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谁人知，只恨身在此宫中
第二日，元熙从沉睡中醒来，缓缓适应眼前的光亮。
他习惯性地揉了揉微微胀疼的头，硬是想不起昨日自己究竟喝了多少。
良久，他才惊觉有些不对。
这不是他的屋子，这是哪里？
他慌忙转身看了一眼床内侧，只见一个穿着月白丝缎寝衣的女子正闭着眼静静地安睡在他的身旁。
是姜苎萝！！！她的脖颈间还有多处刺目的红痕
一瞬间，昨夜的记忆如潮水般翻涌而来。元熙抱着越发胀痛的脑袋，咬着牙极力克制着，他感觉自己的心里还有一团烈火，此刻正在熊熊地燃烧着
他随即掀开被子起身离开，他怕他再不走，那团火会烧得他失控，甚至发狂。
可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匆匆打开门的那一瞬间，那个被他遗弃在榻上的女子已然泣下沾襟。
门外，齐戎和碧儿领着几名宫女齐齐地候着。
元熙仿若未见般一言不发地径直往外走去，齐戎本欲跟随，却被喝令制止：“谁都不许跟着！”可没走多远他就撞上了匆匆赶来的穆南桑。
穆南桑见他这般怒气冲冲的样子，忙问道：“你怎么了？”
元熙看了一眼他，欲言又止，遂即大步离开了。
“穆将军。”齐戎恭敬作揖行礼。
“你们殿下怎么了？”
“殿下他，昨夜被人下了露水。”齐戎低声附耳道。
露水？难道慈元宫那位又出手了？现在陛下已经醒来，她这么做是在警告元熙吗？不觉间，万千忧思又悄然爬上了穆南桑的眉头，“现下毒可解了？”
“应该是解了。”齐戎言辞闪烁，说话间又微微朝厢房的方向望了一眼。
这个冷宫穆南桑太熟悉了，这间屋子不是元熙的住处，也不是姜苎萝的住处，难道是安心？想到这里，他不觉心慌了一下，快步走了过去。
方至门口，便听得屋内传来一女子的声音，“碧儿，你进来吧！”
在确定这声音不是安心后，穆南桑不觉松了口气，忙拉住碧儿问：“安心在哪儿？”
碧儿指了指梨树的方向，“昨夜殿下中了毒，安心姑娘执意候在外头，想着万一需要帮忙”
一语未毕，穆南桑便转身朝着那梨树走去
十月的秋风微凉，梨花瓣随风飘荡，而那个坐在树下的人儿歪着头，蜷缩着身子，此刻睡意正香。
她总是能做到，不管身处何时何地，都能这么顾自睡着，不知为何他看她的睡颜，总是透着一种与世无争的意味，就好似这世间的纷扰都随风散去了一般
他脱下身上的披风轻轻地盖在她的身上，而后小心翼翼地抱起她。
待水亦暖醒来时，便见穆南桑坐在榻旁看着他，恍惚间竟以为那是梦，她痴痴地看着他，嫣然一笑，柔声道了一句：“你回来了！”
“对不起，是我没有安排好，让你受委屈了。”
穆南桑的话一下又将水亦暖拉回了现实，她有些慌乱地起身，“将军”
“昨日的事情，卜风都同我说了，宫中的情势复杂，很抱歉将你牵扯进来。”
此刻，他和她之间仅仅只是一臂之隔，她怔怔地看着他，在他的脸上看到了无奈和愧疚，“将军，您的脸色似乎有些苍白，可是身子不适？”
“昨日，惹陛下生气了，挨了板子不过，太医来已经来府上帮我上过药了，小伤，过几日便好了。”穆南桑说话时的神情就好像跟她转述一个市井趣闻一般。
他这样，却让水亦暖有些难过。那些在天隐山庄烧伤的水泡估计都还未好全，如今竟又添了新伤，还有那些她替他挡的，为何他总在受伤？
水亦暖缓了缓神后才道：“将军能否让安心看看伤口？”
穆南桑见她严肃的模样，他能感受到她在担心他，他故作轻松地说道：“这恐怕不太行，因为伤口在这儿”说话间，他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臀。
水亦暖见状，不禁笑了，然后，穆南桑也跟着笑。
“对了，二皇子他中了露水之毒，安心本想着帮”
“这露水毒便如同这臀上伤，你恐怕帮不上忙。不过你放心，他的毒已经解了。”穆南桑看着她的眼睛，有一种他自己也说不上来的感觉萦绕心头，不知为何，他好像对她的事情都有些在意
慈元宫内，皇后坐于主位之上，正发着火，“什么？出来的不是那个歌姬？那是谁？”
“是是二皇子妃”单嬷嬷胆战心惊地回道。
皇后闻言愈发窝火，扬声质问：“不是说给两个人都下了吗？小路子是怎么办事的？”
“老奴的确是交代小路子，给二皇子和那歌姬都下了露水，也不知怎么回事，那贱人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兴许是毒没有下好露水之毒本就没有解药，若是没有与人欢好，便只有死路一条。”
此事单嬷嬷也是没有料到，那日据小路子所说，他确实是将毒下在了那歌姬的茶水之中，而且他也亲眼是瞧见她喝下的，怎的就没事？小路子是她调教的人，量他也不敢撒谎。
“小路子人呢？事情办砸了就躲起来了吗？”
“小路子他他”
“他怎么了？快说？”
“穆将军下了朝去了一趟冷宫，不知怎的就发现了小路子下毒之事，便将他抓起来质问。”
“什么？那他有没有把本宫供出来？”
“娘娘放心，他什么也没说，已经服毒自尽了。”
“虽是没办成事，但也算是个听话的，差人给他家里人送些银两。”
“是，老奴这就差人去办。对了，娘娘，还有一事”
“快讲。”见单嬷嬷这般欲言又止的样子，皇后心内便有些烦躁不安。
“昨日陛下召见了太子和穆将军，因为太子让穆将军剿匪之事，陛下大发雷霆，罚太子回东宫反省，不得外出。”
“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为何此时才说？”
“老奴也是今晨刚收到的消息。听说那穆将军也被罚了，他办完差后在外逗留，没有及时回宫复命，也挨了五十板子。”
“陛下近来的心思越来越难测”皇后蹙着眉，思虑了一会儿后又道，“传话给浣衣所的人，云起宫的那位送走吧，免得夜长梦多，还有，这个元霜绝对不能嫁给穆南桑，你亲自去趟丞相府，告诉哥哥，要他务必想办法让绪之在元霜的选亲中胜出，他是本宫的亲侄子，只有他娶了元霜本宫才能真正安心。”
“是，老奴这便去办。”单嬷嬷恭敬行礼告退。
“等一下”皇后又叫住她道，“你方才说，穆南桑去了冷宫，他去冷宫做什么？”
“听闻他领了那歌姬去了云起宫。”
“看来他们真的已经无计可施了，居然真的会信什么雅乐治病之说，简直可笑至极。”
云起宫内，青螺引着穆南桑和水亦暖进了云妃的寝殿。
关上门后，青螺有些激动，对着穆南桑哽咽道：“将军您终于回来了！娘娘她已经昏迷五日了，每日姜太医来请脉的时候都直摇头，青螺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青螺，这阵子难为你了，接下来的事情有我在，我自会处理。”穆南桑知道在这个宫里，青螺除了照顾姑姑外，还要应付着宫里的贵人们，属实不易。若是可以，他都想将姑姑接出宫外去，可她是那个人的妻子，恐怕连死都必须死在这里。
他来到云妃榻前，看着她满头的白发和苍白的脸，一时愣在了当场，“怎么会这样？姑姑她都还未及天命之年，怎会苍老至此？”
“太医说，这是早衰之症，可终究没能查出病因，每日里也只是进些补汤。”
“姑姑平日所食之物可有检查？其它各宫可有送来什么滋补、熏香之物？”
“娘娘平日里吃的东西都用银针试过的，其他各宫送来的东西也都收在小库房里，不曾动用。青螺跟着娘娘在这深宫二十多年，宫里人擅用的把戏也知道一些，所以这些年一直都有所防备。难道将军还是怀疑娘娘是中毒？可娘娘病了这么些年，太医们也从未诊出有中毒之症。”
水亦暖听着两人的对话，上前道：“或许有个办法可以试试，劳烦青螺姐姐帮安心准备一碗清水。”
待青螺取来清水后，水亦暖取下腰间佩戴的饰物，道：“这是玉佛山天池的千年浴火晶石，是极净之物，形似襁褓婴儿，通体晶莹透亮，颇具灵性，若是遇上不净之物则会变成黑色。此物乃家师所赠，为安心平日制药之用。”
说话间，安心又取出一枚银针，刺入云妃的指尖，取了几滴血滴入碗中，而后再将晶石浸入，原本白净的晶石立时变成黑色。
“竟竟真的是毒”青螺惊讶地瞪大了双眼，有些难以置信，“不不会的，不可能的，所有的吃食我都检查过的全都查过的”
此时的穆南桑虽说脸上也有些震惊之色，但很快便消失，他沉声问道：“安心姑娘，姑姑所中为何毒？当如何解？”
“此晶石只可测得是否有毒，却无法得知究竟是何毒。当务之急，须尽快查出所中之毒，才可对症下药。”
“若是查出所中之毒，是否姑姑的病就可以痊愈？”
“以娘娘目前的身体状况来看，毒已扩散至五脏六腑，要想彻底解毒，怕是怕是不大可能了。更何况，眼下究竟是何毒？下了多少？是否有解药？为何连一般银针都无法测出毒性？所有这些都尚未可知。故而，将军的疑问，请恕安心无法回答。”
穆南桑眉头深锁，没有再说话，而青螺则是看着娘娘，眉眼间带着愧疚，低声抽泣起来。水亦暖见状，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安慰。
良久，穆南桑才正色道：“青螺，现在还不是难过的时候，你想一想近日姑姑所食之物，还有这屋内所用的香料，一一查验，看看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安心姑娘，恐怕还得借你的晶石一用。”
水亦暖遂即将晶石从碗中取出，双手奉上。神奇的是，那晶石一离开碗中之水，竟立即变回原本的晶莹剔透。
青螺小心翼翼地接过宝物，对着水亦暖行礼致谢。
而后，为避人耳目，水亦暖仍是在寝殿内用随声的玉笛吹奏了一曲后，方才同穆南桑一道离开云起宫。
临行前，青螺又道了一句：“听闻二皇子近来的状况也不大好，整日里把自己关在冷宫里喝酒，这几日都不曾来看娘娘，奴婢知道他也是不忍心看到娘娘这个样子”
“不必担心，元熙他会想明白的。”
为了便于安心为姑姑诊治，穆南桑仍是将其送回了冷宫交给了碧儿，他不便在宫内久留便匆匆出宫去了。
“碧儿，怎的不见二皇子妃？”
“王妃她今日身子有些不适，便命奴婢过来迎一迎姑娘。”
“身子不适？是否需要”
“王妃她无甚大碍，休息休息便好。”今晨，二皇子匆匆离去后便一直对王妃不闻不问，可是伤了王妃的心，她将自己关于房中，闭门不出。碧儿虽话不多，却也是个机警的丫头，便替
“那便好。”
两人正说话间，忽有一人影从边上闪过，水亦暖还未看清是谁，便听得碧儿喊道：“哑婆婆，你怎么了？”
碧儿遂又拦住追着婆婆的小宫女，问道：“小玉，哑婆婆她怎么了？”
小玉有些焦急地回道：“碧儿姐姐，哑婆婆抢了小厨房的如意糕，那是昨日的，正准备倒掉的”
“别急，先跟上去看看。”碧儿本欲跟上前去，忽又想到身边的安心，遂又转身看下她。
“我同你们一起，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于是，几人匆匆地追着哑婆婆，来到了二皇子的书房前，却踟蹰起来。
众人皆知近来二皇子心情不悦，现下让哑婆婆闯了进去，不知接下来他们会是面临怎样的“狂风骤雨”
正当她们惶惶不安之时，屋内却传来二皇子的吼声，“婆婆，你怎么了？婆婆婆婆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