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期末考（一）

    来到正式考试这一天早上，林北溪罕见地迟来教室，托他买三文治当早餐的木静姝和阮灵舟早已饥肠辘辘，正在埋怨他是不是做贼去了，他这才喘着大气跑进教室。林北溪从书包里拿出两个三文治递给木静姝和阮灵舟，时间将近七点，除了极个别经常迟到的同学外，其他同学都已经来到教室，所以他们三人不约而同地来到走廊吃早餐。期间林北溪解释着今天为什么这么迟才来学校，木阮二人听后皆安慰他道没事的，等会专心考试就好了，林北溪听到后心头压着的大石终于放下来，起码从结果导向来看，这件事算是不偏不差地完成，只是晚了一点。

    教室在昨天晚修结束后已经布置成考试场地，七排六列，所有课桌抽屉口朝讲台方向，考试位置按姓名拼音排序。所以首字母为“a”的艾云妮理所当然地被安排在第一位，而林北溪和木静姝则很巧合地被排在四排三列以及四排四列，两人隔着一条小小的过道，稍微留心就能看到对方的一举一动，对此林北溪表现得更为兴奋和高兴，以至于差点在第一科语文考试当中吃了大亏。

    这次语文作文题目是以生活为题材，撰写关于你对家乡的特殊记忆，林北溪看到作文题目后心里就在想，虽然我是一个土生土长的番禺人，但要我写关于对它的记忆，这怎么可能写得花样嘛，来来去去都是那些无聊的乡俗，特殊在哪？都是很平常的东西。所以他并没有深入思考这次作文要怎么写，这就为后面发生的事埋下了伏笔。

    考试时的前三十分钟，林北溪意气风发，一口气将试卷的选择题，诗词默写和文言文阅读做完，状态大好的他立即转入艰苦的阅读理解部分。枯燥乏味的实用题材文章，以及含蓄内敛的记叙文来回反复冲刷林北溪脑袋，使其晕头转向，迷失了考试的方向，他开始寻求现实世界里的帮助，在完成阅读题时偷偷瞄着木静姝看，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在他仅仅写下作文题目后，考试结束前十五分钟的提示铃声如同晴天霹雳一样，击中林北溪的身体。

    林北溪不由得慌张地望去讲台上的时钟，以为刚才的铃声是和自己开玩笑，在张望过后，他面如死灰，紧握在手的中性笔也忍不住微微颤抖，心里慌乱如麻，霎时不知如何是好。他开始后悔为什么不留给充足的时间来写作，也后悔自己不应该在考试期间想到儿女私情，更不应该偷偷地窥视木静姝考试的样子，诚然这些事情都不是他所想的，却一件接一件地发生。

    眼下只有一个办法能解决问题，就是尽全力完成这篇作文，不足十五分钟的时间里要完成六百字的作文。对于平时懒惰成性的林北溪来说，是个严峻的考验，现在他正扛着这股压力不停前进，他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思考如何造词遣句，想到一个龙舟题材的故事立马下笔描述，所以现在如果回忆起当初的场景，会发现他不知不觉中完成了一个奇迹。

    林北溪小时候由父亲带去村里的河涌里划龙舟，也参加过很多关于龙舟的活动，比如新龙舟从造船厂下水，现役龙舟的采青，划龙舟到兄弟村探访等等。对于他来说龙舟是最熟悉不过的家乡回忆了，这也是他以这个角度来写作文的原因之一，另外一点很重要的是，他曾多次以龙舟为题材来完成假期作文，屡试不爽，也不用多费脑筋。所以回到现在考试中，他笔自从写下第一个字之后，就一直没有停歇超过两秒，想到哪里写到哪里，他心想六百字的作文无非是多加几个形容词和语气词，没什么难度的。

    凭着这股气势，林北溪确实把作文写完了，但内容他还没来得及重新再看一遍，考试结束的铃声已经响起，在结束前两分钟他还抽空把那道未完成的简答题做完，真可谓完成了一个艰巨的任务。事后林北溪仍然心有余悸，在此之后的考试他都小心谨慎对待，更不敢再去偷瞄木静姝，反倒是木静姝有意观察他认真做题的样子，看起来有那么一点感觉，那种仅仅会发生在学生时代的纯真情感。

    语文考试结束后已经是十一点半，林北溪和木静姝简单交谈了几句，说的话都是相互祝福下午考试顺利，林北溪并没将差点没写完作文的事情告诉木静姝。因为一旦说了她肯定会追问自己原因，要如实说自己在考试期间偷偷望她的话，恐怕觉得是在欺骗她，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按着这件事不说，反倒是木静姝根他谈起了考试期间遇到的事。

    天气阴阴郁郁，并未完全放晴，偶尔有一小束阳光穿破云层，像是上天感冒后用另一个没被堵塞的鼻孔在呼气。因为比往常提早了二十分钟下课，木静姝邀请林北溪陪自己去小卖部买些零食，林北溪见时间尚早就答应她，一同从教学楼靠食堂那道楼梯前往，可能是同学们心急吃饭和回宿舍的缘故，此刻这道楼梯挤满了人。林北溪小心地保护木静姝下楼，生怕她被别人碰到，虽然只有二十多个阶级，木静姝看到他保护自己的举动却颇为感动，眼睛一直在注视着他，直到他来到一楼后被人不小心推了一下，俩人再一步亲近对方。木静姝瞥见他身体往自己方向跌撞过来，已经来不及躲闪，就要上前搂着他，让他恢复平衡，幸好他及时停下才幸免摔倒在地，但还是和自己发生了轻微的接触，并非身体上的那种接触，而是眼神里那种触动，两人四目相对，距离不足十公分。

    从木静姝眼里看到，此刻的林北溪从惶恐到平和，由平和转为欣喜，欣喜之余还流露出笑意，自己的心情也随着他眼神变化而变化，侥幸地笑着道：“那我们继续走吧！”林北溪和她适才的对视当中也看到了很多细节，充满关怀和爱意，微微蹙动的嘴角让人忍不住幻想，他还是主动收起自己的欲望，回答道：“嗯，走吧！”随后和她顺着小路去往食堂附近的小卖部。

    小卖部位于宿舍楼一楼，和学生饭堂对望，相距不过五六米，门前还有醒目的遮雨棚，两人走进去发现前来小卖部买东西的人比想象中的还多。林北溪挤在小卖部门口处问木静姝：“你看这么多人，不如你告诉我要买什么，我去买！”木静姝贴近他的耳根说道：“我想买巧克力，你帮我去买两包吧！记得买德芙的。”说罢从口袋里拿出钱塞在林北溪的手上，林北溪本想拒绝，但现在他身上分文不剩，全都用来买早餐了，只好挠头唯唯诺诺，按照秩序排队。

    小卖部只有两种在售的巧克力，一种是价格亲民的麦丽素，而另一种则是相对昂贵和精致的德芙巧克力。明天早上大部分年级都进行数学考试，不知道哪里来的传言说巧克力可以提高计算能力，所以小卖部的麦丽素巧克力早已销售一空，林北溪现在进退维谷，买两块的话钱不够，买一块的话又达不到班长的预期。正在思索间已经来到柜台面前，售货员见他不说话便催促道：“买什么，快点！后面还有一堆人。”林北溪这才小声地道：“朱古力。”售货员从柜台抽出一块巧克力甩给林北溪，语气有些不耐烦：“只有这种，七块，要不要买？”林北溪犹犹豫豫，一只手缓缓伸出，还未把钱完全递上去，半路就被售货员没收，而同时手上也多了一块巧克力。

    回到木静姝的身边，林北溪将事情的经过详细说给木静姝听，木静姝听后心想我只是随口说说买两块，没想到这个人不懂得变通，开玩笑地逗他道：“那现在咋办，我不管啊，你现在倒欠我一块巧克力。”林北溪也没想太多，顺着她的话回答：“那等我中午回家拿钱后再买一块。”木静姝忍不住嗤嗤地笑起来，解释着自己是开玩笑的啦，并道：“你要不要来我们宿舍坐一下。”林北溪随着木静姝的步伐来到宿舍大门口，听到她这句话后，心想她又在开玩笑，女生宿舍向来不能随便让男同学随便进出，便婉拒她的邀请，说自己要回家吃饭了。

    木静姝也没强留，因为她也是随口说说，现在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做，她让林北溪在门口等自己几分钟，自己先回宿舍。林北溪站在宿舍门前看着进进出出的同学，心想不知道班长让我在这里等是要做什么，反正等就对了，胡乱猜想她的心意恐怕会在精神上冒犯她，虽然这东西别人看不到，但对于林北溪自己来说，她应该被自己由内而外地尊敬，建立一个完美的形象。但这不是被荷尔蒙瞒骗了内心吗？她是个正常人，她也有不完美，梁绣音的话早已被林北溪抛之脑后，取而代之的是木静姝温柔娴静，可敬可亲的一面，这无不深深烙印在林北溪的心里。

    木静姝也算守约，几分钟后便下来宿舍门口找到林北溪，交给他半条用保鲜膜包好的巧克力，随后说道：“本来我是想让你买两块，然后送你一块的，没想到你只买了一块，那我现在赠你半块，你不会介意吧？”林北溪接过巧克力，高兴还来不及呢，还介意什么，说道：“当然不介意，你分我一半我已经很开心了。”木静姝莞尔说道：“那你记得了，明天吃早餐的时候再吃。”林北溪不明白她这有什么深意，点头示意会遵照她的吩咐。临走前问了林北溪一句：“你知道你手上巧克力背后的故事吗？”林北溪摇头说道：“不知道。”木静姝浅浅一笑说道：“有空去了解一下，下午见。”转身留下一个背影，娉娉袅袅，端庄秀丽。

    回家后林北溪将那半截巧克力放在冰箱的冷藏格，随后帮父亲准备盛饭装菜用的碗碟。吃饭期间，电视里传来一阵叮铃声，林北溪一下子被吸引住，见到电视里的男主角正在书店里女主角店员询问自己订购的书到没，询问期间男主角还将一条德芙巧克力递给女主角，女主角说还没，并让男主角明天再来试试吧。林北溪恍然大悟，原来这是一则德芙巧克力的广告，这和木静姝送给自己的一模一样啊，心想这肯定有什么深意。于是赶紧把饭吃完，坐到电脑桌面前查询相关的资料。

    原来这巧克力背后有段凄美浪漫的故事，大致内容是一个做冰淇淋的后厨爱上了公主，公主被王室所迫要另嫁他人，后厨花费苦心做了一款冰淇淋并在浇上写着“dove（do you love me）”巧克力，没想到公主没明白他的意思，公主嫁往他人，后厨伤心悲愤，远赴他方发展自己的事业，时隔多年机缘巧合下与公主相遇，两人冰释前嫌，可惜公主此际已然病重，几天后便离开人世，后厨为此创作一种不会融化的巧克力，希望人们再也不会因为融化的热巧克力而错过自己的幸福，籍此纪念公主的相遇。

    林北溪心想又是公主和平民的浪漫故事，虽然俗套，但确实让人感动不已，静姝让我去了解巧克力背后的故事是想告诉我“dove”个中的含义吗？还是说她想跟我说这句话，但碍于女孩子的面不好意思直说，所以才用这种委婉的手法表达，不太可能吧，这句话应该由我来说才对。想到此处，林北溪母亲走进林北溪的房间，说道：“仲打机，够钟返学啦。”林北溪连忙关掉电脑，收拾东西，准备出门。

    母亲在他推车出门其间说道：“过两日你生日喔，我叫你老豆准备好红鸡蛋，到时候再封利是给你。”林北溪看了眼挂历，这才意识到过两天是农历腊月十二，自己就在那一天出生的，这么巧碰上期末考最后一天，考试信心徒增几倍，因为他相信在那一天，会有神明在背后帮助自己。

    未等哪天神明帮助自己，林北溪反而充当起别人心中的“神明”。下午阳光散漫慵懒，无忧虑地进入教室，悄悄趴在窗边书桌摆放着早上刚考完的语文试卷，使知识愈发神圣。林北溪刚回教室，木静姝便找到了林北溪，拜托他帮自己做一件事，林北溪听后觉得不妥，委婉拒绝道：“这恐怕不好吧，万一被监考老师抓到，这可是会取消考试资格的。”木静姝叹了口气，无奈地道：“我知你这是为我好，但是我对生物这个科目真的没信心，上一次考试我才考了四十分，让你帮我作弊，只是想对一下答案，我保证不照抄你的答案。”林北溪有些动容，但还是拒绝道：“这也不行，考不考得好对你来说都是你的成绩，你应该对自己有信心才行，而且你是班长，如果你都作弊了，那其他同学会怎么看你？”木静姝被他这一番话说脸红耳赤，深知他这人是最讲求原则，在大是大非面前立场坚定，所以只好回复一句：“那好吧，我不强求你了，下午生物考试加油！”语气略显失望，离开时也没看林北溪一眼。

    考试期间林北溪最开始是心如止水，有节奏地完成试卷上的题目，可是同样的毛病他又重蹈覆辙，他翻阅试卷间，不经意地看了木静姝一眼，隐隐见到她面有难色，拿着笔一动不动，显然是遇到困难了。林北溪此刻心乱如麻，不停在想要不要帮助她呢？不帮，怕她自暴自弃，影响她后面两天考试的发挥，帮她，这违背自己的原则，这就是两瓶毒药，始终要吞下一瓶。不经不觉间他已经做到试卷的最后一道题，基础扎实的他不到五分钟就把题目做完，他抬头看了一眼讲台上的钟，距离考试结束还剩四十分钟，他又看了木静姝一眼，只见她焦急气喘，手忙脚乱地进行书写，他实在不忍心，决定违背自己良心。

    他花了十分钟重新检查试卷，同时将答题卡的答案书写在试卷上，随后向木静姝使了个眼色。不知道是两人从何处培养的默契，木静姝此时也在看着林北溪，眼神充满期盼，显然是向他求助。林北溪轻轻抬起试卷，做了交换试卷的手势，又指了指监考老师，木静姝心领神会，用手比了个“ok”的手势。

    下午的氛围照样撩人，温暖的光线轻轻洒在窗户边上，连空气的冷风也温柔起来，用最细微的力量让同学感知它的存在，微不足道，却无处不在。林北溪待监考老师背身望讲台移动时，迅速和木静姝来了一个偷龙转凤，在电光石火间完成了试卷的交换，木静姝眼见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早已忘记自己说过的话，在答题卡空白的地方，照搬林北溪试卷上的答案。

    两人都以为计划天衣无缝，没料到这一举一动都被吴佳锜看在眼里，本来她想举手揭发这两人的作弊行为，但转念想到，如果我这一举报，耽误他们的前程，我岂不是罪魁祸首，万一他们是有苦衷的呢？唉，算了，事不关己，何不高高挂起？至此吴佳锜无奈地摇头叹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班长，你错了，错得很离谱。

    考试结束后，木静姝走到林北溪面前跟他说了句“多谢”，林北溪只是回应一句“不用”，然后收拾东西背着单肩包离开，也没和木静姝有其他的交流。木静姝心想他应该是考试累了，才表现得有些冷淡，等回来晚修我再跟你请教几个问题，现在就先放过他吧，跟他说了声“再见”，也没理会他有没回应，自己高兴地离开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