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月缺不改光,剑折不改刚。——梅尧臣
雨停了。天也亮了。街道上空无一人。湿漉漉的路面反射着阴沉的天空,宛如一面破碎的镜子,映照出这个世界的颓废和荒凉。两旁是被自然侵蚀、长满青苔和藤蔓的废弃建筑,曾经骄傲的城市如今只剩下寂静。电线杆歪斜,路灯失去了光芒,在阴郁的天空下,一片雾气笼罩。
路中央停着一辆废弃的车,车窗破碎,内部被雨水浸泡。远处的高楼歪歪斜斜,像是随时都会倒塌,大自然似乎在试图掩埋这个曾经充满生机,但现在变得死气沉沉的城市。
唐秋月走出图书馆,旁边是廖忠。这座城市实在太大了,即使安置区的所有人都出来,也只是微不足道的存在。
&34;多亏雨停了,待在里面我都感觉自己快要腐烂了。&34;沙超整理好他破旧的背包后走了出来。那个少年在他们还没醒来时,悄悄地离开了。
廖忠望向街道尽头,说:&34;他们回不来了,也许也许找了个好地方把我们扔在这儿。&34;
唐秋月笑了一下,&34;廖叔,你是在安慰我们还是在安慰自己?&34;
廖忠也笑了一下,受伤的脸部肌肉在笑容下抖动着,&34;总得给他们三个找个好去处,即便他们已经死了。&34;
沙超打开那辆废弃车的车门,搜寻可用的物品。他拨开座椅上的白骨,拿起一个小皮包,打开后只发现一张湿漉漉、被浸泡很久的身份证。戴着手套的手轻轻擦拭掉上面的污渍。
身份证上的照片是一位非常漂亮的女性。沙超扬着手说道:&34;我敢打赌,她一定是别人的情妇。&34;
见到二人并没有理会,沙超撇撇嘴,把证件扔回座椅上,‘好吧,你自己好好的待在这,总会有阳光把你晒干。’
唐秋月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从肩上取下背包,翻找出一瓶维生素。她摘下手套,拿出几粒分给廖忠和沙超说道:&34;这一瓶够我们吃一阵子的,但我们还需要找到更多的。&34;
&34;前面有一家药店,去试试运气吧。&34;廖忠率先踏着泥泞往前走。
沙超看着两人的去向,无奈地跟了上去,并说:&34;我估计那家药店早就被人拿光了,毕竟它的位置太明显了。&34;
药店的门口已经破败不堪,门板斜靠在一边,看起来随时都会掉下来。走进去,立刻被一股浓重的灰尘味道所包围。地板上堆满了带着脚印的灰尘,显然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人来过这里。
内部一片凌乱,货架已经倒塌,药瓶散落一地。这些药瓶中有些还残留着不知名的药物,但已经无法辨认出它们原本的样子。在角落里,一具白骨静静地躺在那里。
唐秋月蹲在地上,捡起地上的药品,仔细辨认上面的文字。然而,大多数都是一些心血管疾病的药物,对他们来说并没有用处。与此同时,廖忠感觉药店里的隔间里好像有些东西,他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隔间的门栓生了锈,打开时发出刺耳的声音。在没有光线的照射下,里面一片漆黑。
廖忠向沙超摆了摆手,然后自己拿出打火机,点燃了地上的废纸,将其扔进隔间。在短暂的火光中,看到里面的空间并不大,只有一条通道,两间类似库房的房间,最里面是个卫生间。
沙超拿出手电筒拍了两下,一束光照亮了里面。廖忠一步步走进那间阴暗潮湿的隔间,手电筒的光束划破浓稠的黑暗,映照出一片凌乱景象。
狭窄逼仄的空间里,墙壁上长满了青苔,布满蛛网,铺着一层厚厚的灰尘。脚下是破烂发霉的地毯,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空气中的霉味混杂着煤气的刺鼻气味,令人作呕。
走道两旁是摇摇欲坠的木质架子,上面堆积着各式各样破旧发黄的盒子和文件,似乎是过去的旧档案。墙角堆放着翻倒的纸箱,里面散落出来的玻璃试管和药品早已失去效用。
廖忠深吸一口气,感觉肺里都是浊气。他试着打开右边第一个房间,&34;吱呀&34;一声,门后一片漆黑,只看到边上散乱的一堆桌椅残骸,以及地上不明的黑色污迹。
第二间屋也同样凌乱,地上满是碎玻璃,墙角堆着腐烂发黑的床垫和被褥,散发出一股腐臭。角落还丢弃着几个装有暗红色液体的塑料袋,深处的卫生间更是无从看清。
沙超的手电筒照射到卫生间门口时,突然看到一只沾着粘液的大脚向外迈出,紧接着,一具长满疙疙瘩瘩的怪物头颅就冲了出来,嘴里露出锋利的牙齿,发出尖锐的叫声,向他们扑去。廖忠心怦怦地跳,转身就跑,沙超持续用手电筒照亮廖忠的路,直到他们并排站在一起,然后沙超才转身跑向唐秋月,大声喊道:&34;秋月!有怪物!&34;
唐秋月听到喊声,立刻站起身,拔出砍刀,躲在门后,紧贴着墙壁,瞬间,手心冒出汗来。就在廖忠和沙超刚跑出门口没几步的时候,怪物发出尖叫声,回荡在唐秋月耳边。就在它露出头部的一瞬间,唐秋月迅速反应,用砍刀平着刺向怪物的眼睛。
廖忠和沙超也转身回来,廖忠手中紧握着砍刀,沙超则持着钢管,一起刺向怪物的头部。唐秋月还没忘用力将砍刀深深地插入它的脑袋。怪物的两只手像是停了电的玩偶一样僵硬地耷拉下来,随后整个身体倒了下去。
三人喘着粗气,彼此交换了一眼,都感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和庆幸。
唐秋月从口袋里拿出一本日记,开始在上面记录。
&34;我看你每次都记下来,是为了记录杀了多少只怪物吗?&34;沙超用废纸擦拭钢管上的粘液。
唐秋月抬起头,笑着说:&34;总得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嘛。&34;
当日记成为她生存的中心时,其实更深层次的是寻找心灵慰藉。记录某种意义上也在记录自己还活着的证明,给了她在这无常世界的一点归属感。
廖忠拿过手电筒,继续走进药店里面寻找可用的药物。不一会儿,他走了出来,手里捧着一堆药品,放在地上开始翻找。
&34;看看,还是有一些好东西的。&34;廖忠举起一瓶抗生素和一瓶止痛片。
唐秋月也蹲下来,兴奋地像个小孩子一样胡乱翻找着那些沾满污渍的药品。果然找到了两瓶维生素、一小瓶消炎药,还有一些女性用的泡腾片。
沙超负责放哨,他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动静,头也不回地说:&34;找找有没有医用酒精,我腿上的伤口还没有结疤。&34;
唐秋月二话不说,打开那小瓶消炎药,取出几片,走过去喂给沙超吃下去,说道:&34;你该洗洗澡了,就算不能全身洗,也要清洗一下重要部位。&34;
沙超转过头咧嘴一笑,说道:&34;哈,这个问题昨天就解决了,我用雨水给自己洗了个澡,感觉真舒服。&34;
廖忠站起身,敲了敲自己的老腰,说道:&34;现在才春天刚过,天气还没那么热,小心感冒发烧。&34;他望向屋外的天空,依然是那阴郁的灰色,接着说道:&34;说起来,这天气真奇怪,一直都很难热起来。&34;
说着掏出一块硬邦邦的面饼,掰下一小块,放在手里一点点的捏碎,又掏出方便面的调味包到在上面,在放进嘴里,艰难地咀嚼,又艰难地咽下,‘我的牙不行了,前天又掉了一颗。’
‘你们昨天碰到几伙人?’廖忠问唐秋月。
她手扶着下巴,想一会回答道;‘两伙人,都是男的,其中一伙人看样子挺凶悍。’
&34;你最好检查一下你的那把枪,别到时候哑火。&34;廖忠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他深知墙外的凶险,除非万不得已,否则谁也不愿意冒险踏出那道墙。然而,在墙内,每天的饥饿如同跗骨之蛆,它悄无声息地侵蚀着你的身体,让你活又活不成死又死不掉。
在这里,武器的重要性甚至超过了食物。枪和子弹,它能决定生与死,决定了对方是否会将手中仅有的食物分享给你,更能保护像唐秋月这样,在末世中苦苦挣扎的女性。
唐秋月从腰间拿出那把警用手枪,还剩下十三发子弹。其实,她只打出去过一发,是对着那个试图强暴她的男人开的一枪。唐秋月至今仍在思考,如果没有这把枪,她一定不会反抗,尽管那个男人之后有可能会杀了她,但毕竟,身体的完整并不比生命更重要。
&34;廖叔,你为什么不劝我们投奔那个姓左的?&34;三人行走在荒芜的大街中央,他们避开街边,因为周边危楼上随时有可能掉落的砖块,以及黑洞洞的大门里可能突然出现的行尸,怪物,都是潜在的威胁。
&34;和现在有什么不同?至少我们还保留着自由。&34;廖忠转过身,对着唐秋月说,“再说,你根本不需要我劝,你自己也不会去的。”
沙超的脑袋左右摇晃着,他的牙齿死死地咬住面饼,用尽全力才撕扯下一小块,含糊不清地说,“我也不会去,那些人不过是预备的炮灰而已。”
&34;所以,我打算离开这个地方。&34;唐秋月说。
廖忠停下脚步,再次转身,眼神里充满了深深的忧虑和不舍,缓缓地说,“你真的做好准备了吗?我曾经向你的父亲承诺,要好好照顾你。但我知道,我这副身板一天不如一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离开你们。你准备好,那就离开吧,带着小超一起走。”
‘廖叔……’唐秋月看着眼前脸上已经轻微浮肿的中年男人,她把头低了下去,不愿让他们看到自己的眼圈发红。
‘不想看到我在你们面前死去,就自己走吧。’廖忠那只还缠着纱布的手,抚上她的长发。‘’走吧,孩子,先活下去才能离开。‘’
“好的。”唐秋月不确定廖忠是否听到这两个字,因为她的声音太小了。她当然不希望廖叔死在她眼前,本以为自己已经很坚强,自从父母死后她就这样想。
廖忠并没有义务冒着生命危险来保护她,他之所以这样做,只是为了履行对她父亲的承诺。一开始,她并不确定廖叔对父亲的承诺是否足够重要,他能为了保护她坚持多久?然而,直到现在,廖忠一直在尽力履行他的承诺,这无疑给唐秋月已经陷入绝望的心灵带来了一丝希望。
三人继续沿着大街中央前行,来到一个十字路口。这里就像是汽车的坟墓,无数辆锈迹斑斑的汽车堵在路上。当时的情况一定非常混乱,成百上千的汽车被堵在出城的路上,背后是追逐的行尸,人们惊慌失措,无处可逃。最后,悲剧在每一条道路上上演,人们弃车而逃,却被行尸追上并咬死,有些人甚至直接在车里被咬死。
如今,公路永远没有被疏通,尸体慢慢变成白骨,汽车的残骸也永远停在这里,被野草慢慢掩埋。
沙超暂停了脚步,环视四周说,“我们总该有个目标吧?难道就这样无目的地漫无目的地走吗?”
&34;有目标和没有目标其实差别并不大,&34;廖忠回答,&34;你可能会发现你的目标和别人的一样。所以,我们还是靠运气吧。&34;他决定向左边的街道走去,那条街看起来像是一条商业街。
没有放过路边的任何一家小商铺,但运气似乎并不在他们一边,所有的东西都已经被人拿走了。
当他们经过一个卷帘门时,注意到上面的招牌,那是一家小卖部。廖忠把耳朵贴在门上,轻轻地敲了几下,里面静悄悄的。三人立即做好了准备,唐秋月站在中间,手里举着刀,防备可能出现的突发情况。廖忠和沙超分别用力抬起卷帘门,随着一声&34;喀嚓&34;,生锈的门慢慢地被抬了起来。
随着卷帘门缓缓升起,门后的一具尸骨随之倒塌。头骨在触及地面的瞬间,从颈椎骨上脱落,滚动了几圈,最后在一片泥泞的地方停了下来。它的黑洞洞的眼窝正对着天空,大嘴张开,似乎在向天空发泄对命运的不满。
‘呦吼!运气爆表!’沙超兴奋地叫道,他甚至没有看一眼那具尸骨,就直接转向店内。店内略显混乱,柜台上的几瓶白酒已经倒空,地上散落着几个烟盒,货架上的饮料和酒水基本还在。廖忠谨慎地走进店内,但很快就退出来,唐秋月看了一眼,原来里间全是人类的排泄物。
除了烟酒,他们没有找到任何食物,但这也算是个不错的收获。高度酒可以用作酒精,还可以用来点火,而那些还没过期的香烟,也能让他们稍微放松一下,也可以和别的团队换取食物。
三人每人装了一瓶酒,一些烟草,不能贪心,否则奔跑的时候,这些都会是累赘。
外面又飘起细雨,下起来,滴滴答答敲打在遍布污垢的街道上。浑浊的雨水顺着倾斜的水泥地缓缓流淌,把尘土和污垢卷入其中,弥漫出一片阴湿的霾气。
昏黄的天光被雨帘割裂成散碎的光斑,胡乱地撒在四周。破旧的建筑和废弃的车辆都笼罩在一层朦胧的水雾里。
三人小心翻越其中,以免鞋底被这片污泥沼泽给困住。唐秋月走在前面,深灰色的外套已经被淋湿,贴在身躯上,无不灰暗杂乱的画面,正如这座城市本身。
唐秋月在脸上抹去一滴雨水,然后回过头来,对廖忠说道:&34;廖叔,我们找个地方躲躲雨吧。&34;廖忠点了点头,于是她便朝着路边的一座高楼走去。这座高楼看起来还保持着完好的状态,没有任何裂缝或塌陷的迹象。一块巨大的logo歪歪斜斜地悬挂在楼顶,显然,这曾经是一栋繁忙的写字楼。
他们刚刚走到大门前,就看到一道细长的血迹沿着台阶流淌而下,被雨水冲刷,逐渐融入其中,化作淡淡的红色,最终在大街上的泥泞中消失。
廖忠立刻将两人拉到身后,抽出了他的砍刀,“这是新鲜的人血,要小心。”
沙超犹豫了一下,问道:“叔,既然知道是人血,我们还需要进去吗?”
&34;别废话,快进去!你看看那边。&34;廖忠指向街道尽头的拐弯处,那里隐约有几个人影正在向这奔跑。
唐秋月没有多说什么,拉着沙超迈上了台阶。廖忠已经打开了满是灰尘的玻璃大门。门后,一个人面朝下趴在地上,头部被人用钝器敲出了一个血洞,鲜血顺着门缝流淌出门外。
沙超瞪大了眼睛,惊呼道:&34;是那个少年!&34;他记得少年的衣着。廖忠并没有停下来看那具尸体,而是左右看了看,然后匆忙地拉着他们向大堂的右边跑去。唐秋月看到大厅中混乱的脚印,一些还沾着血迹。
‘快走!别傻愣着!’廖忠近乎吼道。三人迅速跑进洗手间,关上最后一个隔间的门,屏住呼吸。
不一会儿,急促的脚步声传遍整个大厅。&34;终于摆脱它们了!&34;一个粗重的声音喘息着说。
三人模糊地听到了几个人的声音,声音中充满了恐慌和疲惫。其中一个人催促着他们快点离开,怕那个怪物会追上来。
五个男人浑身都是尘土和血迹,看起来像是在逃命,狼狈不堪。其中一个高大的男人两鬓已经灰白,额头上流下一道血痕,正在擦拭汗水,喘息着。
&34;我把那个怪物引到强子那里去了。&34;高大的男人对其他人说。
其他四人纷纷松了口气,但仍然警惕地打量着周围。尤其是一个瘦高的男人,背后倒插着一把霰弹枪,他东张西望,一脸惶恐,时不时就要抽出腰间的砍刀看看。
&34;我们快走吧,那个东西可能还会回来!&34;高大的男人催促着。听到他们似乎要离开,廖忠等人在阴影中暗自松了一口气。
谁知,就在几人刚踏出大门的时候,就看到不远处飞奔过来一个人,那个人似乎注意到了他们的存在,口中发出着不堪听闻的咒骂声。而在那个人的身后,一道高大的身影迅速接近。
那是个什么样的怪物啊!它的皮肤呈现一种奇特的混合形态,既像粗糙的树皮,又像腐烂的肉体。身上布满了不规则、扭曲、凹凸不平的纹理,每一个纹理都散发着诡异而恐怖的气息。
它没有明确的面部特征,只有一个深陷、黑暗和血腥相结合的口腔。这个口腔看起来既恐怖又令人作呕,就像一个无尽深渊般的黑暗。
皮肤的主要颜色是米色,但在它身体的中心部位有一些红色的斑点,仿佛血迹一般。这些红色斑点使它看起来更加恐怖和危险。
它的身体上有许多突起部分,这些突起看起来像是生长出来的肿瘤,每一个都扭曲变形,令人感到恶心和不安。
五人看到这一幕,惊慌失措地拉开大门向内逃跑。在混乱中,瘦高男人被脚下的尸体绊倒,他的手在失去平衡的瞬间,下意识地抓住前面一个人的衣领,两人一同跌倒在地。
&34;快拉我起来!你们这帮混蛋,谁敢再跑!&34;倒在地上的男人咆哮着,脚似乎扭伤了。
其他三人无奈地转身,心里暗骂着拉起两人。然而,他们刚走出几步,玻璃门就被冲进来的人撞碎。
&34;你们这帮人渣!都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