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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未曾想,深渊清冷又逢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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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日在不知味馆他的那一句“时也,运也,命也,人间烟火也”,大有超然物外淡看人间疾苦之意,触动了她。

    本以为他是那种豁达超脱的性情之下还藏有一颗怀仁之心的人,可当她受歹人挟持,他却只是在一旁看着,丝毫未有上前营救之意

    而今,水亦暖只是出于医者本心,见他尚有气息,便也不作他想,急忙将人拖上岸。

    随师父学习医理多年,此等重伤情况虽是要费些功夫,但于她而言诊治起来还是游刃有余的。

    约莫一个时辰,背上的箭已拔出,伤口也已处置妥当,幸好他还尚无意识,也少去几分疼痛。

    只是在这谷底好几味药都短缺,估计恢复起来要费些时日了。

    虽说在这样的时候她最是不愿被人打扰,但也是无法真的做到见死不救,所以水亦暖便只好将他拖回洞中继续医治。

    次日晨,阳光如约洒进洞中。

    穆南桑在一阵疼痛中醒来,缓缓睁眼适应眼前的光亮。

    这是什么地方?

    仿佛是一个山洞,但又不似一个普通的山洞。

    侧观四周,奇石林立,石幔悬挂,石柱成帘,洞壁和砥柱上隐约可见一些水流从高处淌下,在阳光的映照下显得整个洞内流光溢彩,扑朔迷离。曲径通幽,似是洞中有洞,别有天地

    他只记得自己中箭之后坠崖,难道此已非人世?

    “你醒了?”忽有一女子出现在床前。

    只见她一身浅绿衣裙,头上也只是一个简单的小发髻,一身素净却掩不住她那惊世之容,阳光洒在她的身上,恍若天上的仙子一般。

    是她?!不知味馆的那个舞娘,那日无意撞见了她的真容她为何会在此处?难道是她救了自己?

    忽略他眼中的震惊和诧异,水亦暖径直走到床边坐下,拉过他的手便开始诊脉。

    穆南桑没有说话,也没有拒绝,只是就这么静静地打量着她。

    水亦暖面无表情地说道:“脉象平稳,应无性命之虞。你且侧过身去,我要换药。”

    穆南桑依旧没有言语,只是顺从地翻过身去。

    昨日为了方便察看伤口,便不曾为他穿衣,如今他已醒来,就这么大喇喇地赤裸着上身,倒让水亦暖闪过一丝尴尬,但她很快便回过神,开始仔细换药。

    两人全程都不曾言语,就这么静静地换完了药。

    虽然有很多疑问,但穆南桑还是忍住了,缓缓地翻过身,望着她道:“多谢姑娘相救。”

    水亦暖没有回应,脸上也不见任何表情,只是淡淡地说了句:“我煮了鱼汤,我去端过来”,之后便转身离开。

    “姑娘”穆南桑叫住了她,“请问这是何地?”

    水亦暖并没有止住脚步,也未有转身之意,回道:“此处乃断肠崖底。”

    见她仍未止步,穆南桑又微微提高了嗓音问道:“请问我昏睡了几日?”

    “今日是第二日。”水亦暖应完便走出了山洞。

    已经两日,元熙和司空他们并未寻来,看来此处应是极隐蔽之所。

    看这个山洞的布置像是一处久居之所,他猜想应不是这个姑娘一人所能为之,不知还有何人与她同住?可这洞内只有一张卧床,难道是她的夫君?难道是那日在酒馆念诗的那位红衣公子?

    想到这,穆南桑竟没来由地生出一丝嫉妒。

    正思索间,水亦暖已端着鱼汤进洞来。

    “我扶你起来”水亦暖放下鱼汤,小心翼翼地伸手将他扶起。不料被子滑落间又见他赤裸上身的样子,又觉有些尴尬。

    她转身取来衣衫,“你的衣衫染了血,我已经洗过烤干,快穿上吧。”

    见他动作不便的样子,无奈她只得又上前帮忙。

    见她笨拙地帮他更衣、系带,隐隐地还能闻到些草木的清香,穆南桑的内心竟闪过一丝温暖,问道:“敢问姑娘如何称呼?”

    “我已是远离尘世之人,俗名何足挂齿。我既救了你,应当得你称我一声‘大夫’”水亦暖回道。

    “那么,请问我的大夫,今日天气甚好,在下是否可以四处走动?”穆南桑盯着她笑着问,语中还带着几分戏谑。

    “请便!把药和鱼汤喝了再去吧。”水亦暖说完便径自出洞去,像是逃离一般,不知为何同他说话竟感觉有些不自在。

    穆南桑听话地吃完药和鱼汤,才缓缓走出山洞。

    放眼望去,四周草木茂密,伴着断断续续的虫鸣鸟叫声。

    他微微抬起头,闭上眼,沐浴在阳光之下,感受到微风拂面,顿觉来了些精神。虽说背上的伤口仍是隐隐作痛,但此刻却有一种莫名自由和释放的感觉。

    洞口有一小山形状的大石上写着几个红色的大字——“不归处”,一旁还有几行小字,上书:

    式微,式微,胡不归?微乎死生之梏,悠然山水之处,静候无涯之路。

    ‘死生之梏’、‘无涯之路’?难道她被仇人追杀,避难于此?这个姑娘年纪虽轻,大抵是个有故事的,穆南桑对她愈发好奇了。

    出了洞,就是一条小径,两旁草木林立,其间还零星地夹杂着些叫不出名字却色泽鲜艳的花朵,它们随风摇曳,散发着生机和活力。

    远远望去,前方约莫一里,可见高耸的山峰,倾泻的瀑布和如玉的水潭,谁能想到传说中鬼魅丛生的断肠崖底竟是如此这般如梦似幻的避世之地。

    再往前几步,穆南桑又看见了她。

    她带着一顶披纱的宽檐笠帽,在离洞口不远的一处平地上,用木制的锄头翻动着泥土,似乎是在种着什么东西。

    穆南桑上前询问道:“需要帮忙吗?”

    水亦暖也不曾抬头,边干着活儿边回道:“无妨,就快好了。”

    穆南桑好奇地又问了句:“你种的什么?”

    “青菜。”

    “看来姑娘是要在此处常住了?”穆南桑试探性地问道。

    水亦暖这才抬头看了一眼他,道:“此处缺衣少粮,不适合公子养伤。等过两日,伤势稳定些,我便送公子离开吧。”

    听到此处,穆南桑心中顿觉有些不悦,“有姑娘这般妙手仁心的大夫在,在下这区区箭伤想是不日便可痊愈。”

    闻言,水亦暖只得如实相告:“‘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里的药材有限,恐不利伤口恢复。”

    穆南桑似乎打定主意要留下,对水亦暖的话置若罔闻:“此处山清水秀,最宜休养生息。”

    水亦暖看着他决然的样子,遂又劝道:“公子此言尚早,即便风景再秀丽,不出几日也就腻味了。公子之心,又岂会沉溺区区山水?”

    穆南桑却回问:“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水亦暖也不肯认输,亦出言反问:“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

    这个姑娘倒是有趣,穆南桑不禁一笑,也不再争辩,转言道:“我帮姑娘一起种吧,两个人会快些。”

    “我在给公子的药中加了少量的‘软筋散’,我无意伤害公子,只是出于自我保护。不过公子放心,这个药量不会影响伤口愈合,待离开时,我自会给公子解药。”水亦暖直言不讳,想着这下他该走了吧。

    可穆南桑竟丝毫没有生气,只是道:“姑娘倒是直接,不过,种菜的力气在下还是有的。”说完便径自走过去帮忙了,也不予人分说的机会。

    于是水亦暖也不再多言,把一袋种子递给他:“那我来挖,你来放种子,一次三颗”

    穆南桑像个小孩似地,一脸得逞地笑着应得响亮:“好。”

    许是劳作一翻有些累了,穆南桑回到洞中沉沉地睡了一觉,醒来时,见洞外已是暮光之色。

    刚挣扎着准备起身,便见水亦暖进洞来。

    “你醒了?喝药吧。”

    “什么时辰了?”整日地睡睡醒醒,穆南桑竟都已不知今夕何夕了。

    “约莫酉时。”水亦暖将手中的药碗递给了他。

    穆南桑接过药,一饮而尽。

    水亦暖见他喝得如此爽快,问道:“你不怕我在药里下毒吗?”

    穆南桑却不以为意:“你若要害我,当初便不会救我。”

    水亦暖没有接话,只是拉过他的手,开始诊脉。

    穆南桑看着眼前这张认真的脸,他似乎明白了当初她为何要易容,这容貌旁人若是见了,哪怕只一眼都会沉迷的。

    经过一天的相处,他料想她应是一人独居于此。

    可那个红衣男子那日见她受伤分明那般紧张,为何会抛下她一人呢?

    对于她,他当真是充满了好奇,但却什么都不敢问。像她那样清冷的性子,他怕一旦问到她的痛处,她便更加拒人于千里之外了

    水亦暖一抬头便看到他炽热的眼神,直觉撇开头避免与他对视,起身时只说了一句“我去端些吃食来”,便转身快步离开。

    穆南桑叫住她,问道:“姑娘可用过晚膳?”

    “未曾。”

    于是乎穆南桑便提议:“我躺了半日,身子有些麻,想着起身活动一番。正好同姑娘一起用膳,便不用劳烦姑娘来回端了。”见她未有回应,只是停伫着听他言语,又继续离开。

    穆南桑会心地笑了,立马起身缓步跟了上去。

    白日里未曾注意,原来洞门的边上竟还有个小洞,里面用各式的石头搭了一个简易的小灶台,摆了各类木质的厨具,中间摆了一张石桌和几张石凳,虽是形状古怪了些,瞧着倒也是别具一格。

    水亦暖一进洞便开始张罗吃食,一样一样端上石桌:“此处简陋,只有些青菜、野果,还有鱼汤。”

    穆南桑也毫不客气地坐下,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忙碌的样子,好似在欣赏一幅画。

    “姑娘平日里便是吃的这些吗?”

    “果腹而已。”

    穆南桑好奇心又起:“这些盛菜的器具倒是十分有趣,这个盛青菜的莲花盘甚是精致,每一朵花瓣看似相同却各有不同,这个鲤鱼汤碗的鱼头和鱼鳞、鱼尾栩栩如生,此等技艺非一般匠人所能及。还有这鱼尾匙”

    水亦暖似是不愿多言,直接打断道:“闲来无事打发时间而已。”

    穆南桑眼中闪过一丝震惊,但瞬间又转为打量:“舞娘、大夫、工匠究竟哪一个才是你?”

    是啊,哪一个才是自己呢?如果一个人的寿数只有区区二十载,又何必执着于是否在做自己呢?这些年,她认真地学了很多的技艺,她权当是在体验人生,只可惜终究没能找到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但对她来说,日渐稀少的时间和偶尔发作的病痛也已成为她作所有选择的禁锢了。

    也许她谁也不是,只是一个将死之人。

    思及此,她也不愿多言,转而淡淡的一句:“菜要凉了,快些吃吧。”

    穆南桑接过她递来的鱼汤,顺从地喝了起来,两人也不再言语。

    也许是此处太过幽静,也许是这暮色太温柔,让他仿若觉得这世间只有他和她两个人,他们就像是一对避世的小夫妻,在烛火的摇曳中安安静静地吃着一餐饭这感觉,真好。

    吃过饭,两人又回到洞中。

    穆南桑打破沉默,发问道:“姑娘,如果伤口无碍的话,在下是否可以沐浴?”

    “里面有个水潭,终年温热,你可以在那泡一泡,我领你去。”穆南桑看着她的背影,知道她虽看似冷漠,但骨子里仍是个热心之人。

    洞中有洞,穿过休憩之处往内,拉开布帘,洞内果真有一个大水潭,水气氤氲

    水不知流向何处,越往深处越窄,只见前方狭窄处有一木门紧闭,似乎又是一处深不可探的秘境。

    穆南桑有些好奇地问道:“这水流向何处?”

    “洞很深,未曾细探。前面的木门,公子切勿碰触。为防毒蛇猛兽,我撒了些有毒的药粉公子在此稍待片刻,我去取长巾和换洗衣物。”话毕,水亦暖便又离开了。

    待她回时,穆南桑已经光着膀子在水潭里泡着了,水亦暖惊愕地转过身,“公子,你”,于是惊慌地放下手中端着的东西便往外跑,似是想到了什么,于是猛地停了下来,嘱咐了一句:“勿要湿了伤口”,随后便急急地跑了出去。

    见她慌张的样子,穆南桑却乐了,诊脉、换药的时候都不见她害羞,这会儿竟这般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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