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曲江上,诸仙贺寿若梦中
寿宴前一夜,池碧园书房内,穆南桑和姚北溟正在叙话。
“哥,这是我最新研制的疗伤良药——幽花露,只要在伤口上滴上几滴,对伤口愈合颇有奇效。”
“解药公子制的药定然不凡。”穆南桑毫不客气地收了药,见他仍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又道,“说吧,什么事?”
“没事儿,我我能有什么事情呢?”见被看穿,姚北溟一脸尴尬,本能地否认道。
“没事啊,没事便好。”见他不肯说,穆南桑便径直走到桌案前坐下,顺势拿起书看了起来,“我要看书了,我的好弟弟,请你去别处玩儿吧。”
见被下了逐客令,姚北溟急了,慌忙来到穆南桑身后,默默地按起了肩膀,一边开口道:“哥,要说事情嘛,还真有一个小小的忙需要你帮一下”
“哦真的就是一个小忙吗?”穆南桑干脆放下书,闭上眼享受他弟弟难得的殷勤,“右边,右边多按会儿”
“舒服吧?也就哥你才能享受到我解药公子的推拿之术。”姚北溟一脸得意。
“哦?是这样吗?那你的那些红颜知己也享受不到?”穆南桑又调侃道。
“哥,我哪有什么红颜知己” 姚北溟连连否认,“不过,哥你若是愿意将你的女医许给我作知己,我倒也很乐意帮她按。”
“你小子,怎么老惦记我的人啊”穆南桑权当他是玩笑之词,“我看你啊,倒不如明日在外公寿宴上,凭你那三寸不烂之舌拐个名门侠女”
“那些名门侠女可看不上我这个无所事事的江湖郎中”说到这寿宴,倒是又提醒了他,“对了,哥,你吹笛子的技艺可是得姑姑亲传,不若在姚老头儿的寿宴上吹一曲呗?他老人家听了肯定高兴地不得了。”
但穆南桑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不吹,我堂堂叔月国将军,在寿宴之上献艺成何体统?再者说,若是要讨外公开心,何须吹笛?我从北狄铁匠那定制了一把锋利无比的弯刀,外公一向爱好收集各类兵器,这个寿礼定能让他老人家喜笑颜开。”
“哥,你就帮帮我吧,拜托了。你就吹一曲,就一曲”姚北溟是各种求、各种拜。
但穆南桑仍是不以为意,道:“你堂堂山庄少主何以对于宴会歌舞之事如此尽心,这是管家该张罗的事儿。何叔呢?让何叔多请几个乐人来助助兴不就好了。”
见他不为所动的样子,姚北溟便开始动之以情,道:“哥,实话跟你说了吧,是枝儿,她前几日费了好大功夫请了闻名江南的十二金钗来寿宴献艺,谁知今日被告知来不了了,说是让淮京的贵人给请了去。可明日就是寿宴了,若是重新找能与十二金钗旗鼓相当的乐人谈何容易?所以哥,你能不能”
“不能。我猜你们是将十二金钗来寿宴的消息给放出去了吧,现在人家来不了,这个烂摊子没法收了吧?”穆南桑无情地戳破。
姚北溟闻言一时语塞,但仍是不肯放弃,转念又欲晓以大义:“哥,你就帮帮我吧明日若是没有舞乐,丢脸的可是天隐山庄,若是这样的话,哥你也脸上也无光不是?”
“那十二金钗的风采我见过,确实令人叹为观止,又岂是区区笛音所能媲美的?”穆南桑忆起了那日在不知味酒馆的光景。
“听闻那十二金钗是不会同台献艺的,她们的规矩就是一日一曲。她们若是肯合奏,定然是人间仙乐,宛如天籁”姚北溟讲得一脸陶醉,“哥你竟然见过?快同我说说。”
“你所言虽有些夸大,倒也有几分道理不过你方才说,没有同她们旗鼓相当的,那倒未必。我曾见过一女子的舞姿,翥凤翔鸾,衣袂飘飞间尽是绝代的风华,让人见之难忘。”
“这天底下竟有这般的女子,倒是我孤陋寡闻了。不知她如今身属哪家乐坊?若是有机会真想一睹芳容”
“这估计不太容易,我与她也仅是一面之缘。”
“哥,没想到这些年你虽忙于大杀四方,可对于这风月之事倒是也没落下。有权有势就是好啊,比我这江湖郎中的人面可广了去了”
“你小子说什么呢?我是跟元熙去江南办差的时候,无意间在一家酒楼开张礼上看到的”
“你是说十二金钗和那位舞娘都去了一家酒楼的开张礼?是什么酒楼?在哪?”
“秋水镇,不知味酒馆。”穆南桑回道。
“名字倒是有些特别。”姚北溟便开始琢磨何时起身去瞧上一瞧,说来也巧,这秋水镇乃是水兄的家乡,岂不也是暖暖的家乡,若是届时能一同前往的话
思及此,陡然想起把正事儿给忘了,又道:“哥,吹笛的事儿你就应了我吧,求你了。你若是不肯答应,那我只得让枝儿来了,你也知道,她在求人一事上可是颇有些‘能耐’的”言罢他又从衣内取出一张曲谱,展现在穆南桑眼前。
“长寿仙?这曲子倒是从未听闻,难道是新曲?”穆南桑眼中闪过一丝惊奇。
“是的”姚北溟一语未毕,便见穆南桑一把夺过曲谱粗看了一眼,后又拿起桌案上的玉笛吹了起来。
姚北溟知道他已成功说服了他这位将军表哥,那么至此她提出的条件便俱已完成,明日的寿宴真是令人期待。
第二日,天隐山庄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四海宾客纷至沓来,皆为恭贺姚老庄主的古稀大寿。
此等阵仗的宴会,就天隐山庄而言自是屡见不鲜,按理当井然有序,然则此番却并非如此。
今日一早,丫鬟小厮们行色匆匆,俱已为这晚宴忙成一团,就连一向极有章法的山庄管家何远山竟也显得有些焦躁不安。
缘何如此?
此事还得从那日山庄少主姚北溟应其妹之约要去寻那霓裳仙子徒弟之事说起。
他曾听水兄提及,暖暖幼时有幸曾得霓裳仙子指点舞技,最是那水袖舞跳得极好,超凡脱俗,美轮美奂。
他之所以应承枝儿帮忙也是有私心的。那日见到《与日舞》便已是惊艳不已,如今若是能实实在在瞧上一眼神女之舞,人生何憾?
他当时想着,若是应她之愿帮她隐瞒身份和行踪,寿宴献舞之事兴许能成。
果不其然,她同意了。
为完成献舞之事,水亦暖让姚北溟应她两桩事:其一,宴席之地须设江边;其二,歌舞之事,一切调度由她主张;其三,配乐为一琴一笛,乐师则由姚北溟自行选派,不可太差。
只要她愿献舞,莫说是三桩,哪怕四桩五桩,那解药公子也是欣然接受的。
于是乎可苦了这位何管家,直至寿宴之日方才领命,临时将宴请之地由重九堂改为望淼阁。那地方原就是个赏景之地,这少东家一声令下,可是一番折腾
“小六,你带人把望淼阁的椅子全换成青龙木的”
“凤姑,你再寻人做些喜布、灯笼什么的,将那望淼阁好生布置一番,得瞧着再喜气些”
“四喜啊,你去厨房嘱咐声儿,望淼阁那风大,菜品啊容易凉喽,让他们注意着点儿,莫要让客人吃凉食”
望淼阁,三面临江而建,左右连通环岛水榭长廊,乃岛上绝佳赏景之处。阁高五层,登顶举目,水天之境一览无余。
今夜星光漫洒,不见月影,晚风随江千里,捎带着一秋凉意。
此时,众宾客已陆续离开各自的厢房,由下人们持灯笼引路,沿着水榭长廊径直往望淼阁走去,他们一路赏景、寒暄、谈笑,好不热闹!
姚老庄主领着山庄的几位长老和弟子在前方领路,姚南枝则陪在一旁,却不见穆南桑和姚北溟。
“枝儿,你的两个哥哥呢?怎么不见他们呀?”姚老庄主问道。
“他们呀,忙着给您准备惊喜呢”说到这事儿,姚南枝心里甚是不悦,这两日哥哥神神秘秘的,也不知在忙些什么,问他便只说是已经找到那霓裳仙的徒弟,其余的一概不说。还有那安白哥哥也是,整日里把自己关在房内吹笛,连膳食都是司空送去房内用的。
姚老庄主一听,也很是好奇,又问道:“哦是什么惊喜,让他俩都忙活儿上了?”
“老庄主,这年轻人想法多,他们既然说是惊喜啊,那说出来便不灵了。咱们这些老家伙啊就只管瞧着好了”秋甫长老在一旁笑着调侃。
姚老庄主闻言大笑,道:“还是你秋老儿有眼力价儿成成成,不问便不问,反正待会儿啊便全都知晓了,也不急于这一时。那枝儿,你怎么不帮着他们一起准备呢?”
见被戳中痛处,枝儿有些落寞地嘟着嘴道:“爷爷你得给枝儿做主,他们真过分,总是不带我玩儿。”此言一出,倒是把身旁的人都给逗笑了。
不多时,众人皆已临近望淼阁,却见阁门紧闭。正疑惑间,丫鬟小厮们手中的灯笼竟齐齐地灭了,四周瞬间暗沉下来,场面一时间变得有些吵杂,有人甚至已警觉地握住剑柄
忽地,一阵笛声响起,缥缈在山水之间,清脆、悠远、安和,仿佛有着荡涤尘埃,褪却浮华之力
于是乎众人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他们借着星夜四处张望,却不见吹笛之人。
少顷,又有琴音传来,琴笛相和,好似老友相见,遂有了高山流水之合。乐声轻扬回旋,恍若天府之乐,萦绕心间。
“你们快看江上,月亮升起来了”人群中,忽有人指着远处喊道。
众人遂远远望去,只见盈盈的江面上,缓缓升起半轮皎洁的圆月,在水雾缭绕间,照亮了整个江面。更让人惊奇的是,月中似有一女子身影,约莫望淼阁一般高
虽难察真容,然隐约可见其绾着飞天髻,身着窄袖束腰衣裙,怀抱琵琶半遮面,盈盈立于月中。她肩上的轻纱披帛,还有腰间的流苏宫绦,和着身上的缥缈留仙裙一同在风中飞舞,飘然绝俗若天宫仙娥下凡。
少间,只见她缓缓抬起皓腕,玉手纤纤拨弄琴弦。
廊上众人皆是目不转睛,屏息以待,只是三两声出,便有如被击中般浑身略感震颤。
于是乎笛声、琴声、琵琶相和而出,笛声清亮、琴声沉稳、琵琶高亢,集成磅礴之势,须臾间飞鸟收翅,游鱼出听,众宾客凝神定睛,恍恍乎不知身在何方。
那月中女子轻抬玉足,手持琵琶翩翩随乐起舞,乐声急时身似回风旋雪般飘忽旋转,乐声柔时身若绿波新荷般清雅绽放虽则隔月只可遥望佳人身影,却也难掩其万般风情,若仙若灵,令人恍入太虚幻境。
“难难道真真有仙子降临?”忽有一人道出众人心中疑惑,却是无人回应,他们生怕一出声唐突了这月中仙,又唯恐眼前种种只是梦镜。
不觉间,一曲将毕,乐声渐消,那“月中仙”亦是停下舞步,手中琵琶竟凭空消失。
少时,一只兔子跳入月中,观其形约莫如船舶大小。仙子蹲下身,引兔入怀,遂即飞将出月
此时,乐声又起,悠远而盛大,听着似乎不再是一琴一笛,大约有鼓、埙、笛少顷又有无数盏孔明灯在夜空飘浮,一时间照亮了整片夜空,让人仿佛置身天府夜宴。
更令人震惊的是,数名仙子从天而降,她们身着各式五彩华裳羽衣,嬉笑着在天空飞舞。为首的便是那抱兔的“月中仙”,原本五层楼高的身量如今却变幻若常人一般,一袭藕荷色束腰纱衣,轻纱遮面,此刻正引着众仙子朝望淼阁的方向飞来。
临近时,忽又停住,众仙子霎时排成雁字随着悠扬磅礴的乐声曼舞,她们齐齐地伸手一挥,窄袖变长水袖在空中挥舞。乐声遂又转急,漫天水袖飞舞,变幻莫测,同空中的孔明灯交相呼应,可谓流光溢彩,熠熠生辉。
那“月中仙”右手往前一挥,衫袖则幻化成约莫一丈的长水袖径直浮在空中,怀中的兔子遂即依袖而走,终而消失在空中。而后她又收袖冲天一跃,原本呈雁字的仙子们又变换成花瓣的形状将她围拢在中央,众人齐齐挥舞水袖,一时间恍若盛开的牡丹般娇艳
“哎你能别老在我边上大声咽口水么?太有碍观瞻了”人群中一长须锦服的员外爷忍不住训斥身旁的小厮。
“对对不起,老爷。一时没忍住”小厮有些难为情地回道。
“她们都是仙子,你馋也没用”员外不禁又出言奚落。
可那小厮却是无动于衷,仍是忘情地盯着那空中的仙子们,有些沉醉地感慨道:“只可惜那当中的仙子不肯摘去面纱,若是能来一阵大风将那面纱吹走就好了”
话音未落,不想竟一语成真,那吹走面纱的大风竟真的来了待看清那女子样貌,有人不禁感慨道:“果真是仙女啊”光是这般惊鸿一瞥便已倾倒众生。
他们正欲细观,怎料那乐声竟已近收尾之势,而那“月中仙”则携众仙子飞将而去,消失在天尽头。
宾客们正抱憾不已时,江上却传来一阵豪迈又洪大的笑声
“你们快看,是八仙铁拐李、张果老,还有还有八仙竟然也来贺寿”有人惊喜地喊着,一时间竟有些口不择言。
众人便又急急地抬眼,远远望去只见八仙坐着荷叶扁舟在那江上悠游前行。乐声又起,此番曲调轻快,像是带些许喜庆的意味。
那头戴凤凰帽,手拿芭蕉扇,居首而立的第一仙汉钟离先大笑着开口吟道:“浮生若梦,过往如烟。”
而后手拄拐杖,肩背葫芦的第二仙铁拐李也笑着接了句:“得心自在,善以为念。”
再接着是身穿白袍,利剑在肩的吕洞宾吟道:“守拙归园,抱朴永年。”
韩湘子头戴一顶书生帽,身穿锻花袍,伫立一旁,欢快地吹着玉笛;
“逍遥岛上逍遥居,逍遥客度逍遥年。”乌纱红袍的曹国舅,敲着云板高声吟。
那蓝采和本最爱修行辩道,如今手执一篮寿桃,浅笑吟道:“人生多少事,终付笑谈间。”
终了,七仙齐齐地看像何仙姑,那仙姑遂即吟道:“苦作甜时烟云散,身在凡尘亦为仙。”八仙遂开怀大笑,消失在江面之上。
众宾客恍若梦中,一时间皆失神不言,噤若寒蝉。
直至望淼阁忽地大亮,阁门大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