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远清（下）

    木静姝本来有些生气，但看到他诚实和愧疚的样子，况且他已得到教训，再埋怨他几句，恐怕会影响他下个星期的考试，但还是想知道他们之间说了什么，便问：“合谋？吸引注意？这是怎么一回事？”像训诫小朋友一样，引导他承认自己的错误。林北溪见她并无生气，只是加重了反问的语气，心里松了一口气，便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和木静姝说了一遍，不过他还是把徐恭谦那一部分隐瞒了，对木静姝宣称这个计划是自己想出来的。对于这个谎言林北溪觉得是善意的，因为他不太想又牵及另一个人，所以才将责任全部都揽在自己身上。

    木静姝难以置信他会萌生这样奇怪的想法，心头很不是滋味，身体轻微发抖，难受得说不出话，但还是忍住心痛问了一句：“所以你本来是想和外人坐在一起，吸引我注意，然后骗我关注是吗？”林北溪点点头，喘气也不敢过度用力，小声说道：“恐怕就是这样的。”木静姝退后两步，望着林北溪的背影，突然间觉得这个人变得陌生起来，转过身便要离开。她有些不舍，决定给林北溪最后一个机会。她背对着林北溪说道：“其实你不用这样做，我们的关系不用旁人来指指点点，你也不用吸引我的注意，只要你一句话，我就会来到你的面前，这一点我相信你和我都是一样的。所以这刻我心痛的不是你和别人来骗我，而是你不相信我了，不相信我依附在你身上的感情是真的。”木静姝如泣似诉，将心底的话告诉林北溪，如果他明白自己的错，他一定会挽留自己的，如果他还是不明白，这段关系从此破碎，再无修补的可能。

    林北溪从转身后退到她开始说话那一刻开始，就一直没敢正面面对她。此刻醍醐灌顶，猛地一个转身，向前走了两步，就想拥她入怀里，林北溪心想不应该在这刻，也不应该在她难过的时候唐突出击，再看着她的正面，发现她的眼角有些红润，明媚动人，缓缓说道：“是我错了，枉费了你的信任，你能原谅我吗？”林北溪避开和她的对望，默默低头忏悔，心里已经作下最坏的打算。

    这件事过后两天，木静姝星期六晚上才在家里日记里记下了这件事，回忆起当天的情景，她是这样描述的：（前文省略）我自己也被我说的话感动了，当时我说完那几句话之后，他马上就回过身看着我，那一刻我就明白他的心意，他是想挽留我的。我看到连走两步向我靠近，双手张开放在胸前又合上，我知道他是想抱着我的，但这个榆木脑袋怎么会就不直接干脆点呢？我其实也希望他这样做的，但他不敢，唉！然后他说什么“枉费了你的信任，能原谅我吗”，我肯定原谅他啊，为什么不啊？先不说他这是合谋未遂，后来问他这件事的时候，他也如数吐之，这么真诚的人要我怎么伤害他，再从他的作案动机来看，就算让他完美执行他的计划，对我来说，好像也不坏，他找人打他自己博取同情也好，或者找人亲近气自己让我吃醋也罢，目的都是为了吸引我的注意。起初我亲眼看到她被人打的时候，我自己很心疼他，所以我才在下课休息的时候找到他，想去安慰安慰他，没想到他说了这么一大堆事情，实际他不说也可以，我猜他是不想骗我，我看到他求我原谅他的时候，低着头小声道歉，我看得出他的诚意，但我还是故意戏耍了他一下，让他得到应有的“惩罚”。所以我故意笑着向他撒娇说：“哼，不行，不可原谅。”说完我自己都笑起来了，更不用说他的反应，他内心肯定大起大落，在我真的离开他的一刻，我又偷偷瞄了他一眼，看到他在用手擦拭眼睛涌出的泪花，这或者就是所谓的“喜极而泣”了吧？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跟我表白呢，我一直在等他。

    晚修结束后林北溪和徐恭谦一同走路到停车棚，路上自然少不了林北溪对徐恭谦那个馊主意的调侃，说自己为什么要信你的鬼话，徐恭谦看他语气其实还是带着一丝开心，便由得他不停埋怨，净说些下次不会了的话。两人很快就来到停车场，还未走到自己班级自行车停放区域，远远就望见在车辆侧边站着一个人，林北溪定神一看，那娇小玲珑的身躯，那垂到肩上发梢三分之二处半曲乌黑秀丽的头发，以及那双清澈流转着四季的眼睛，现在她的脸上还挂着那小小的并不明显的酒窝，相信大家已经知道她是谁了。

    又是同样的场景，甚至连出演的人员也是一样，林北溪心想这难道是在等我吗？应该不会吧，我想她的气还没消退，这是要再度寻仇吗？徐恭谦见到李沅清，又看了一眼林北溪，笑着道：“你们俩慢慢聊，我先走一步。”说完跑到自己的自行车旁，开锁推车上车疾驰，整套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剩下林北溪小心翼翼向他的自行车靠近。

    李沅清眼睛顺着他的步伐一直移动，看到他快接近自己的时候，鬼鬼祟祟地用手挡着头，忍不住失声大笑，用手扯下他的胳膊，林北溪应激地用另一只手护着自己的脸颊，激动地道：“别打我，别打我。”李沅清看见他的样子显然是被之前的事情吓到了，心里想着一个大男人怎么一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的样子，忍不住笑着道：“不要慌，我不是来打你的，是和你来聊几句的。”林北溪这才端正身子站好看着她，长松一口气，心想怎么和之前那个冷淡的李沅清性格截然不同，是她另一个人格出来了吗？我还是钟爱她现在这个状态的人格。

    林北溪说道：“那我们边走边聊吧。”李沅清住在江北村和林北溪回家的路只有短短一段是重叠的，就是学校那段又长又陡的斜坡。换个角度来说，按照正常的速度骑车，这次谈话最多不超过五分钟，所以两人都有意放慢了回家的脚步，都想多聊几句。你看现在他们现在都不由自主地推车出校门就知道，是刻意这样做的，换作平时，恨不得用最快的速度一个急弯出校门。暂且放下推车的讨论，跟随他们的脚步，看看他们都聊了什么东西。

    李沅清问林北溪：“你有没看我交给你的那个纸团。”林北溪点头承认说道：“有，不过我看不懂。”李沅清解释道：“这不就是让你在车棚等我的意思嘛，你咋就不明白呢？”林北溪确实没想到，调侃一句：“你好歹写个字啊，你那‘鬼画符’看得懂就有真的有鬼了。”李沅清大方承认这是自己的失误，她补充道：“我第一次演戏，难免有些紧张，怕露出破绽，一旦这纸团没塞到你手上被人捡走，我的计划就失败了，所以不敢在纸上挑明事情的真相。”林北溪不禁有些疑惑，便问：“什么演戏，和谁演的？”李沅清继续解释道：“和你演的啊，你看不来吗？”林北溪摇头用同样迷惑的眼神看着李沅清，等待她的解答。

    两人已经把车推出了校门，李沅清示意林北溪往对面马路的方向继续推车行走，让她把话说清楚再走。星月早已消退，别看天空平静得像大海一般深邃无垠，漆黑背后的暗流四处涌动是肉眼没法分辨的。李沅清过了马路这才说道：“其实老徐的话我有留心去听，但我觉得你们的计划对我来说牺牲太大了，所以当时我才冷冰冰的说话，就是希望你知难而退，但我说了几句你还是不明白，才有了那句生气的话，其实我不是真的生你的气，只是赌气的话。”林北溪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她是这样想的，难怪问她的时候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便问：“那后来你为什么要打我呢？”两人继续推车沿斜坡行走，林北溪让李沅清走在靠近灌木边一侧，免得被过往车辆蹭刮。

    李沅清灵机一动，指着他身后某样东西，大喊：“哇！有流星。”林北溪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发现只有空荡荡的黑色，并没她所说的流星，正想问她流星在哪里。突然一阵清香从脸颊流进鼻子，同时脸上像被轻软的东西轻轻摸了一下，像极第一次被李沅清刮了一巴掌时的感觉。林北溪回过头，朝李沅清的方向望去，看到她在偷偷窃笑，心里便知道她又在戏弄自己，委屈道：“我真的是被鬼迷了，竟然相信你的话？”李沅清嫣然一笑，回答道：“所以你应该知道那时候我不是有心打你的，对吧？”林北溪心里的那个疑惑已经解开了一半，她果然不是有心的，便问：“那和你打我有什么直接联系。”李沅清这才把自己的计划说给林北溪听：“因为当时骂你的我已经看到班长往我这个方向走，等她来到我附近的时候，我才把这戏的下半场演完，她关心你的话，肯定会问你这件事的，结果真的和我想象中的一样。”两人已经走完斜坡一半的路，同个方向骑自行车回家的只有零星几个，路过他们身边也没多看一眼，只顾向前猛冲。

    林北溪已经完全明白她的心思，这就是一个局中局，本来是想借她的手来吸引班长注意，没想到反而是她借自己的手自编自导自演了一出好戏，自己是参与者却浑然不知，心里不禁感叹幸好她是站在我这边的，要是我得罪她的话，估计她有一百种整死我的方法。李沅清见他沉默不语，便打破僵局说道：“你们在走廊外说话，我也看到了。”林北溪心下慌张，焦急地问：“那你有没听到我们说了什么？”李沅清眉毛一挑，笑着说道：“这倒没，你这么紧张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林北溪神色慌张地回答：“没什么，都是些琐碎事。”李沅清也没追问下去，免得他一惊一乍的。

    快接近坡底的桐山村，路边亮起的灯映照着自行车的影子，圆滚滚的车轮一直向前，在转弯的地方终于停下了脚步。林北溪向李沅清说了声“多谢”，向前走了两步，就要骑上自行车和她告别，李沅清“嘿”了一声，等林北溪回头，凝住脸上笑容，向他说道：“祝你考试顺顺利利，和班长的事也顺顺利利。”林北溪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还有祝福型人格吗？反问一句：“真心的吗？”李沅清说道：“珍珠都没咁真，唔信你过黎我依度，我比啲野你睇。”说完从书包拿出一样东西捏在手里。林北溪把车脚架打好，走到李沅清的身旁，把目光投向她的手上。

    林北溪是那种很容易上当受骗的人，尤其是有漂亮的女生骗他，就算是火坑也会蒙起双眼不顾一切跳下去。说他蠢吧，他也不至于，偶尔还是会抽丝剥茧地分析问题，尤其有些女生的心思，比她本人想得还要透彻，说得聪明吧，也谈不上有多聪明，眼下就有一件上当受骗的事作为证据。

    李沅清看他的注意力已经聚焦到自己手上，缓缓张开手心，同时另外一只手也在偷偷行动。林北溪等到她手心全然打开，才发现她手里空无一物，心里大喊上当，准备抬头瞪着李沅清想看她怎么自圆其说，没想到眼前一个影子快速在面前掠过，自己的脸庞又被那熟悉的掌印温柔以待。

    林北溪没去反抗，反而乐在其中，一句话也不说，呆呆地看着李沅清的眼睛，那颗晶莹亮丽的明珠。李沅清也没想到这回他居然反抗，用手努力捋顺头发，苦笑尴尬地道：“哈哈，那就这样吧，不说了，回家吧！”说完踏上自行车离去，林北溪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道路尽头才愿转身回去。

    可能是因为她有些特别的东西吸引着他，有种难以直言的感觉，不是牵肠挂肚，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那种滋味，像是回忆的糖果，苦的时候可以大啃一口解闷，甜的时候连同糖衣用来装饰点缀，所以李沅清是他不可多得的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