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平白地,酒馆遭难旧疾重
不知味馆,后院厢房内。
“还是大哥想的周到,在后院用膳,多清静,也不用在前面人挤人” 水牧逸边说边伸手挑了一大块烧羊肉啃了起来。
二哥水牧修见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忍不住呛一句:“你小子是饿牢里放出来的吗?暖暖都还没来呢你就开吃了。”。
“我先替她尝尝味儿。”水牧逸一口接一口地,根本停不下来。
“我们几个啊就数你最无赖”水牧修分明一脸宠溺,但嘴上硬是不饶人,继续调侃道:“唉,你怎地还不把你的假面给卸了,瞧着多别扭。”
提起今日他易容的模样,水牧逸倒是有些得意起来:“不急,这回我可是易了个翩翩佳公子的容貌,还是照着石先生那副《西门君》的模样,现下说不定有一堆姑娘对我心生爱慕呢你说就我方才在台上的表现,这会儿外面的姑娘们没准儿正滔滔不绝地谈论着我呢。”
听他这一番没脸没皮的论调,水牧修一脸无奈:“说不定她们谈论的啊是那位安白公子和柳大才子呢?你看他们俩一个面若冠玉,一个飘逸宁人,可一点不输那画上的西门君。咱们江南的女子啊最是喜欢那些个满腹经纶、才学出众的翩翩公子了”
此言一出,水牧逸就不乐意了:“那两位什么来头?”
“你和暖暖常年不是在外行医就是深居星月小筑,对这清水镇上的事情自是不甚了解。这位柳大才子本名叫柳子羡,他爹柳承怀是我们江南一带有名的丝绸商人,他家有一百多家铺面呢。这位公子从小饱读诗书,文采斐然,又极善音律,据说他的一曲《乐水调》,可引红鲤竞相逐水而舞。”
“二哥怕是又道听途说,夸大其词了吧。”
“那便说个不夸大其词的,云隐山上有个南山书院,好多穷人家的娃娃都在那读书识字,这你应当知晓吧?”
“难不成是他办的?”
“还真是,也正因如此吴掌柜才会唤他柳山长。说起来他那书院离你们住的星月小筑也不算远,只是一个山南一个山北,他估计也想不到在这深山之中还藏着你们这样的邻里”
水牧修见弟弟一时语塞,想是有些惊讶,连手中的肉都停在了嘴边,笑道:“阿逸你也不必担心,他是不会同你抢姑娘的,听说他前阵子刚跟那徽州杨知府的小女儿订了亲。”
“我才没有担心,我堂堂水府三少爷,医仙孙老的徒弟,妙手回春,救人无数”
“这哪有大夫自己说自己妙手回春的”水牧修扶额,一脸无奈。
“是事实呀,为何就说不得了?那位安公子呢,不会也是什么世家公子、仁善之辈吧?”
“那位安公子吧”水牧修故意卖着关子逗弄弟弟,“我还真就一无所知了。”
“二哥”水牧修见弟弟气急的样子,笑开了怀。
一直在旁默默看着他俩斗嘴的水牧野开口:“适才差人打听了,那位公子一行自称外地来的客商。彼时我见他被人刁难却仍是稳坐吃茶、面不改色的,估摸着也绝非泛泛之辈。”
水牧修思索了下,道:“还是大哥行事周全。现在想来那场吹走暖暖面纱的‘大风’估计也是大哥的手笔吧?”
水牧野微微颔首,“得让他们看清了脸才能断了不该有的邪念,暖暖才能清静。”
言罢,两人都陷入了一番沉思,唯独水牧逸还在那没心没肺地吃着:“大哥,你这西域厨子手艺真不赖,这烧羊味道果真一绝啊。”
“就你这吃相,叫外面的姑娘们瞧见,我看谁还喜欢你。”
水牧野见他如此模样,也被逗笑了。
“大哥,你这就不懂了,就凭我这样貌,甭管什么吃相姑娘们都会喜欢的。二哥,你说是吧?”
“那你还得要谢谢我。这俗话说‘人靠衣装马靠鞍’,你这身绯红长衫我可是花了不少心思的”一提到自己做的衣裳,水牧修立马眉飞色舞起来。
见二哥一脸得意的样子,水牧逸也遂即笑着讨好:“是是是,二哥的手艺肯定是一等一的好。等暖暖拿酒来,弟弟我一定要敬二哥三大杯”
水牧野像是想起来什么,忙转身对着身边的护卫道:“骆山,你去看看小姐。”
水牧逸嘴里嚼着肉也耽误不了他说话:“大哥,暖暖温酒最是讲究了,是要费些功夫的。她新酿的药酒味道奇特,温着喝口感最佳,大哥二哥定会喜欢的。哦对了,骆山,你莫去,待啃完这一口,我去瞧瞧。在星月小筑的时候我就常常陪暖暖温酒的”
“你怕是酒瘾犯了,等不及端上来,才‘常常’陪着的吧”水牧修忍不住调侃道。
水牧逸一脸冤枉,撅嘴道:“二哥”
不知味馆后院小厨房。
“沉香、玉竹,你们把温好的酒先端过去,哥哥们怕是等着急了。”水亦暖浅尝了口刚温好的酒,又道,“待炉上那壶温好我端过去就成。”
“是。”两个丫头知道温酒之事小姐向来喜欢亲力亲为,便依吩咐端了酒。
离去时,沉香又不放心地嘱咐了句:“小姐,那您当心别烫手。”
“嗯,你们且去吧,告诉哥哥们我随后就到。”
水亦暖专注又认真地盯着炉子上的酒,适时添了些话梅和姜丝
一戴着黑纱笠帽男子跳窗而入她都丝毫未察觉,直到那人将手中的刀架在她的脖子上才顿觉危险来临。
此时,门口又进来一清秀男子,此人正是穆南桑,在水亦暖眼里他是那个赢走他两壶药酒的安白公子。
本以为他的到了是生机,可没想到他往前走了几步后,便停住了,只是眼神犀利地看着他们,似乎没有上前搭救之意。
水亦暖见状,便只好生念自救,于是偷偷抽出防身银针往那匪徒的手上扎了过去
只听见那男子“啊”的一声缩了手,不料匆忙间又用另一只手一掌击倒了水亦暖,随后便又跳窗而走。
“姑娘,姑娘”穆南桑忙上前查看倒在地上的人,伸手察看鼻息,也认出了她是方才在台上跳舞的那个红衣姑娘,不禁心生疑窦:这舞娘为何会在这酒馆后院的厨房里?
正思索间,却只见那姑娘原本的面容渐渐消失,换之以一副全新的面容——螓首蛾眉,肤若凝脂,未施粉黛却恍若出水芙蓉,惊为天人。
穆南桑瞬间失了神,一时间竟不知发生了什么
“暖暖,你怎么还没好啊,就等”门外,水牧逸声音传来,一进门见到躺在地上的暖暖,脸上原本戏谑的表情瞬间阴沉下来,跑了过去。
“你是谁?暖暖乌木暖暖醒醒”水牧逸慌张地蹲身从穆南桑手中将人抢过来,诊了脉,脸色一黑,遂即抱起她快步往外去,留下乌木和穆南桑在房内打斗。
“快,回星月小筑。”水牧逸抱着水亦暖进了不知味馆后院的一辆马车,一路上神情凝重。
深夜,星月小筑,西暖阁。
大哥水牧野、二哥水牧修及其随从南风匆匆来到西暖阁外,见水牧逸焦急地等在门外。
水牧野见房门紧闭,三弟又守在外面,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有些焦急地问道:“暖暖怎么样了?”
水牧逸紧锁双眉,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只是道了一句:“师父在里面”
二哥水牧修却是个心里藏不住事儿的,问道:“很严重吗?平常不都是你给暖暖看诊的吗?为何今日把孙老也请了来?”
既已说破,水牧逸也只得实话实说:“这回恐怕有些棘手,我没有把握”
水牧野深知三弟此刻定然是心急如焚,现下这状况大家心里想必也有了些判断,又何必多言伤心,于是出言打断道:“先等孙老看完再说。”
水牧逸似是想起了什么,问道:“凶手抓到了吗?他为何要伤暖暖。”
“你在房内看到的那个不是凶手,骆山、乌木他们已经去找了。”水牧野解释道。
“敢伤害暖暖的,我们绝不放过。”二哥水牧修也因为太过担忧,此刻也是一脸愤慨。
“对了,爹娘那边”水牧逸担忧地问道。
水牧野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已经安排过了,他们不会知道今晚的事情,先看看暖暖的情况再说,免得二老担心。”
三人都不再言语,怕一开口又激起彼此内心的焦虑,可他们似乎都意识到暖暖今夜的病情可能有些严重,但又不得不各自压下内心的不安和害怕。
水牧野伫立在离门口不远的地方,直直地盯着房门,水牧修在院子里踱着步,水牧逸则呆呆地坐在房门口的台阶上,今夜于他们而言就像一个审判之夜。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房门终于开了。
见孙老出来,三人急急地围了过去。
水牧野、水牧修齐齐作揖道:“孙老”
“我刚施完针,估摸着明日午时当会醒过来。现下性命是无碍了,但暖暖这身体你们还是要有心理准备。”孙老看着这三兄弟齐整整地站着,脸上尽是不安和焦急之态,内心亦是诸多感慨。
水牧野神情凝重,有些迟疑地问道:“孙老,暖暖究竟还有多少时日?”
“这个不好说,她近来心疾发作次数越来越频繁。今日挨的这一掌本也不重,若是我们常人,过个十天半月也便好了,但是对暖暖这身子而言又雪上加霜哎,这些年老夫已经试过各种办法,但是这人啊终究还是胜不了天,可能今年,也可能明年”
对于暖暖,孙老这些年也是费尽心思,可世间之事,皆有定数,非一己之力可扭转。
水牧修闻言,原本担忧的心瞬间绷紧,忙问道:“不是说活不过二十,再怎么算不应该还有几年的光景,怎么会”
孙老无奈地叹了口气:“暖暖本就是个多思多虑的孩子,思虑在心,心气郁结。”
“我们平日里打打闹闹的,我还以为她”水牧逸呆坐在台阶上,眼中充满了血丝,欲言又止。
“她从小被人告知活不过二十岁,这些年又时常为病痛所苦。她懂医理,最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就像是一个算出了自己命数的算命先生”说话间,水牧野抬头望了望天,如果人真的有所谓的命数,他也希望老天能够尽量善待他可怜的妹妹。
“一想到暖暖这些年都独自承受着,还一直对着我们笑”水牧修想到突然言辞哽咽,心疼不已。
一直立于一旁不发一言的水牧逸忽然走到孙老面前,眼神中还带着些期待,“师父,一定还会有办法的,只要暖暖还活着,我们就还有机会不是吗?”
孙老不忍多言,只是道:“为师自当尽力。”
“孙老,今夜又劳烦您了,我们兄弟几个感激莫名。”水牧修、水牧逸也跟着水牧野作揖称谢。
“这些年,逸儿和暖暖跟着我学医,照顾我的起居,也像我自己的孩子一样”孙老扶着花白的胡须,心有感慨又欲言又止,“对了,今夜还需有人在旁守着”
水牧逸忙上前道:“我留下来陪暖暖。”
水牧野点点头,道:“你留下也好,有情况也能知晓如何处置。沉香、玉竹想必也快到了,今晚就由你们三个一起照顾了。南风,你命人在西暖阁收拾两间厢房出来,我和修晚上也住西暖阁。孙老,已是深夜,更深露重的,要不您就在星月小筑将就一晚,如何?”
孙老点点头,道:“也好,我也不放心暖暖,明日一早还需再施一次针。”
“那牧野这就送您回厢房休息。”于是水牧野便先行引路,“这边请。”
“对了,逸儿,这药方给你,就由你来煎吧,想办法一定要让她喝下去。”孙老又交代了一番方才离去。
水牧逸恭敬回道:“师父放心,交给我吧。”
此时,云隐上的一处密林中,一群黑衣人列队站着。
为首的那个正在质问一个刚打听消息回来的手下:“他们发现你了?”
“是,但我们并未交手。穆南桑很警觉,比我们想象中要难对付,现在弟兄们只能乔装成路人远远地盯着。”
“现下已经打草惊蛇,他们肯定更加防备。通知下去,今晚的夜袭任务取消。”
“是。”
“你想个法子,将那穆南桑单独引出来,只要解决了他,其余的都成不了什么气候。这是蚀骨粉,无色无味,只要提前抹在他可能碰触的地方,毒便能侵入体内,一个时辰后他便会全身无力。记住,决不能让他们活着回淮京,坏了主子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