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期末考（二）

    林北溪等她走后几分钟才慢悠悠地沿着教学楼的大路走往车棚，可能是后悔刚才在考试那样做，所以一路上他都心不在焉，没太留意身边走过的同学，直到被吴佳锜打断了他的思考。吴佳锜本来想找班长谈谈她作弊这件事情的，没想到她上完厕所后人就不见了，所以只好一路跟在林北溪的背后，找个适当的时机出现，先吓一吓他再跟他谈谈。没想到平时精明的林北溪现在连路也不看，一脚踢在花坛边缘的石头上，整个人向前扑，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吴佳锜连忙走上前查看他有没事，林北溪站稳后说声感谢才问：“你也还未走吗？”吴佳锜笑着道：“这不在路上吗？是了，我有件事想问你。”她觉得是时候出击了，褪去脸上的笑容，变得严肃起来。

    正德广场被落霞散出的余晖打扮得像个熟透了的橘子，广场中心升旗台的桅杆高然耸立，威风凛凛。林北溪透过树梢看着天边，内心稍微安定下来后，转头看着吴佳锜等待她的发问。吴佳锜这才发问：“刚才生物考试，你是不是帮班长作弊了？”吴佳锜想着先确认林北溪有没这样做，免得冤枉好人。林北溪脸上充满着惊讶，从考试结束这一路走来，困扰在他内心的便是这件事，现在难得有机会向别人倾诉这件事，便爽口直言：“是啊，你都知道了？”吴佳锜也没想到他这么大方承认，心里敬佩队长你是一条汉子，但面对大是大非面前，不要加上任何情感因素，转瞬间便要大骂林北溪你这样做是不对的，心想或者他有苦衷呢，且听听他怎么解释。

    两人来到广场中央，落霞将两人的影子拉长了几分，像一双不对称的黑色筷子。吴佳锜语气带着责备的意思问林北溪：“那队长为什么要帮她，公平公正考试不行吗？”林北溪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帮她，只觉得如果我不帮她，她实在太可怜了，便道：“我看她可怜，一时心软就答应了。”吴佳锜再也压制不住内心的怒火，指着林北溪破口大骂：“你这种人就色迷心窍，你帮得她一时，帮得了她一世吗？高考，你怎么帮她。不是我说，我早已经忍受你们很久了，整天晚修在那里说悄悄话，有没理会过别人的感受，还有还有，亏她还是班长，不知廉耻，为了成绩竟然作弊，这种人根本不配做我们的班长，而你就是罪魁祸首。”林北溪没想到她这么激动，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只好默不作声，甘心受骂。

    吴佳锜还没解气，见他不说话，继续骂道：“队长啊队长你糊涂啊，平时见你为人正直，没想到你原来是这种人，我真的看错了你。”说罢叉着腰连喘几口大气。林北溪这才能插话解释：“其实最开始我是一口拒绝她的，但是在考试期间，看到她拿着笔在那里苦思冥想，表情痛苦，我于心不忍便将答案告诉她了，她向我保证过不照抄上面的答案，就不知道……”声音越来越小，说到后来连他也不禁怀疑起来，木静姝真的会按照约定不直接抄上面的答案吗？

    吴佳锜冷笑一声，讽刺道：“你试卷都已经交给她了，你还相信她只是拿来参考吗？”林北溪振振有词：“我相信。”吴佳锜从他身上除了看出一个人对喜欢的人盲从之外，还看出他不到黄河心不死的坚决，便耻笑他：“你相信？你到时候问问她就知道了。”林北溪道：“这个自然，不过谢谢你骂醒了我。”吴佳锜一脸鄙夷地看着他，心想这个人是不是有受虐倾向，我骂他不反驳我反而还谢谢我，看来被班长的迷魂毒汤控制住了，他也是个可怜人。

    吴佳锜声音照旧洪亮有力，对着林北溪说道：“那你竟然知道错了，我也不会去班主任那么举报你们两人，毕竟我没实则证据，不过你要当好引路人，引她走一条正路，你责任重大啊，你知道吗？”林北溪点头示意“我知道”，吴佳锜又补充道：“事已至此，后悔也都没有用的了，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尽管对于其他同学来说这不公平，但我还是希望她其他科目能考一个好成绩。”说到此处，两人已经来到停车棚，挥手作别后，林北溪心情舒畅了不少，起码将心中的郁结解开了。

    林北溪沿路穿过北村市场附近的灯光夜市，一路在想吴佳锜对作弊这件事情的态度为什么转变得如何之快，先是否定，愤怒地破口大骂，随后承认，让我接受这带来的后果，她起初说静姝不配做班长，怎么到最后又希望她考好呢？前后矛盾，有点经不起推敲。林北溪心想可能是她也觉得静姝可怜了吧，但单凭这一点连自己也说服不了，怎么可能是吴佳锜放弃追责的原因呢？她说她没证据去举报，事实她应该在考试期间就看到我和班长作弊，她当时没立刻举手告诉监考老师，这样做又是为什么呢？一层接一层的谜团像面纱一样蒙着林北溪的双眼，他索性一手扯开这些面纱，再也不想这件事，因为它已经变作历史，无能力去改变结局，加把劲复习英语才是眼下亟待处理解决的事。想到此处，林北溪快速穿过准备开设夜市的人群，回到家中好好吃一顿晚饭。

    这是考试第一天结束后的晚修，同学们的压力被之前减轻了不少，毕竟可以完全抛弃已经考完的三个科目。林北溪和往常一样很早就回来了教室，坐回自己原来的座位拿出英语书很认真地复习单词，对于他而言，英语作为劣势科目，他没办法复习太过高级的东西，完形填空、写作以及听力这些东西他一窍不通，唯一懂得的东西就是记单词，做好阅读，所以他现在亡羊补牢的除了课本上的单词之外，还一张一张地翻阅以往的学案，记熟一些常用的单词，虽然他深知作用不大，但还是愿意为之努力，争取拿多点分数。

    距离晚修开始还剩十分钟，林北溪拿起水杯到茶水间打水，出来刚好遇到前往教室的木静姝，两人自然少不了交谈几句。木静姝脸带愧疚地问林北溪：“所以你为什么要帮我呢？”林北溪早料到她会这样问自己，便将想好的答案告诉木静姝：“因为我答应过你，会在你需要我的时候帮助你。”木静姝感动不已，没想到他还记得这个承诺，不惜为此打破自己的原则，语气略带因愧疚而怯懦地试探问了一句：“那你后悔吗？”林北溪长呼一口气，紧握着自己的水杯，对木静姝道：“后悔，当然后悔。”故意停顿一下，笑着缓解气氛：“后悔为什么不早点答应帮助你。”木静姝诧异道：“你这句话是真的？那你最初为什么要拒绝我？”林北溪又开始自己的说教模式，说道：“我的意思是既然这件事情不发生都已经发生了，就不要再去追问那么多为什么，错也好，对也好，都已经成为历史，留给别人来评价不好吗？现在更重要不是剩下的考试吗？”说完打开水杯猛喝一口。

    林北溪随后又道：“问你一件事。”木静姝缓过神来，说道：“你问吧。”这是林北溪急切想知道的一件事，便问：“你是直接抄袭我的答案还是说仅仅用来参考？”木静姝心中一惊，怔住不说话，心想自己虽然答应过他并不会直接抄他的答案，但下午考试时情急之下早已忘记这回事，便吞吞吐吐地回答：“你怎么问起这件事来？”林北溪见她没有正面回答，加上说话犹犹豫豫极不自然，心里不停骂自己，真的被吴佳锜说中了，忍不住叹息：“唉，我本来是出自好心希望能帮到你，没想到我好心办坏事了。”说罢用手轻轻捶打自己的额头。木静姝见状，连忙解释道：“其实我只抄了几个不会的地方，其他都是我自己完成的。”林北溪摇头说道：“那也是抄啊！”虽然如此，但现在他心里早已经原谅木静姝了，毕竟他的内心仍旧依附在她身上，除非她亲自开口说让自己离开，否则自己是不会轻易舍弃她的，尽管她做错了。

    木静姝一路无言，来到教室门口，看铃声还未响起，站到教室窗边的木匾旁，婉转对林北溪道：“那今晚你还来我身边吗？”林北溪心神一荡，走到她的侧边说道：“我现在不就在你身边吗？”木静姝莞尔道：“反正明天考试你也帮不上忙，我自个复习就好了，今晚你就留在自己的座位上吧。”林北溪被她这样一说，并没觉得难堪，反而觉得松了一口气，假装洒脱说道：“那你如果有不明白的地方，可以抽空来问我，我一直在。”临踏入教室大门时想起一件事，对着紧随其后的木静姝说道：“噢？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木静姝疑惑地“嗯”了一声，专心倾听他的话，林北溪看她这么可爱便告诉她：“后天我生日。”没等木静姝作出反应，便轻手轻脚地走回自己的座位。

    木静姝心思本来全部都倾注在明天考试的三个科目上，被林北溪这样一搅和，又得格外花费一些时间为他准备礼物，心里想着要送些什么给他呢？现在临急抱佛脚，也来不及到精心挑选好看的礼物给他，不如明天去镇上逛逛，看看有什么有意思的东西。一边埋怨林北溪生日这么大一件事怎么现场才说，而且还要在期末考这么尴尬的日子，一边试图不停翻阅课本让知识倾注在脑海，她遨游在知识的海洋里，撑着木船借助风力往眼前的陆地前进，离岸边近在咫尺时，发现岸上的礁石明明晃晃站着一个人，他带着笑容向着自己招手，这个人便是林北溪。

    也不是木静姝刻意地去想他，是心底里已经存在着他的影子，呼之则来，挥之不去，没有他在身边就像水杯空荡荡挤不出半滴水，口渴难耐，内心焦躁。她尝试过压制这种念头，但人究竟是不能不喝水的，忍得了一时三刻，忍不到面前放置着一泓清澈的泉水，教她怎么不双手接住轻轻啜饮呢？木静姝看着学案上圈着的重点以及由林北溪书写的记号，心神飘荡，想起月初那几天和林北溪相处的情景，不由自主地往右边张望，只看到班级里的书桌，像一片上下毗邻但又彼此孤立的岛屿，左右皆空，无处可依。

    木静姝见复习得差不多，抽了个空拿出那张林北溪抄写给自己的诗再读一遍，心里回想这一路是怎么和林北溪相识相知的。最初是在聊天软件上相识的，他加了我之后第一句就问我“中国好姑娘，真的假的”，当时我就想骂他一顿，后来还是和他简短聊了几句就没然后了，之后印象比较深刻的是校运会期间他在大本营那里写稿，大家总算是有简单的交谈，到后来就是由阮灵舟向我引荐他，后续的故事就水到渠成，直到现在。这一回想勾了木静姝不少美好的回忆，她小心地将这些美好的回忆串联成一条晶莹剔透的珍珠手链，现在她觉得是时候把手链上结尾处绑紧，先把这一段美好的回忆收藏在人生抽屉里，偶尔打开看看。所以在她今晚的短篇日记里，她是这样写道：

    我觉得有负于他，不过我现在有一个补救的机会，后天就是他的生日，我想那天送他一样礼物，但现在还没想好要送什么。之前我也不知道算不算喜欢上他，但经过这个晚修后，我觉得算是明确了方向，没他在身旁，我竟然感到一丝空虚，会不自然地想到他。他这人也是的，我说让你留在自己的座位，他就真的留在座位上复习，也不会说一句“我偏要来”之类的话，也可能是他觉得需要一些空间消化今天作弊的事。他一再为我的事迁就我，甚至不惜为此改变他的原则，这一点让我非常感动，扪心自问一句换作是我，甘愿冒这么大的风险帮别人作弊吗？我做不到，只有他能做到。所以对于我和他的共同记忆里，又多出新的篇章，尽管这是不光彩的，但之于我来说，这个人值得我去寄托更多的情感，我一直在怀疑一件事，他是不是一直在计划向我表白的事，等待时机再出击。咦？等等，会不会就在他生日那天，如果真的是那样，我该作出什么反应好，是扭扭捏捏，欲迎还拒，抑或是爽快答应，与他相拥呢？这个要看他的表现了，说来我真的挺期待那个时刻到来，北溪啊北溪，你得加把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