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六十九章
“人生有两出悲剧:一是万念俱灰,另一是踌躇满志。”——肖伯纳
沙超咽了一口唾沫,轻轻打开门缝。透过狭小的缝隙,他看到走廊两侧的墙面有几处暗红色的血迹和手印,这些痕迹已经发黑了。昨晚下了一场雨,而现在天气转晴,一条通道直通走廊尽头的窗户透进一束阳光,可以看见光线中细小的尘埃在空气中飘浮。
三人依次走出房间,周围的客房门都是紧闭的,他们没有心思去搜索任何东西,因为在装下去只会成为负担。廖忠嘱咐两人整理好,准备离开。
来到楼梯口,沙超留意到消防栓中的消防水带,他打开检查了一下,确保它结实可靠。随后,三人走到走廊尽头的窗户。这一侧没有行尸,对面楼房的玻璃墙也模糊不清。廖忠将水袋绑在窗户上,用手用力拉了一下,确认牢固。
&34;我先下去,小超你紧随其后。&34;廖忠紧紧抓住水袋,登上窗台,仔细确认了楼下的情况,然后缓慢地开始爬下去。
廖忠刚刚踏上地面,立刻警觉地抽出砍刀,并向上面招手示意沙超快速下来。自己则四处观望,注意着周围的动静。突然,左边楼角处闪现出一个人影,那个人似乎还没有察觉到他们的存在,只是不停地回头张望。
沙超在爬行过程中发现到那个人,立刻加快速度下降,当距离地面还有两米时,跳了下来,并从背后抽出一根钢管。听到声音,那人转过头,终于注意到前方不远处有人,微微一愣,确认是人类后,停下了脚步。他可能有些担心,不确定是要往回走还是继续前进。
最终,那个满脸胡子的人举起双手,慢慢地走了过来,说:“你们看,我没有威胁,只想找条出路。”
此时他注意到二楼又有一个人从上面爬了下来,他停下脚步,咽了口唾沫,接着说:“如果你们对我在这里感到不安,我可以离开。”
廖忠盯着这个看不出年龄的男人,“我好像在安置区见过你。”
那个男人想了一下,回答:“哦?抱歉,我不记得见过你。你们也是从安置区出来的吗?”
沙超将钢管扛在肩上,咧开嘴笑笑,“除了安置区,还能有外来人出现在这里吗?”
唐秋月到达地面后,蹲下来系上松开的鞋带,抬头看了一眼,没有理会那个男人,“廖叔,我们走。”
廖忠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盯着男人一眼,然后三人朝着男人来的方向继续前进。
当他们走过去时,男人突然喊了一声:“嘿,大哥。能不能告诉我一下,出城要怎么走?我实在不知该往哪儿走了。”
廖忠三人停下脚步,转身示意男人跟上,男人急忙走过来,脸上充满忐忑之色。他说道:“实在是太想家了,只好冒险回去,再说安置区也很乱。”
廖忠问:“你的老家在哪儿?”
男人回答:“离这里还挺远的,但是还在省内,叫平安村,是个小地方。”他刚想掏口袋,却注意到沙超警惕的目光,于是勉强露出笑容,取出一包烟,递给廖忠说:“能不能给我指个方向?我觉得就算走上一天也走不出去,真是太幸运遇见你们了。”
‘我叫李志才。’男人又自我介绍。
廖忠并没有接过李志才递来的烟,而是转而提起了另一件事情,“你还记得你曾经救过的那个女孩吗?她叫小玲。”
李志才点了点头,“记得,记得。只是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她了。”他说完后,露出了一丝自嘲的笑容,“当时高估了自己,差点就没命。”
听到这个回答,廖忠只是轻轻地应了一声,然后说道,“跟我们走吧,我也是在送他们出城。”
他并没有提及小玲已经去世的事实,唐秋月和沙超看到廖忠已经做出了决定,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
男人跟上了他们的步伐,却发现走的路线正是他刚刚走过的那条路,“难道是我走错了?”心中暗自琢磨。
他们刚刚转过一个弯,李志才还未走出几步,唐秋月的反应却很快,她迅速上前,瞬间拉住李志才,将他往旁边一闪。随后,几块水泥块从高处掉落,砸在了李志才刚刚站立的地方。
李志才的背上冒出了冷汗,抬头向上看去,只见这栋并不高的楼房的墙面上,无数的裂缝正沿着楼层向上蔓延开来。看来,这栋楼房可能在不久的将来就会倒塌。
‘谢……谢谢。’
唐秋月冷着面孔说,‘你是第一天才出安置区的吗?不知道不能在街边走吗?’
李志才尴尬地笑了笑,“以前也出来过几次,但没经历过这种情况,对不起。”
‘你不用说对不起,命是你自己的。’唐秋月转身向前走去。
在他身后的沙超推着李志才,催促他不要动不动就停下。
廖忠带领他们在自己熟悉的城市中穿梭,时而是街边狭窄的小巷,时而又是穿越满是创伤的楼宇。这些道路有的看起来阴森恐怖,但实际上却非常安全。穿过几栋倒塌的房屋,从堆积如山的瓦砾中攀爬,廖忠始终能确保他们的安全。
李志才在一路上逐渐变得话多起来,尽管他的话让人有些不耐烦,但还是滔滔不绝地讲述着过去的事情。沙超本来就是个话痨,两人一谈起来就停不下来,这让唐秋月对此感到无奈。两人的对话像是一场极其无聊的电影,情节在空气中回荡。尽管有些烦躁,但这种烦躁也像是一种自我乐观的调料,给平淡的旅程增添了一些趣味。
唐秋月在经过一辆被杂草覆盖的废弃车辆时,发现车窗前挂着一条精美的项链,这是一条白金的项链,挂坠上还有一颗小小的钻石,她高兴地将它挂在自己的脖子上,然后愉快地吹起了口哨。
这几天,唐秋月一直在练习吹口哨,但她的声音就像充满气的气球在放气,完全没有技巧可言。曾请沙超教她,但他认为这是一项无用且无聊的技能,于是唐秋月只好自己摸索。然而就在今天,当她捡到那条项链后,突然豁然开窍,真正吹出了口哨的声音。
唐秋月连续吹了几遍口哨,以确保自己真的掌握了这项技能。她兴奋地说:“哈哈,廖叔你听,我终于会吹口哨了。”
廖忠转过头,温和地看着她,说道:“哦,太棒了,你又有了一个可以消磨时间的新技能。”
李志才还在和沙超进行着对话,他问道:“这个城市的每个角落都像现在这样安全吗?我记得以前那些东西几乎遍布整个街道。”
沙超撇了撇嘴,回答说:“你是不是还在做梦?怎么可能,我们只是暂时没有遇到而已,不过现在那些东西确实少了很多。”
唐秋月好奇地问李志才:“你上次出来是什么时候?难道是半年前吗?”
廖忠一边抽着烟,一边给李志才解释道:“这座城市真正危险的地方其实是在地下,地面上这些残留的丧尸,其实是给地下那些东西准备的食物。不过现在还算好,它们不会经常出来,那些怪物才是真正的恐怖存在。”
&34;我是为了照顾朋友,才很少出来。&34;李志才继续说道,“他前几天离开了,我在安置区找了他好几天,恐怕他是为了不拖累我,自己…”
&34;在这里,他是我唯一的朋友…&34;李志才的话语突然停顿,这件事触及了他内心深处的伤感。
不过他很快调整好自己低落的情绪,‘你们打算去什么地方?如果没有目的,就去我老家,我爸是个退伍老兵,我们村差不多与世隔绝,绝对的安全!’
当李志才主动提议将他们带往老家时,唐秋月只是轻哼了一声,面无表情地继续前行。可实际上,她内心并不如表面那般冷静。
唐秋月对这个才认识不久的陌生人难免有些疑虑。但失去亲人后的孤寡之感,也让她不免有些动摇。一个可以依靠的地方,或许真的很必要。
‘这你要问问他俩愿不愿意跟你走。’廖忠停下,望向不远的地方出现的山峰的倒影,‘我们快要出城了。”
“廖叔,你就这么信任他?”唐秋月说,‘这家伙才和我们相处不久。’
“但是他很相信我们,我看得出来。”廖忠又停下来,走了太久,他的腿脚有些酸疼。
他转过头来,看着李志才,问道:&34;你平时就这么容易地相信别人吗?&34;
李志才低头沉思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来,淡淡地说:&34;对我来说,相信或不相信并不重要。除了生命,我已经一无所有。我不知道你们还能从我这里得到什么。&34;
&34;你明白什么是利用吗?&34;廖忠笑着问李志才,&34;一年多了,我被人利用过,我也利用过别人。只要对我有利,我就会利用。比如现在,我很想利用你帮他们两个找个归宿。&34;说完,他的目光转向了唐秋月和沙超。
李志才耸耸肩,笑着回答,“那不是挺好的吗?至少我还有一点利用价值,这是我没想到的。”
廖忠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他的脸色突然变了。他迅速地拉住唐秋月,向街边的一个凹进去的门廊躲去。沙超也拉着李志才一起迅速地躲了进去。四人紧贴着两扇破旧的木门,将自己的身影隐藏在阴暗的角落里。
从不远处的t字路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很多个身影出现在路口,领头的人向这边瞥了一眼,然后继续前行。他们之间没有交谈,只有脚步声。从声音来判断,大概有二十多人。
随着脚步声渐渐远去,四人才松了口气。就在廖忠探出头来观察路口情况时,一扇木门的上方突然破碎,一具行尸的头伸了出来,朝着唐秋月咬去。
身边的李志才猛地按下唐秋月的头部,同时拔出腰间的匕首,刺进行尸的眼窝。他自己也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廖忠急忙拉着唐秋月躲开门口,以防里面还有其他危险。
另一扇木门也破碎开来,从里面又冲出一具行尸,沙超早已戒备,举起钢管,借着行尸冲出的力量,将钢管捅进其下颚。
门内黑洞洞的,一股霉味扑鼻而来。四人紧张地观望着,但里面再也没有其他东西出现。唐秋月转过头,对李志才说了声“谢谢”,在被廖忠拉到一旁后,她才清楚地看到了刚才的险境。
“我欠你一个人情。”唐秋月认真地对李志才说。
李志才抹了一把脸,现在的脸上更是黑乎乎的,他说:“你也救过我一次,我们能不能不提这个欠不欠的事情。”
廖忠说道:“我们赶紧走吧,到了城边就没那么危险了。”
唐秋月再次仔细地打量着李志才。他的胡子拉碴,使得他的年龄难以辨识,但从外貌来看,应该在三十岁左右。身材并不高大,反而有些偏瘦,但在这个时代,还有谁能保持肥硕的身材呢?相貌虽然平平无奇,但他的双眼却闪烁着独特的光芒。
沙超一边走一边说道:“廖叔,我刚才偷偷看了一眼,那帮人的精神状态看起来不像是来自安置区的。”
“那就是姓左的人了。”廖忠回答,“这帮人可不好惹,但只要我们不去招惹他们,他们也就不会找我们的麻烦。”
‘’早知道是他们,就不用躲了,哎。‘’
四人持续前进,然而他们的道路被一堵突兀的高墙阻挡,墙前堆满了锈迹斑斑的汽车。沙超爬上一辆靠墙的大巴车,攀上墙头,进入了高墙的内部。从周围的建筑和标语看,这里曾是一个小公司的停车场,虽然地方不大,但至少可以容纳十多辆车。
当经过公司小楼时,发现大门被人牢牢锁住。廖忠听到了楼内传出行尸特有的低吼声,但对他们并无威胁。但为了避免惊动它们,四人像猫一样选择隐蔽的地方前行。这里四面环绕着高墙,暂时找不到出口。
无奈之下,廖忠引领他们潜入一座紧邻高墙的建筑。这个地方的一楼堆满了腐烂的纸箱,还有几个地方像是餐厅的后堂,二楼则是一间开阔的员工餐厅。没有敢过多逗留,绕到餐厅的后门,发现后门敞开着,一处简易的梯子直通楼下,让他们顺利地离开了这个地方。
在离开那座废弃的小公司后,便沿着大桥的方向走到了城市的边缘。这里曾经是一条宽阔的马路,但现在却积满了水,几乎变成了一片绿色的湖泊。唐秋月注意到路边的玻璃橱窗里挂着一幅巨大的海报,上面是一个身材苗条、衣着性感的电影明星。
&34;我以前很喜欢看她的电影。&34;唐秋月说,“那时候我真的很羡慕她的身材。”
&34;你现在不也有一副好身材吗?&34;沙超笑着说。
&34;我这也算好身材?&34;唐秋月表情惊愕,“明明是长期营养不良的身材吧。”
“但你得承认,自从你瘦下来,你变得漂亮了。”
&34;天哪,我胖的时候更漂亮。&34;唐秋月对沙超的说法表示不满。
沙超本想再说点什么,但最终还是忍住了。唐秋月和他以前的世界本没有交集,也许她曾经说过许多关于自己以前的故事,但如果没有亲身经历,就永远无法真正体会到以前的生活,故事终究只是故事。
唐秋月曾对他说起她小时候从未过上过好日子,从小父母离异,跟随父亲后,父亲又给她找了个后妈,对她还算可以,但唐秋月内心深处非常讨厌这个后妈,无论对她多么好。
后来,父亲的经商失败,他变得更加自暴自弃,对唐秋月也越来越冷漠,最终后妈也离开了他们。
想到这些,沙超开始对这个女孩感到同情。她在事业刚有所起色的时候,却要面对这个充满破败和行尸肆虐的世界,这难道公平吗?一点也不,这世界对谁都不公平。
&34;你知道吗,小超,如果我有机会重新活一次,我一定会把自己养得很胖。&34;
&34;我相信,你会把所有的钱都用来买美食。&34;
&34;我倒是想念老家腊肉的味道了。&34;李志才忍不住插话。
“你们一定要尝尝,这种味道只有在老家才能做得出来。”
&34;真的吗?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么好,我会尝试的。&34;唐秋月对着李志才第一次露出笑容。
他们四人走到了深深的积水边,此处别无他路,只能由此通行。
&34;廖叔,还有没有别的路?我们可以绕过去吗?&34;唐秋月问。
&34;没有别的路,你们在这里等着,拿好我的背包。&34;廖忠说完就准备走进水里,但被李志才拦住。李志才转身向远处浸泡在水中的一辆大巴车游去。
这辆白色的大巴车像是沉睡在水中的遗物,被碧绿的积水淹没到车窗位置。车顶有一块厚厚的木板,这正是李志才需要的。他爬上车顶,将木板拉了下来,打算用木板把背包都放上去,以免它们都湿透。
那块木板很大,足以承载唐秋月。她跪在木板上,用双手固定住自己的身体。李志才和沙超一路将她推到对岸,廖忠自己游过去。能看出来,对面岸边曾是一座富丽堂皇的酒店,只是现在看起来像是遭遇过爆炸,被损毁得十分严重。他们上岸后立刻拧干衣服上的水,否则这些冷水会让人感冒。但好在天气晴朗,不会感觉到很冷。
四人已经进入了酒店,打算先将衣服烤干,同时也稍作休息。尽管这里已经破败不堪,但仍能看到华丽的吊灯、雕刻精美的楼梯扶手,以及墙上看似极其珍贵的油画。
&34;看起来这里很安全,没有行尸,没有怪物。&34;沙超自言自语,“哇,这个地方真的很棒。廖叔,你以前在一切变糟之前,来过这种地方住过吗?”
&34;不,我住不起这种地方。&34;廖忠开始寻找一些木质的椅子用来生火。
“你以前并不是有钱人,我猜对了。”
“你是怎么猜到的?”
“当初在安置区,你看起来就很穷。”
&34;是的,你这个小王八蛋,如果你还不赶紧把衣服烤干的话。&34;廖忠忍不住笑着责备他。
火堆渐渐燃起,四人各自找了个地方坐下。廖忠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硬邦邦的面饼,在火光的映衬下摇头晃脑,眉头紧锁,表情间透着无奈:
“这面饼对我这个牙来说,简直就是一场酷刑。”他边说边往火堆里一划,“如果不是真的没有别的选项,我宁愿饿肚子也不吃这个混账东西。”
李志才看到廖忠的神情,心中也隐隐有些同情。明白自己在这几人眼中还是个陌生人,难免会产生怀疑。但他对自己的信任也充满疑问,不知是否真的能成为他们的助力。内心也隐约察觉唐秋月对他的怀疑。
只见从他的背包中取出几个真空包装的食物,递给廖忠,说道:“大哥,试试这个,这是我独家秘方制作的,炒上一袋,放一年都不会坏。”
打开包装,里面是用玉米面做的油茶面,还夹杂着一些其他的食材,看起来颜色斑斓。他又从背包中取出一个钢制饭盒,倒入水,放在火堆旁烧开,然后加入一袋自己做的油茶面。顿时,一股香喷喷的味道弥漫开来,令人垂涎欲滴。
廖忠看直了眼,拍着大腿叫嚷着,‘’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