亲不久,说是要隐居山林,来和我告别。”
司徒宗诲坐在湖边歪树下,看着枯黄的草尖上滚落晶莹露珠,静静听着没有搭话。
“我当时不过是这碧湖中的一尾鱼,你外祖让我在此处守地宫出口,我与你母亲一同长大,想必她是把我当做老朋友的。”
枫叶望着碧湖出神,说起云柔,嘴角微微上扬,孤寂的脸变得生动了许多。
“她将自己的内丹藏在水獭室后,便再也没有出现了。”他垂下头,神情又变得落寞。
“这么说,水獭室那个盒子里是我母亲的内丹?”
看到枫叶笃定地点头,司徒宗诲剑眉皱起,黑眸黯沉。
究竟是何人取走了内丹?
玉瑷体内的内丹到底是从何而来?
为什么世间会有青云山庄杀白狐取内丹的说法?
“外祖为何要造金蟾地宫?”司徒宗诲追问道。
他觉得自己好像是走到了一个迷宫里,处处是路,处处路上都是谜团。
“你母亲从未对你说过吗?”看到司徒宗诲的表情,枫叶也是有些吃惊,“那你怎么知道金蟾地宫?又为何要取明珠?”
司徒宗诲如实回答:“身中奇毒,炼丹解毒。”
其中缘由也没有细说。
枫叶困惑道:“归元丹还有解毒之效?”
“你连‘归元丹‘都知道?”
“略知一二。”
这可不像是略知一二。
“请前辈告知。”
“关于归元丹,你母亲上次来时提过,她那时已有身孕,不欲炼丹。”
司徒宗诲眉毛拧得更紧,正色道:“我知地宫、知归元丹是在一本禁书上看到的,我为自保服了奇毒锁丹,归元丹可解。”
枫叶摇了摇头,平静地看着他:“得归元丹者,肉体凡胎修为大增,修行之人或精怪一步成仙。”
司徒宗诲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金蟾明珠你是知道的,炼制归元丹所需丹珠之一,你外祖将金蟾禁锢在此。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四种五行至纯之物。”
这些禁书倒有记载,并且还多了一样。
“还有锁丹之人的心尖血吧?”司徒宗诲道。
听到这话,枫叶一双灰色眼眸却起了波澜,瞳孔微缩。
“归元丹是归元丹,锁丹法是锁丹法。”
“二者无关?”
“锁丹法我也听过,是一种术法,你外祖就会此术,无需奇毒,更无需心尖血。”
破书害人不浅,瞎记载,害得他服了毒,现在快毒发了。
但他心中莫名生出一种狂喜。
他也说不出为何,觉得归元丹好像变得垂手可得一样轻巧,压在他心里的石头瞬间卸下了,他的语气中也多了分松泛。
“其余四物也被外祖藏在妙处了吗?前辈可知藏于何处?”
枫叶如实说:“不知。”
这话是真的,云柔只当是和小时候一样将心事说给他听,并没有说得那么详尽。
司徒宗诲从欣喜中清醒,内心百转千回思潮起伏。
当时师父元神残损,无法自医。自己四处寻丹方为他修补元神。
为此偷偷去师父书房翻找禁书,其中一本记载了奇毒锁丹之法和归元丹解毒回转之法。
那阵儿青云山庄为夺他的半妖丹给玉瑷治妖毒,正各处搜捕他。
他四下逃窜,又恰逢师父受伤,忙得他是焦头烂额,十分狼狈。加上此时玉瑷妖毒发作,使得他对于母亲内丹的下落及死因起了种种猜疑。
于是他为了保命铤而走险,心生一计。
暗地里服奇毒锁内丹,与庄主交易,自剖内丹换镇元石,趁机盗取昆仑镜并将师傅藏起,假死逃生,再利用归元丹回转解毒。
本以为只是一枚解毒丹药,可如今,才知归元丹是如此神妙之物,甚至世间迄今都没有关于它的传闻。
只是破书记载太不准确,这分明是一颗成仙灵药。
如若此种天机被泄露,人人妖妖你争我夺岂不是要掀起血雨腥风。
恰巧归元丹与外祖和母亲有关,真是误打误撞,叫他给碰上了。
不幸中的万幸。
“我年少时便双亲俱失,关于我先人之事,我知道的并不多,”司徒宗诲语气诚挚地说道,“多谢前辈告知,每一桩于我来说都是珍宝。”
“炼丹之路凶险,这也是她不愿炼归元丹的原因。”他停住话头,看着司徒宗诲那张与云柔十分相像的脸,“你既是为求生,想来也是事在必行,多加小心吧。”
司徒宗诲听出他话里的殷殷恳切,掀开长长的睫毛,那双如星的眼睛望着枫叶,俊朗的面容上目光闪动,半晌低低应了一声。
“嗯。”
除了师父之外,这是第一个关怀他的长辈。
“前辈,我于水獭室的时候,那水獭曾饮我血而逃脱,”他忽然想起这一事,“您是否也被困在碧湖中?”
“可以说是。”枫叶笑了笑,眸色淡雅,“水獭和我都是被妖力喂养的守护者,那方黑水和这汪碧湖便是防止我们逃脱的。”
司徒宗诲也猜到了。
再看这碧湖,再看这一圈环绕碧湖的竹林,高耸入云如同囚笼。
“水獭饮血而逃,是因为白狐血脉来取金蟾明珠,换了旁人,它必然拼个你死我亡。”他顿了顿,“我亦如此。”
要不是认出了那颗红痣。
那一点针尖大的红,和深深烙进他心上的红痣一般无二。
司徒宗诲眸色一亮:“如此说来,前辈也只需饮血便可逃离。”
“不必,”枫叶垂下眼帘,掩住眼里一片幽光,“这世上,我已无可依归。”
离开碧湖,无处可去。往后余生,唯有这碧湖尚有一点回忆可供咀嚼。
司徒宗诲瞥了眼竹林又看着水边躺着的三人说道:“前辈,我这几个朋友陪我死中求生,还望相救。”
枫叶点点头,起身走向还在昏迷中的三人。
几步后忽然回身,看着司徒宗诲说道:“就此别过吧。前路多有凶险,万望保重。”
司徒宗诲知他不愿在旁人面前露面,深深作礼:“多谢前辈搭救。”
几人醒来时,湖边只剩司徒宗诲一人了。
“哎?你这胳膊怎么又出血了?”晚星看着司徒宗诲手臂喷出的细细血柱问道。
她撩撩自己也破烂不堪的衣服,叹息一声。
司徒宗诲却低低的笑了,声音散漫,但猛然撞击了她的心。
他从自己残破的黑衣中掏出淡紫色的布条和绑带,递给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沾了污泥的俏脸。
笑意透过眸光洒在她身上。
应该是因为大清早太阳出来了,她感觉身上暖暖的,令人迷醉。
阿葵:“啧…”
几人离去后。
枫叶上了岸,发现方才两人坐的树下,有一节手臂粗的竹筒,切口还渗着竹液。
他打开一看,是一管殷红的血。
“就埋在这树下吧,”他抬头看看黄叶,“过不久,又该是一树银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