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暗惊魂,柳少夫人下毒手
冷宫。
元熙步履匆匆地穿过回廊,径直进了书房。
“你要的东西拿到了,这是邬德海近十日的膳单。”
穆南桑细细查看之后,道:“果然不出所料,自从陛下病了之后,邬德海每日的膳单虽然样数不变,但还是有些轻微的变化。那日我去福宁殿,听到他身边的几个小太监在聊,说邬公公好肉,近几日却吃得极为素净,而恰恰陛下近年颇好道,在膳食上偏好清淡。”
“邬公公是贴身伺候父皇的,所以他的膳食极有可能是给父皇吃的,也就是说父皇他,在装病”
“陛下的病确实有很多的疑点。其一,陛下素来身体康健,为何此番突然病得如此严重?其二,既是病了,那理应让太医们医治,皇子们侍疾,为何又要将医治的太医困在寝殿,还派郎统领严防死守,不让人探望?他为何要这么做呢?”
“父皇可能在掩盖着一些不想让人知道的秘密。但也有可能,他只是在自我保护,以防在自己生病的时候给了贼人可趁之机。”
此时,一阵敲门声传来。
“殿下”
认出是王妃姜苎萝的声音,元熙沉声道:“何事?”
好似感觉到元熙有些不悦,姜苎萝的声音也微微小了些:“近来天气转凉,臣妾为殿下做了件披风”
此言一出,书房内的僵硬氛围一下被打破,元熙略显尴尬。
而穆南桑则懒懒地坐回短榻上,怡然地给自己斟了一杯茶,“你的王妃待你痴情一片,快去开门吧。不过,你若是心存感念,需要有所表示的话,我建议你们回寝殿去。”
元熙听出了他言辞间的戏谑之意,原本他打算将王妃打发了,不过现下他改主意了,“堂堂穆大将军怎的就见不得旁人夫妻鹣鲽情深了?”
见穆南桑语塞,元熙狡黠一笑,对着门外道:“进来。”
姜苎萝深怕自己来的不合时宜,有些惴惴不安地进了书房。她的贴身丫鬟碧儿跟在身旁,手里端着一件折叠平整的银鱼白色披风。
“王妃,快给本王披上试试。”
元熙没来由的热情倒是让姜苎萝有些受宠若惊,但终究心内还是欢喜的,忙取过披风为他披上。
一穿好,元熙便迫不及待地走到穆南桑面前炫耀一番,难得寻到一个能让这位修罗将军吃瘪的机会,他可不会放过。
“南桑,你瞧这披风如何?上面的腾云祥纹可是王妃亲手所绣,想必你还从未收到过女子亲手缝制的衣裳吧?”
穆南桑喝着茶,淡淡开口道:“二皇子殿下与王妃夫妻情深,该努力开枝散叶才是,也省得姑姑终日念叨。”
此言一出,终于让元熙住了嘴,脸上的得意也被愤懑所替代。
姜苎萝是姜太医的庶出女儿,因右脚有六个脚趾被人称为六指妖女,皇后却说服陛下赐婚给元熙。
穆南桑深知这对元熙来讲是一个莫大的屈辱,他与她并无情感,但今日是元熙先惹他不痛快的,那就休怪他戳他痛处了。
反正他们这般互相斗嘴的游戏从小时候就开始了,向来不“斗”个你“死”我“活”便不会罢休。
见房中突然静了下,原本羞窘不已的姜苎萝陡然想起自己来找元熙目的,打发碧儿出去后才开口道:“殿下,臣妾来此是想告诉殿下臣妾刚刚收到父亲传信。”
“传信?你父亲不是被困在福宁殿吗?如何传信?”
“臣妾与父亲之间可通过昆虫传信。”
既是父女间的私密,元熙便也不再多问,“信上说了什么?”
“就两个字——无疾。”
南山书院,孺子堂内。
“《神农本草经》上有云:甘草,味甘,平。主五“”脏六腑寒热邪气;坚筋骨,长肌肉,倍力;金创尰,解毒。久服轻身延年”,水亦暖取出昨日新采的甘草,道:“此物便是甘草,多生于山谷一带,根如圆柱。凡‘五劳七伤,一切虚损,惊悸’皆可用之”
柳子羡立于窗外,注视着堂内讲学的女子,她在此已半月有余。
这些日子,他大多时候在书院小住,偶尔同她谈诗论道,不知为何,她虽是这般年纪,对于世事却别有一番见地,言辞精辟,常一语中的。
偶尔来了兴致,他会找她合上一曲,或在园中,或是山谷,琴笛相和,有如白雪遇知音,足慰风尘。
时而他也陪着她一同到山下给穷苦人家瞧病,也因如此,山下的百姓常常给书院送些鸡蛋、果蔬,以示谢意
可再有几日,便是一月之期,他知道她志向高远,定不愿拘于这一隅之地,他亦没有理由挽留于她,想到此处不免有些伤感起来。
“子羡,你为何站在门外?”结束讲学的水亦暖见到柳子羡若有所思地站在门外。
柳子羡回过神:“我从镇上带了些糕点给你尝尝,走,咱们回沧浪园,我已经差人摆好了。”
沧浪园,厅堂内。
水亦暖看着桌上用精致地琉璃盘装着的糕点道:“这是如意糕?”
“对,三两酒馆的”柳子羡试探性地应道,欲言又止住。那日酒馆门口嚷着买如意糕的男人同她究竟是何关系
水亦暖拿起一块如意糕,神情变得有些凝重,她心不在焉地尝了一口,又放下了,对着柳子羡道:“我身子有些不适,想先回房休息了”
见她这般模样,柳子羡有些愧疚:“为何突然身子不适,要不要请大夫瞧瞧?”
话音未落,只见水亦暖忽地弯腰呕了起来,整张脸也因此变得涨红
柳子羡见状有些急了,一边上前搀扶,一边喊人道:“来人”于是,奶娘同院中的几个丫鬟小厮陆陆续续地跑了过来。
奶娘先开了口:“哎呦,安姑娘这是怎么了?是否吃坏什么东西了?怎地呕成这样?”
“奶娘,速派人去请大夫。”柳子羡命令道。
水亦暖努力地平复腹内的不适,有些虚弱地拉了拉柳子羡:“不妨事,我自己便是大夫我回房休息下便好。”
柳子羡犹豫了一下,但仍顺了她的意思:“那我扶你回房休息。”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奶娘新生疑虑,看安姑娘方才的模样,倒是像极了有身子的妇人,难道她和少爷
沧浪园,西厢房。
水亦暖静静地倚在窗前,抬头望着天,今夜的月格外的圆。
一月之期将至,她即将离开书院,离开秋水镇,可能也要离开这个她自小安居的江南,此后的路便是茫茫人海,唯有自己了。
她有想过就这么义无反顾地回去见爹娘、见哥哥们,可她又不希望她的孩子遭受旁人的任何非议和冷眼,他知道爹娘和哥哥们定会维护她,可也难堵悠悠众口
可她若就此离去,可寻一处没有人认识她的地方,她可以像一个丧夫的妇人一般,独自抚养孩子健康快乐地长大。
丧夫?他何曾是他的夫?水亦暖自嘲地笑了笑。
正思索间,忽地一黑衣人窜入房内,下一秒水亦暖便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柳府后院,暗房。
一个黑衣人扛着一个麻袋推门而入,道:“人我已经带来了。”说着便将麻袋放在地上,解开。
暗房内,灯光摇曳,隐约可见主位上坐着一个锦衣华服的女子,边上站了两个老妈子,还有几个低头待命的丫鬟,此人便是柳子羡新娶的少夫人,杨知州的庶出幼女杨婉蓉。
她神情肃穆,目光凛冽,冷冷地开口道:“杏儿,去认认人”
杏儿收到命令快步走过去瞧了瞧,后又胆战心惊地上前复命:“回少夫人,这位就是就是安心姑娘。”
杨婉蓉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恨意,但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拿起手边的茶杯,喝起了茶,而后又淡淡地命令道:“刘妈妈,把东西给他。”站在边上刘妈妈遂即了然地拿出一袋银子递给了那黑衣人。
“如此就多谢了。”黑衣人作揖道谢后便跳窗离开了。
“杏儿,你且回书院去,免得旁人生疑,接下来该怎么做就看你的了。还有,你这弟弟嘛,就在这府里待着了,我会给他安排个合适的差事。”杨婉蓉一边喝着茶一边像说着家常似地,后又微微转了下头,对身边的丫鬟道:“春柳,去把人叫进来吧。”
不一会儿,一个丫鬟便领着一个约莫四五十岁的男子进得门来,男子手提药箱,恭敬地跟在后面,他似乎也感觉到这房内的肃杀之气,不敢多言,只顺从地在丫鬟的示意下给躺在地上的水亦暖搭起了脉。
而后又在那丫鬟的示意下转身同主位上的人汇报:“贵人,从脉象看,此女子确实怀有身孕,已两月有余。”言罢,只听得茶杯碎地的声音,众人都有些紧张了起来
杨婉蓉站起身,眼中充满了杀意,愤怒地问道:“药呢?”
见状,男子也有些害怕了起来,怯生生地回话:“带带了”说话间慌乱地从药箱内取出一棕色药瓶,倒了一粒药准备呈上
“一粒怎么够,给我整瓶灌下去”杨婉蓉冷冷地命令道。
闻言,男子一脸惊恐,忙出言相劝:“少夫人万万不可啊,这一整瓶药下去恐恐有性命之忧啊,即便是侥幸存活,身子大损,恐怕此生再难生育”
那大夫话未毕,便在刘妈妈怒瞪之下禁了言。只见她大步走过去夺了药瓶,又丢给他一袋银子,厉色道:“出去后,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最好想清楚。否则的话,小心你的一家老小”
“是是是,小的明白。”那大夫也是无奈,慌张地躬着身子作揖道。
“春柳,送他离开。”刘妈妈命令道,后又转身对着另一个丫鬟:“夏兰,去端盆凉水来,让她清醒清醒。”
时已是深秋,一盆冷水的凉意从头蔓延至全身,水亦暖在寒颤中缓缓睁开眼:“这是哪儿?我为何会在此处?”
她扫视着屋内众人,似乎有些明白了,于是挣扎着起身,看向主位上的人道:“这位夫人,不知小女子何处得罪了夫人,您要如此兴师动众地将我绑来此处?”
她本想着再上前理论,却不料站在她身边的刘妈妈和夏兰就这样一左一右地架着她的手,让她无法前行。
此时,主位上的杨婉蓉起身,缓缓地走到了水亦暖的面前,伸手便给了她一巴掌,后又狠狠地捏住她的下巴道:“就你这姿色,给我提鞋都不配,他柳子羡究竟是看上你什么了?”
水亦暖似乎明白问题所在了,一脸不屑地看向眼前的这个女子:“青天白日的,夫人如此行事,与强盗何异?我与子羡之间清清白白,未曾有任何逾矩之处。”
“子羡?叫得好生亲昵啊,你也配?”说着,杨婉蓉甩手又是重重的一巴掌,她愤怒地瞪着眼,脸也因此变得有些狰狞:“无逾矩之处?那你腹中的孽种又从何而来?”
“你”水亦暖被眼前这个胡搅蛮缠的悍妇彻底激怒了,可理智又告诉她,为了孩子,她不能跟她硬来,于是便缓和了语气,试图同她讲些道理:“夫人,这个孩子并非柳少爷的。”
“不是?你以为我会信吗?”杨婉蓉一脸不屑,“我与他成婚才半月,他却日日与你弹琴唱曲、耳鬓厮磨,还还珠胎暗结。我堂堂知州之女,下嫁于他,他竟如此对我?”
杨婉蓉疯狂地揪住她的头发,吼道:“都是你这个贱人,是你勾引他的刘妈妈,给我喂药,让她肚子里这个肮脏的孽种彻底消失。”
“你们要干什么不要碰我走开这是什么药我不吃不要碰我走开”水亦暖拼命地想逃跑、挣扎、呼喊,但这屋里并无一人同情于她,她又转而恳求那夫人:“夫人,孩子真的不是柳少爷的,我发誓真的不是啊求你放过他,孩子是无辜的啊”
可不论她无论如何恳求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此刻所有的丫鬟婆子齐齐上阵压住了她,她们有的用脚踢,有的用手掐,而刘妈妈则是用力掰开她的嘴,将整瓶药全部塞进她的嘴里,最后又拿起水壶往她嘴里猛灌
得逞后,众人又齐齐松手,重重地将她丢在了地上。
水亦暖不顾周身的疼痛,疯狂地伸手往嘴里抠,她试图将那些药全都吐出来
那刘妈妈见状忙奔过去猛地踢了她一脚,那力道之重让水亦暖直接在地上翻滚了起来,可她仍是不肯罢休,追过去将她方才抠嘴的右手狠狠地踩在地上。
那双肥硕的大脚不断地加大力道碾压起来,而此时的水亦暖已顾不得任何痛楚,她忙用另一只手继续抠了起来,她要救她的孩子,哪怕有一丝的希望她都要救她可怜的孩子。
她的心已然痛极了,比以往旧疾发作时还要痛上无数倍。
紧接着,那个叫春柳的丫鬟又上前将她的另一只手也踩在了脚底下。
她拼命地挣扎,拼命地呼救,可一切都是徒劳,而后渐渐没了气力,最后,冷冷地对着杨婉蓉道:“夫人,你这样这辈子都不会得到他的心的”
这句话彻底刺痛了杨婉蓉,她看着地上这个狼狈却依旧昂着头不服输的模样心中,更是怒火中烧,乃至面目都有些狰狞
这般姿色平庸的女人,她凭什么,她凭什么在这叫嚣,这个柳子羡竟拿这样的女子羞辱她,她一定要让他们都付出代价,于是怒不可遏地吼道:“叫莺燕楼的主事妈妈赶紧过来将人带走,我一刻也不想再看见这个贱人。”
言罢便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