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缠郎溟,穷追不舍南星阁
天隐山庄,池碧园,原是大小姐姚绮儿的居所。
园子傍山林而建,有高有凹,有曲有深,得景随形。山石、碧泉、古木、繁花相得益彰,自成天然之趣。入园深处,桃李成蹊,楼台入画。飞檐连翘,粉墙黛瓦,雕梁花窗,廊庑迂回,淡淡果香萦绕,似有一番山水田园的诗意,更添几分雅致。
今日天朗气清,风和日丽,老庄主姚安道心情大好。他一早便命人在池碧园的晴照亭内备好早膳,此刻他正和他多年未见的外孙穆南桑一同吃着早膳,说着话。
“来,尝尝这个染梅糕,你娘当年最爱这一口”老庄主夹了一块放到穆南桑的碗中。
“是这个味道,小时候母亲也常常做给我吃”穆南桑吃着糕点,也想起了母亲。
“这是山庄的赵妈妈做的,你娘的那点手艺就是跟她学的。你若是喜欢的话,此番回京你便将那赵妈妈带去。”老庄主是真心心疼他这外孙儿。
“外公,赵妈妈是山庄里的老人儿了,没她的手艺我怕您吃饭都不香了,我可不能把她给抢走了。再说,我若是惦记这一口,常回来便是了。”
一听到这句“常回来”,老庄主是喜笑颜开,连连叫好。忽又想起什么,老庄主道,“我听枝儿说,你这次还带回来一个姑娘?快跟外公说说,这姑娘是个什么情况?”
“外公,哪有什么情况她本是我路上救的一个姑娘,后来我遭人暗算中毒,是她救了我。我见她医术不错,便想着带她进京给姑姑瞧病”穆南桑解释道。
姚老庄主摸着花白胡须,意味深长地来了一句:“桑儿啊,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该考虑考虑娶个媳妇儿。你父母都不在,也没人替你张罗事儿,你若是有喜欢的姑娘,你跟外公说,外公替你做主。”
“外公,我没有,有的话定会告诉您的。”
“你呀,干脆别当那个什么将军了,来山庄过过逍遥自在的日子多好。每次一听说你要上战场啊,我这心就揪着你爹娘就你这么一个孩子了,你可不能有事啊”
“外公,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不会让自己有事的。”穆南桑又试图转移话题,“外公,您再不动筷粥可都要凉了”
“池碧园”不知为何,水亦暖驻足在这座园子前,陷入了沉思。
姚北溟见状,上前解惑:“此处原是我姑姑的园子,我姑姑呢也就是你们穆将军的母亲。他十岁的时候,父母兄弟全都战死沙场。爷爷不忍他一人孤苦,便把他接到山庄住了几年。他每每来山庄的时候必是住在这里的。你要不要进去瞧瞧?”
原来他的童年竟是这般的,难怪他的性子较常人清冷些。但他们终非同路之人,还是不便过多牵扯,“不了,还是快些去南星阁吧,免得他们等急了。”
“成,就在前面了,往这边。”姚北溟现如今是佳人说什么便是什么,无不应承。
他热情地引着路,脸上藏不住的笑意,嘴上更是滔滔不绝:“暖暖,你变换的这张脸也好看,那我现在是不是得称呼你安心姑娘了?说来也巧了,你叫‘安心’,你们将军啊表字‘安白’,你说巧不巧?”
当初她就是就着安郎的“安”字随意取的“安心”之名,但水亦暖无法接话。她一脸凝重地上前拦住他的去路,作揖道:“还请公子务必替暖暖保守秘密。”
姚北溟见她严肃的样子,也不敢再逗弄,只得好言保证:“暖暖放心,我明白的。”
南星阁,乃天隐山庄内的药馆,阁内藏药不计其数,其中不乏千年雪莲、万年参等名贵药材。
水亦暖、姚北溟二人行至阁前,便有一名六十开外的老者携两名青衫公子候在门外。
“少主安好。今早听闻有贵客将至,老夫特携徒在此等候。”老者上前施礼道。
姚北溟回礼,引荐道:“安心,这位便是南星阁的主事秋甫长老。”
“昨日听闻姑娘在越州以一人之力化解瘟毒的事迹,今日一见不想竟如此年少,果真是后生可畏啊”
“前辈过奖,安心愧不敢当。”水亦暖回礼。
“哦,对了,这两位是秋长老的徒弟,支山和临岸。”姚北溟继续引荐,水亦暖又同此二人互相施礼。
“那咱们进去吧。”秋长老遂即引二人入阁。
一进门,便见三面墙皆布满玄色百子柜,柜上标注着各类药材名,估摸着应有几千种之多,甚为壮观。
秋长老边引路边介绍:“这南星阁共三层,一层为一些常用的普通药材,左右两边还隔了几间库房和休憩用房;二层是各类秘制的药丸,还有一些药籍;三层呢就是一些难得一见的珍贵药材。少主自小喜好医理,常命人搜罗各种药材,这才有了今日的南星阁。”
提及此,水亦暖抬眼,便见那位解药公子一脸得意地盯着她瞧。她急急地移开眼,但内心仍是一番惊叹:这天隐山庄不愧为江湖第一山庄,单就庄内的一间药房竟这般气象万千,令人叹为观止。
“姑娘这边请。”他们遂即进了一间休憩室,里面陈设虽是极简但却雅致,目之所及仅一张案桌,几把椅子,还有两张简易的卧榻。
随后秋长老又示意水亦暖入座,道:“姑娘今日便在此处问诊。”
她忙婉拒道:“前辈在此,小女子怎敢在您面前班门弄斧。”
“姑娘莫要过谦。老夫尚有要事需离岛筹办,支山同我一道。你若是有任何需要,尽管跟临岸讲,我这阁里的人但凭姑娘差遣。”
水亦暖闻言忙施礼道:“多谢秋长老照拂。”
秋长老离去后,便有小厮来报,称伤员已在阁外等候。
“挨个请他们进来吧。”水亦暖闻言便认真了起来,看了眼身旁的姚北溟,又问道:“解药公子是要同我一道问诊吗?”
“不,我给安大夫打打下手。”言罢,他便搬了一张凳子置于桌案边上,随后示意水亦暖来案前就坐,而一旁的临岸已命人将伤药、纱布等一应所需皆取了来备在一旁。
一切就绪后,这复诊换药的活儿便算是开始了。
头一位进来的是一身长八尺、浓眉大眼的壮汉。
见那人在桌案对面入座后,水亦暖问道:“你伤在何处?”
壮汉应道:“在腰上。”
“我瞧瞧伤口。”
于是那人便开始宽衣,一旁的姚北溟却坐不住了,忙站起身上前道:“安心,他的伤我来看,你看下一位吧。”言罢便不容拒绝地拉着壮汉去了一旁的卧榻处检查伤口。
小厮又引了下一位伤员进来。
进来的第二位乃是一清秀的少年郎,瞧着约莫十六七岁的样子。
见他走路一瘸一拐的,水亦暖遂即问道:“可是腿上有伤?”
“是的,左腿膝盖上一点的位置中了一箭。”少年郎应道。
正在给上一位伤员察看伤口的姚北溟闻言,急忙赶过来道:“安心,他的伤也我来看,你看下一位吧。”
于是,小厮又引了下一位进来。
这回来的是一黑面短髯,作小厮打扮的中年男子,憨笑着坐了下来。
水亦暖照例问道:“你伤在何处?”
那小厮忙挥手摇头道:“大夫,我身上没有伤是我娘子,不对不对,我娘子也没有受伤。是这样,我们成亲多年无所出,我听闻姑娘医术高明,您看能不能给开个药方”
“这位大哥,这不孕之症并非女子一人之过,你二人都须检查,查明症结方可对症下药。”水亦暖耐心地解释道。
那人应道:“那大夫,你先给我查吧,晚些时候我带娘子再来一趟。”
姚北溟闻言,又是三步并作两步地过来对着那人道:“你晚些时候再来,我给你查。”
那人见他一脸愠色,有些不知所措地说道:“少少主,小的怎敢劳烦您。”
“你现在先回去,你的病我看定了,不许再来找安大夫。”姚北溟直接命令道。
“是是是,小的遵命。”言罢,他便仓皇离去。
而这边,水亦暖已是心生不悦,道:“公子,你若是信不过我的医术,安心离去便是。”
姚北溟见状,忙解释道:“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继续看诊,我不插手便是。”
见两人这般模样,本在一旁帮着换药的临岸也不觉偷笑了起来。看来是襄王有梦,奈何神女无心啊,少主这回怕是要头疼了
似这般吵吵闹闹地看诊,不觉已是午时。
原本嚷着要打下手的姚北溟也帮着看了近六七位,他起身伸了个懒腰,后又伸手招来小厮轻声问道:“门外还有几位?”
“门外没了,安心姑娘现在看的是最后一位。”小厮回道。
“好的,这儿没事了,你忙去吧。”他打发小厮,双手环胸立于一旁,静静地看着此刻认真给伤员上药包扎的佳人。
“哥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姚北溟眉头一皱,心内暗暗叫苦:好不容易等到问诊完就可以与暖暖单独相处了,南枝这丫头又来捣什么乱?
“哥”姚南枝大咧咧地进了门,直直走向姚北溟。
“枝儿,你就不能”见屋内众人都盯着他俩,姚北溟有些尴尬地压低声音,“就不能淑女些吗?”
“我们江湖儿女就应该豪爽快意,为何要别别扭扭地装淑女”姚南枝不以为意,仍是旁若无人地径自说着事情,“哥,别说这个了,我找你有重要的事情,你快给我想想办法”
“又发生什么天大的事情啦”姚北溟一脸不情愿地被妹妹拖至一旁叙话。
“我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请到清乐茶坊的十二金钗来山庄献艺,我把十二金钗一个不落地都叫上了,谁知那乐坊的掌事妈妈今日差人送信说,她们来不了了。可是明日就是寿宴了,我上哪儿找人替她们呀”姚南枝越说越着急,完事儿还撒起娇来,“哥,你快帮我想想办法呀,我都已经跟好几个人炫耀我找来十二金钗这事儿,她们若是来不了,我得多丢脸”
“那你总得先告诉我,她们为什么来不了了吧。”姚北溟仍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还时不时地朝水亦暖方向偷瞧着。
“说是京城的贵人设宴,临时把她们给叫了去。妈妈也不敢得罪,所以就”姚南枝道。
“那就没办法了,我们天隐山庄虽说在江湖上是响当当的名号,说话也有分量,可若是对上那些朝堂显贵,咱可就惹不起了。”
话毕,见妹妹一脸失意,他又道,“你怎么不去求求你的安白哥哥呢?”
姚南枝闻言,仿若醍醐灌顶,转而一脸欣喜地意欲往外奔去。
她刚走几步,却又被姚北溟叫了回来,他对着她一通分析:“枝儿,哥哥细想了一下,此时去你找表哥太晚了。你想想,你都不知道是京城哪位贵人请的她们,让你安白哥哥找谁说理去?退一万步讲,就算你现下派人去打听那贵人姓名,表哥再派人去周旋,这一来二去的得花去多少时日。明晚就是寿宴了,如何赶得及?”
姚南枝一听仿若跌落谷底,瞬间撒起脾气:“我不管,明日姚老头的寿宴我也不参加了,我就在自个儿房里待着,谁也不见”
见她这般模样,姚北溟就知道若再不给个主意,他这妹妹有该要闹腾了。于是,他勾了勾手指,示意她附耳过来,小声道:“你可听过‘霓裳仙子’?”
“自然听过,整个叔月国的女子谁人不晓?多年前她可是名满淮京的第一舞娘,传闻她貌若天仙,最是那一曲霓裳羽衣舞,如真似幻,颠倒众生,因而得名‘霓裳仙子’。可我听说她当年拒为权臣之妾,远走他乡,从此再无音讯”姚南枝滔滔不绝地讲着,可转念想好似哪里不对,“哥,你不会是要我把她找来吧?且不说能否寻来,即便她来了,如今她应是同咱爹爹娘亲一般年纪了吧”
见姚北溟一副成竹在胸、又卖着关子的模样,可把这位大小姐给整着急了,不觉提了嗓门吼了一声:“哥”于是屋内的人又齐齐地看向他们。
姚北溟见状又是一阵尴尬,无奈之下只得拉着妹妹出屋去。
“哥你干嘛拉我出来你快告诉我霓裳仙子的事情”那姚南枝是个急脾气,最是受不住这般卖关子。
他们来到屋外一僻静处,姚北溟方才开口道:“枝儿,我可以帮你这一回,但你得答应我保密。”
这条件姚南枝自是爽快应下,可劲儿地点着头,问道:“那我们真的是要去寻那霓裳仙子吗?”
“我可没说要去寻她,我说的是她的徒弟。”姚北溟回道。
“徒弟?我怎么没听说过她有什么徒弟,哥你可别忽悠我。”姚南枝将信将疑。
“不相信我?那算了,就当我没说,我回去了。”姚北溟作势要走。
“别别别,哥,我信我信,徒弟就徒弟。你说吧,要去何处寻她?”反正眼下她也没有其它法子,便只能信他了。
“这个地方嘛就不便告诉你了。总之呢,我帮你去问问她,不过她愿不愿意来献舞我就不知道了,哥只能尽力一试。”
听这话的意思,这事能不能成还尚未可知,于是姚南枝便又急了:“哥,你这到底靠不靠谱儿啊?我怎么从未听你提起过认识什么舞娘?”
“就这几天认识的。不过,她不是舞娘,同你一样也是闺阁女子。”姚北溟如实回道。
姚南枝见哥哥煞有其事的样子,便又追问:“那你可曾见过她跳舞?她的舞艺与她师傅比,如何?”
“见过,在一副画上,让人过目难忘。”
见哥哥一脸痴迷的模样,姚南枝似是明白了什么,“原来哥哥早就垂涎佳人那我这个做妹妹的,自是要成人之美的。你何时出发?我来帮你准备船舶和良驹。”
“不必准备了,你且回去等我的消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