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声名起,丹心妙手奔走忙
深夜,东宫寝殿内, 胡太医正在为太子包扎伤口。
听闻太子遇刺,皇后和楚相也相继赶来。
“胡太医,怎么样?严不严重?”皇后一进门见太子的脖子被厚厚的麻布条缠绕着,甚是扎眼,心下一阵焦急。楚相则立于她的身后,神色凝重,不发一语。
胡太医忙起身欲行礼,却被皇后制止了,他只得作揖回话:“殿下被刺客的利剑所伤,好在伤口不深,微臣已经给殿下上了药,最多半月便可痊愈。”
“刺客抓到了吗?昌武,你是怎么保护太子的?怎会让太子受伤?”皇后仍是疾言厉色的一番质问。
原本就胆战心惊地守在榻旁的昌武闻言一脸惶恐,忙下跪求饶:“皇后娘娘恕罪,是属下护卫不力害殿下受伤,自请杖责一百,以思己过。”
“母后,这个时候若是罚了昌武,儿臣身边可就没人了。”太子扶着微微刺痛的脖颈,微微转身对众人道,“吾与母后、楚相还有要事相商,其余人等先退下吧。”
待旁人离去后,楚相方才开口:“殿下,刺客是否还未抓到?”
太子双眉紧蹙,微微点了下头。
楚相追问:“可知那刺客是什么来头?”
“那刺客武艺高强,以一敌百,这些皇宫侍卫根本近不了他的身,后来他挟持了吾,然后伺机逃跑。”
“对方就一个人?”
“对。现下回想起来他似乎对皇宫颇为熟悉,他若有心要躲,那些侍卫们未必能搜查到”
楚相凝思半歇,才道:“如此说来,那就只能是他了,在这京城里,能以一敌百又对皇宫熟悉的人,除了那位修罗将军还会有谁?”
皇后闻言,不觉怒从中来,“穆南桑?他竟敢行刺太子,本宫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母后,不可。现在父皇究竟是个什么情况,我们都还无从知晓。如若贸然动了穆南桑,恐边境生变,届时我们叔月国内忧外患,局面将不可收拾,我们绝不能做这种自断手脚之事。”
“太子所言有理。要对付那穆南桑,咱们有的是办法,比如云起宫的那位”
“这个不用你说,我已经差人去办了。那个病秧子,要是没了药,我看她还怎么得意?”
第二日,水亦暖起身之后,便见周叔领着一个丫鬟候在了门外。
“安姑娘,这是杏儿,这几日就由她伺候您。”周叔介绍着,后又道:“待姑娘用完早膳后,老夫带您四处转转。这几日书院休沐,明日孩子们和其它夫子们便来了。”
“好,劳烦周叔了。”
杏儿这丫头倒是乖巧细致,姑娘家的一应物件都准备的很全,端过来的早膳也很是合胃口,水亦暖一口气吃了个精光。
用完早膳,周叔便又来了,说是带她熟悉一下书院,她想着刚好可以走一走消消食,便欣然同意。
书院看着不大,景致却是极佳的。
屋宇依山而建,安亭得景,楼阁入画,廊庑迂回,繁花覆地,自成天然之趣。
“这里是孺子堂,是平常夫子们讲学的地方,这里的学生也不多,就二十来个”,周叔一边走,一边滔滔不绝的介绍着:“这里是洗心斋,少爷自小喜爱读书,这里的藏书足有上千本从这边阶梯上去有个凤凰台,站在上面可纵览群山这儿是周孔榭,临水而建,少爷平常喜欢在这读书弹琴”
水亦暖走近一看,只见门旁柱子上写着一首诗,右边是“读书不觉已春深,一寸光阴一寸金”,右边是“不是道人来引笑,周情孔思正追寻”,不禁言道:“你家少爷当真是个风雅有趣之人”
周叔闻言笑道:“这个院子是少爷十八岁生辰的时候,老爷送他的生辰礼,本想着让他在这山中静心读书,未曾想他竟改成了书院。我们少爷啊也是一个善良的孩子”
水亦暖认同地点了点头。
此时,远处传来一阵钟声
“这是边上的空寂寺传来的”周叔解释。
“有寺卜邻,梵音到耳,此处倒是个修身养性的绝佳之处。”水亦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静静地感受着此处的幽静和自然的味道,不禁想起了她的“星月小筑”
进门后,便见厅中央摆着一把古琴,水亦暖眼前一亮,忙过去细看了起来,又忍不住拨弄了一声,感慨道:“好琴”于是便坐下弹了起来。
周叔虽不懂音律,但他常常听少爷弹,这个姑娘的琴音同少爷的风格有些不同,但也是极好听,或许这也是少爷对她另眼相待、奉若上宾的原因吧,果然人不可貌相。
南山书院,孺子堂。
“脉有三部,即寸关尺。营卫气血流行,若尺之量长短,称之称轻重,是以肾脉沉,心脉洪,肺脉浮,肝脉弦,此乃各脏本脉脉象有弦、紧、浮、滑、沉、涩六种,此六种脉象乃邪气伤人所致的病脉治病应有先有后,解表与攻里,乃两种不同执法那今日就讲到这。”
这是水亦暖在书院的第六日,讲完课的她正准备收拾东西离去。一学生,约莫八九岁的样子,怯生生地叫住了她:“女夫子”
水亦暖记得这个孩子好像叫龙宝,她忙蹲下身问道:“龙宝,可是有什么没听明白的地方?”
龙宝拉了拉水亦暖的衫袖,抬头望着她,眼神中充满了渴求,道:“女夫子能不能救救果儿的爹爹?”
“果儿是谁?她爹爹怎么了?”水亦暖疑惑地问道。
“果儿是我最好的朋友,他爹爹在山上打猎的时候受了伤,在床上躺着起不来了。”龙宝说着说着便有些着急起来。
“为何不请大夫瞧瞧呢?”水亦暖追问道。
“果儿没有银子”,他低下头,有些难为情地说:“我也没有。”
水亦暖蹲下身,摸摸孩子的头,道:“龙宝,你现在带我去果儿家。”
离山脚不远的地方有个村子叫布衣村,书院里好多孩子都来自这个村子。
当水亦暖和龙宝赶到果儿家时,已是黄昏,天色渐渐暗了下了。
“果儿果儿”门半掩着,龙宝便着急地跑过去,推门进了屋,水亦暖也跟着进去。
屋子内有些昏暗,隐约可见一个小女孩跑了出来,瞧着年纪大约比龙宝要小一些,约莫五六岁的样子。
水亦暖看着她,头发蓬乱,上着一件打着补丁的酱紫对襟短衫,下着一条黛蓝粗布裙,脸上像是蹭了什么黑乎乎的东西,嘴边还沾着些饭粒儿
“龙宝哥哥,我会煮饭了哦,我带你去看看我煮的”女孩奶声奶气地说完,便伸手拉着龙宝往里走,一时都没注意到跟在后面走的水亦暖。
此时的龙宝倒像个小大人般,摸着小女孩的头说道:“我请了大夫来给你爹爹看病”,言罢便转身看向水亦暖:“女夫子”
此时,水亦暖注意到小女孩的手异常的红,她走上前,弯下身对着小女孩言道:“果儿,能不能让我看看你的手?”
果儿看了一眼龙宝,见他点点头,才怯生生地伸出手。
水亦暖一看,便猜到应是烫伤,两只手涨红,手背上有几个零星的破溃水泡,还渗着些血水,“疼吗?”
“疼”果儿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大夫,如实回道。
水亦暖看着眼前这个懂事又乖巧的小女孩,不禁心生怜惜,“果儿乖,我帮你上药,这样过几天就不疼了。”
“那你能帮我爹爹上药吗?爹爹也受伤了,一直在屋里睡觉,我都叫不醒他。”
“好。我先帮你上药,等下再去帮你爹爹看看。”
“果儿,我们女夫子可厉害了,她还教我们把脉呢”龙宝道。
小女孩闻言,笑得格外开心。
水亦暖点了烛台,领着两个孩子进了里屋。
只见一个满脸胡渣的男子紧闭双眼躺在床上,双脚上似乎随意用布料裹着伤口,布料已经被血染透,四周都透着强烈的血腥味。
怕孩子们看着害怕,水亦暖便打发他们去院子里玩。
等他们出去,她才开始有条不紊地诊脉、检查伤口、上药、包扎、施针待一切完成后,才出屋去寻孩子们。
水亦暖拉着果儿的手,道:“果儿,我已经替你爹爹诊治过了,你爹爹呢可能是被捕兽夹夹伤了,伤口没有好好处理化脓了,他还有些轻微中毒的症状,可能是误食了什么东西,但是不严重,果儿不要担心。现在呢,我想给你爹爹买点药,你知道这附近哪里有药铺吗?”
龙宝闻言忙应道:“村子里没有药铺,只有镇上有。”
从村子到镇上还是有些路程的,现在天色已暗,水亦暖有些发愁该如何去往镇上
正在此时,依稀听到有人在唤她的名字。
“安心安心”柳子羡挥着手向她走了过来。
水亦暖有些惊讶,那日他离开后她便再也没见过他,如今却在此处遇见,遂问道:“子羡,数日不见,你为何会在此处?”
柳子羡忙解释道:“我去书院没见着你,问了才知道你来了此处,便过来寻你了。”
“你是如何过来的?”水亦暖追问。
“马车”柳子羡指了指外面的马车。
“龙宝,你照顾好果儿,我去去便回。”言罢便拉着此刻仍一头雾水的柳子羡往外走。
天色暗沉,夜色降临,一辆马车奔驰在前往秋水镇的路上。
马车里,水亦暖将方才的事情经过简单地同柳子羡说道了一番。
柳子羡认真地打量着眼前这个说着话的姑娘,不由地有些羡慕起来。
“公子为何这般盯着我看?”水亦暖疑惑地问。
“我还是喜欢听你叫我子羡”,柳子羡又接着道:“难为你了,一直戴着面纱”
话音刚落,忽地一阵微风吹来,掀开了马车上的小窗帘,同时竟也将她的面纱高高地吹起。
柳子羡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面纱下竟是一张截然不同的、惊艳绝伦的脸,他正欲看清,她却迅速将面纱捂了起来。
“怎地突然一阵风”水亦暖刚欲开言,却发现柳子羡诧异的表情心想不好,难道她脸上的秘密被他发现了?
这些天,她以为自己已然戴着面纱,便不再使那易容术变换样貌,毕竟现在还怀着身孕,她也不愿多耗费内力,未曾想今日竟这么毫无防备的遇着这大风。
为除去他的疑心,她只得暗使内力变换样貌,然后有一把将面纱摘下,笑着言道:“子羡不是外人,我姑且不戴这面纱了”
言罢她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笑道:“果然,空气都清新了些。”
柳子羡瞧着那张摘了面纱后熟悉的脸,想着自己大抵是被这几日的烦心事闹的,竟觉得安心的脸都有了倾国倾城之姿,不由地自嘲地笑了笑。
大约是有些心虚,他的笑看在水亦暖的眼里似乎有了另外一层意思,有些焦急地问道:“子羡为何这样笑?”
“因为我看到了安心姑娘的美”,柳子羡有些意味深长地言道:“丹心妙手救人于危难,赶着夜色奔忙买药,若是这世上的大夫都如你这般,就好了”
“我虽身为大夫,却也医治不了这世间所有的病痛。可若是能救,我必义无反顾。因为,没有人会比我更懂什么叫死亡,能活着是恩赐”她曾经离死亡那么近,如今却活了下来,肚子里还有了一个新生命,如今的她很满足,也很感恩。
柳子羡有些震惊于她的一番话,不禁问道:“恩赐?那若是活得不快乐呢?”
“不快乐?”水亦暖看了一眼柳子羡,“你不快乐吗?”
听她如此问,柳子羡楞了一下,又回过神道:“我很羡慕你,自由、知足,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海阔天空,云淡风轻。”
水亦暖看着他,一脸凝重地说道:“可你不知道,我放弃了什么”
此言一出,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秋水镇,回春堂药铺。
水亦暖和柳子羡取了药正准备往外走,对面三两酒馆门口传来熟悉的声音
已经喝得烂醉的水牧逸被乌木搀扶着,摇摇晃晃地从酒馆门口走出来,嘴里还嚷嚷着:“乌木,我没醉我还要喝你快去,让小二再拿两壶清风醉”
“少爷,您醉了,咱赶紧回去吧小心台阶,我扶着您”乌木小心翼翼地在一旁扶着,这少爷近来总在这酒馆里喝得烂醉,劝都劝不住,但他必须将他带回去,不能再这么喝下去了。
“我没醉,我还要喝”下一秒,他似是想到了什么,又道:“不对,我要回去。暖暖暖暖还在等我呢,我得赶紧得赶紧回去对了,如意糕乌木,如意糕呢?暖暖最喜欢这里的如意糕了如意糕呢?”
“好好好,我先扶您上车,我再进去买。”说着便要扶他上车,可水牧逸丝毫没有上车的意思,催这乌木:“你快去,快去买如意糕。”
乌木无奈他何,只得进去买,临走时还不忘嘱咐:“我进去买,您在门口站着不许走。”
没有乌木搀扶的水牧逸一屁股坐在了酒馆门口的台阶上,仍不忘推了一把乌木:“你快去快去买”
水亦暖看着眼前这一幕,自责、心疼、愧疚所有的情绪一下涌上了心头,她强忍住心中的情绪,对着身边的柳子羡道:“子羡,你先去马车上等我,我去去便来。”
“你要去哪?我同你一道”柳子羡话说一半,见水亦暖严肃的神情,转而顺从地道了句:“那我去车上等你。”
水亦暖冲进药铺,借了笔,在自己的丝帕上写了几个字,又匆匆地跑到对面的三两酒馆。
而此时的水牧逸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歪着头睡着了,看着这样的三哥,泪水瞬间湿了眼眶。
她将丝帕放入他的衣襟内,随后又拖下外衣盖在了他的身上。她不舍的看着三哥憔悴的面庞,又替他理了理脸上的乱发,轻声地说了句“三哥,对不起”后转身离开
再回到马车上,水亦暖像变了个人似的,呆呆地坐着,面色凝重,不发一言。
柳子羡犹豫再三,遂开口问:“安心,你没事吧?”
怕自己被看穿,她有些不安地伸手掀开帘子往外看,“新月如钩,怕是要再等上一些时候才可见月盈了。”
“月盈则缺,倒不如这一轮新月别致。”柳子羡意有所指地宽慰道。
可水亦暖似乎并未听进去,喃喃道:“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