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险藏身,天隐山庄露真容
待他们回到官驿的时候,天色已暗。
一下马车,便有一红衣女子小跑着迎上前来,瞧着约莫十五六岁的样子。她嘴里喊着“安白哥哥”,直直地扑进了穆南桑的怀里。
“枝儿,你怎会来此地?”穆南桑并没有推开她,反倒一脸宠溺地摸着她的头。
“我来接你去山庄啊。”小丫头在他的怀里探出头应道。
“你怎知我要去山庄?”穆南桑的脸上尽是藏不住的笑意。
“过几日便是姚老头的寿辰,你自是要去的。”小丫头一脸得意地应道。
“你这丫头,还是这么没大没小。”
水亦暖伫立一旁,看着他们亲昵的样子,不觉眉头紧锁,玉齿轻咬薄唇,面色紧绷
“安心姑娘”驿馆内一仆从快步上前,“鸪觉寺的无尘大师已在馆内等候姑娘多时。”
“无尘大师?我并不认识”水亦暖一脸疑惑。
此时穆南桑也上前询问仆从:“你可知所为何事?”
“小人也不大清楚,不过他好像去牢里看了那个山寨王。”那仆从摸着头,一脸憨厚地回话。
穆南桑遂即决定陪着安心去一趟,又吩咐司空将红衣女子安顿好。
驿馆前厅,一身着蓝灰纳衣的白须老僧正端坐在榆木官帽椅上闭眼捻珠。
穆南桑和水亦暖入内后,不约而同地躬身双手当胸合十行礼,“无尘大师。”
老僧闻言,起身回礼,“阿弥陀佛!”
“小女子安心,劳大师久等!”
“女施主客气了,是老衲有事相求。”
“大师但说无妨,小女子定当尽力。”
“孽徒吴黑水为祸百姓多年,是老衲教徒无妨,深感惭愧。善恶到头终有报,如今他自食恶果,伏法受诛,这也是他命里应有的劫数。只可怜其儿吴恙年纪尚幼,又双目有疾,老衲想带回寺中悉心教养,盼他能远离仇恨,自在一生,以全老衲心中之憾。”
穆南桑闻言,回道:“大师慈悲为怀,普度众生,于吴恙而言确是最好的归宿。”
“大师放心,吴恙的眼疾并非无药可治。我已为他施针多日,再配上药物调理,不日便可痊愈。”
“女施主心善,实乃吴恙之幸。”
“大师,若是您也希望吴恙能忘却前尘,小女子可”
话未尽,却被无尘大师打断:“女施主,前尘之事宜渡不宜忘,所有的忘却只是暂时搁置,终会被忆起。凡有所相,皆是虚妄,到头来,山还是那山,水还是那水。”
说者无意,而听者有心,大师之言,令水亦暖陷入沉思。
穆南桑见状,忙道:“大师之言,字字珠玑,晚辈们受教了。”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又一日,天朗气清,碧空万里。
曲江上,一艘二层楼船缓缓前行,船周竖着数杆大旗,其上字曰“隐”。
“安白哥哥,这便是我们天隐山庄的‘隐船’,旁设四轮,每轮八楫,四人旋斡,数人轮替往复,翔飞鼓疾若挂风帆,可日行千里。”姚南枝立于船头对着穆南桑神采飞扬地介绍,语中还透着一丝自豪。
“不错,这个设计的确精妙。不知是出自何人之手?”穆南桑问道。
“山庄里有数位有名的造船匠,专门致力于打造能抵抗风浪又具备战力的三翼(★注:战船。因有大、中、小之分,故称三翼。),大翼长十丈,可容百余人;中翼长九丈六尺,可容八十余人;小翼长九丈,可容五十余人。山庄有大翼一艘,中翼五艘,小翼十艘。逍遥岛乃是孤岛,山庄的人进出往来全靠这些船只,为保周全,造船一事尤为重要。”姚南枝娓娓道来。
“看来数年未见,枝儿妹妹果真是长大了,对于山庄之事亦是如数家珍。”穆南桑见她神情专注,侃侃而谈,不觉有些感慨。
而这边面对突如其来的夸赞,性子一向泼辣直爽的姚南枝竟有了娇羞之态。
穆南桑见她如此模样,不觉笑了。
幼时家中遭变故之后,他曾被外公接到天隐山庄生活了五年。
那时的他年少老成,少有笑容,姚北溟、姚南枝两兄妹是舅舅的孩子,同他年龄相仿,时常捧着各色点心、奇巧玩具逗他开心,遂很快相熟。三个孩子终日相伴,一齐读书、练武、嬉戏,日子过得尚舒心些。
“对了,现下到何处了?”穆南桑问道。
“已经过了郢曲镇,再往前便是逍遥岛了。 ”司空上前回道。
“约莫半个时辰便可到达,若是加速的话或可在晚膳前赶到。”姚南枝在旁补了一句。
穆南桑似乎起了些兴致,道:“命人加速吧,我也想见识一下这‘隐船’的速度究竟如何。”
司空有些迟疑地开口说道:“将军,方才我经过船舱的时候,见安心姑娘呕吐不止,想是有些晕船。”
穆南桑闻言忙问道:“船上可有药?”
“安心姑娘说她自己可以处置,叫我们莫要担心,此刻想必已经歇下了。”司空回道。
穆南桑想着她既是大夫,想必应是能够自行医治,只是这船还须平稳行进的好,于是道:“还是莫要加速了,这沿途风光秀丽,加之这落日余晖映衬,甚是难得,不妨一赏。司空,你命人准备些简单的吃食,先分给将士们。”
“是。”司空领命离开。
而此时的姚南枝倒是一脸探究的模样,问道:“安白哥哥,昨儿你说这位安心姑娘是你的女医,你对她倒是挺特别的。”
“她于我有救命之恩。此番中毒,众大夫束手无策,是她连夜试药才帮我们解的毒。”
“没曾想这位姑娘年纪轻轻,医术竟如此了得,到了山庄定要引荐给家中那位‘解药公子’认识。”姚南枝本以为医术高明的应是那些须发花白的老先生,未曾想竟还有同她哥哥一般喜好医理的姑娘。那女子虽无十分姿色,但亦是眉目清明,她倒是有些好奇哥哥知晓后会如何待她。
穆南桑倒也没接下她的话茬,只是感慨道:“看来北溟这些年还是一贯醉心于医药之术,得了这‘解药公子’的名号也实属意料之中。 ”
“哥哥八岁那年,得了一场怪病,高烧三日不退,幸得一游医相救才捡回一条性命,从那时起他便立志学医。这些年拜了好多师父,整日里便与这些草药为伍,弄的整个院子都是一股子药味。”姚南枝自己也不明白为何,每每在她的安白哥哥面前,便不自觉话多了起来,总想要把知道的都说与他听。
而穆南桑倒也并未多想,在他的心里权当是兄妹俩的家常话,乃道:“不错,治病救人乃是济世之举。待将来北溟掌家后,天隐山庄想必会是另外一番气象。”
天色渐渐暗沉,众人登岸时,已近戌时。然岸边灯火通明,姚北溟携数名小厮婢女已列队等候多时。
见穆南桑上岸,姚北溟忙迎了上去,一脸久别重逢的喜悦之色:“哥,许久不见,可算是把你给盼来了,一路辛苦。”
多年未见,北溟已不似儿时稚嫩,八尺身长,白玉冠束发,一袭月牙色长衫随风轻飘,穆南桑轻拍其肩道:“传闻中的‘解药公子’果真清朗出尘、气度不凡啊”
穆南桑可是他心目中的“护国战神”,被他这么一夸,姚北溟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哥,你可莫要取笑我了,爷爷还在书房等着,快些随我进去吧。”
二人正欲起身,身后却悠悠传来姚南枝的不平之语:“哥哥,你眼中就只有你的‘战神’吗?我可是跋涉千里才把人给接来的,为何不对我说辛苦?”
“是是是,我们家枝儿也一路辛苦。不过你一言不发留书出走,姚老头儿可是生气,还是我给劝下的。”姚北溟言辞间也是不服输的意味,兄妹俩于是便这么地又杠上了。
“咦,这位姑娘是?”姚北溟打眼看到了穆南桑身后的姑娘,他一向不近女色,如今却带了位姑娘来山庄,这可是奇事了。
水亦暖见状便上前施礼,解药公子的事迹她也有所耳闻,未曾想今日能得一见。
“这位是我的女医安心。”穆南桑淡淡地解释了一句,便催着他快些入内,“走吧,莫要让外公久等。”
不愧是传闻中名震江湖的天隐山庄,深藏在这座逍遥岛上。几处院落散落相隔,中间楼阁亭榭、树木山石萦绕,轩昂壮丽,自成风格,令人眼花缭乱。
若是无人引路,怕是会深陷其中,不知东西。
因水亦暖是女子,故离了众人由四名面容清丽的紫衣婢女手执灯笼引路,几经盘旋才被引至这名为“秋千外”的院落。
抬眼望去,院子虽是不大,却甚为精致。一草一木看似皆有章法,虬枝古干,枝叶扶疏,披展森然。
借着月光,可见院内仅一间正厢房,东西两间耳房。正屋前侧一株柿子树尤为引人注目,斜倚在碧瓦之上,枝叶垂密,果实橙黄,与月光辉映,果有“灯柿”之意。
入室后,一婢女上前询问道:“姑娘是要先用些膳食还是沐浴洗尘?”
“我想沐浴,劳烦你们安排。”
“姑娘无须客气。后院有一汤池,天然温热,可解路途乏累,请姑娘随我们来。”
于是,水亦暖便随着她们行至后院,便见一方小小的汤池,水气氤氲,透着一股子洇润之气。大小约莫能容五六人,池周几步便是石砌高墙,倒也隐蔽。翠绿藤蔓覆于墙上,又多了几分难得的意境。
婢女们娴熟地打点着各项事宜,不消一会,水亦暖便已入池中。想着此刻倒是难得的悠闲时光,于是便示意婢女们先行离开,留她一人泡着更舒心自在些。
这些婢女们想必定是训练有素,做事亦是十分体贴周到。她们虽是听命离开,但一应所需物俱已悉数备下,但见池边放着三个方盘,一为换洗衣裳,一为茶果点心,还有一盘则是些素色罗巾。
今夜,月光皎洁,微微波光盈池。
水亦暖恢复原本的容貌,缓缓闭上眼,试图借这一池暖汤暂压心中烦忧之事,享受这一刻难得的平静。
忽地,听得石头滚落的声音,水亦暖警觉地睁开眼,只见一只通体黝黑的狸猫站在池畔死死地盯着她。
水亦暖吓得本能地喊了一声,竟引得那狸猫疯狂嘶叫。
她极力克制心中的恐惧,慌乱地起身上了池畔,又抓过方盘上的衣衫往身上一裹
正当此时,蓦地传来一男子的呼声,似是重复地唤着“三七”。原本便已惊恐万状的水亦暖顿时又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浑身打颤,不由地脚下一滑,而后整个身子往后倒去。
“姑娘,你好美”听得这一声后,水亦暖方才缓过神,而此时的她已被姚北溟横抱在怀中,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看到这一幕,闻声而来的婢女们都不敢上前,只得在一旁躬身待命。
她慌乱地意欲从他怀中挣脱,身后却又传来另一个熟悉的声音。
“北溟弟弟还是这般怜香惜玉”穆南桑不知何时立于墙头,望见眼前一幕语中尽是戏谑。
水亦暖闻言忙将脸埋入姚北溟的怀中,虽则心中已是又羞又忿,但又念及此时不宜让穆南桑看见她的真容无奈只得如此。
察觉怀中人儿之举,姚北溟不禁心生得意,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此乃常情。哥哥终日征战沙场,不近女色,自是不知其中乐趣。”
为及早离去,唯恐生出变故,水亦暖只得细声开口相求:“劳烦公子抱我回屋。”
姚北溟闻言,只当是怀中佳人娇羞。如今她浑身湿透,仅一件外衫裹身,一双如凝脂般的玉足尚暴露在外,确是不宜在此久留,于是便道:“容弟弟先安顿好佳人,再来寻哥哥。”言毕则抱紧怀中佳人快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