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十六回 青面兽迷失花石纲 黄门山英雄大乱斗（中）
那杨志赶忙唤人，手忙脚乱，从船上把货物搬下。好在及时，未有损毁，却失足掉了两个兵卒，北方人不识水性，只救起一个来。
出师不利，刚出城两日，便死了一个，杨志心中，暗叫“晦气”，见货物完好，又道一声“侥幸”。他也是北方人氏，在船上有些晕头，如此更不敢再走水路，又差人寻二三十辆牛车，弄了三四个时辰方齐整，拉了满车货物南下，杨志走在车队前，阔步快行，只要赶在十天前后送到东京，交差了事。
一行人刚收了些惊吓，饶是杨志狠命催促，哪里走得快。又杨志谨慎，夜里凉快时不走，白天赶路，又专挑小路，不敢从大道经过。
夏初四五月份，天气暖湿，衣物又穿得多，即便只赶牛车，众人也走了个饥肠辘辘、浑身冒汗，满口抱怨杨志非人。
走了五六天，这一日，杨志率队正急行，身边过一群骑马的，约摸五六个，流星般自身边飞过，道路口上又停下，几人在马上换水囊饮水。
杨志眼尖，见那伙人，腰间挎着兵器，身上也没个行囊包裹，马上轻装，不知什么事，急匆匆赶路。杨志叫牛车少歇，众人赶路走得气喘吁吁，一屁股都坐在车轱辘边，吃起饼来。杨志却不理会，暗中打量那几个人，察出内中一个瘦干尖嘴的，边喝水，边向这边来看，心感不妙，不敢向前。
待那伙人走了，方才叫起众兵丁，又要改路，众人见说，个个愁苦着脸，要滴下水来，口里抱怨不停，被杨志掣出朴刀，刀杆子狠狠打了两个刺头，才委屈领命，转了个方向，与那伙人反向而行。
走了半日，傍晚时分，走到一块土坡前，忽听得马蹄声响，后方尘土飞起，又来一伙骑马的，抬头看时，领头的正是那个瘦干尖嘴的，却又是方才那群人，五七匹马，急行而过。
杨志赶忙叫众人歇脚，躲在土坡底下让路。那个瘦汉子圈回马来，问道：“赶路的军汉，往哪边走，可到大路？”
那杨志心里一惊，妆做镇定，也不搭话。马上那汉子急眼，大声骂道：“兀那黑半边脸的汉子，咱来问你话，怎的不答？”杨志知他特意寻事端，把手上朴刀一亮，喝道：“江湖里的事，你家军爷爷尽知，不愿理睬你便了，还不速退，再来找我晦气，这把钢刀倒有些寂寞！速去！”
那汉子吃杨志一喝，也不恼怒，呵呵一笑，打马与那伙人飞奔离去。杨志觑见他向土坡南边去了，忙斥醒众兵卒，快鞭打牛，火速向东走，只要与他反面的才好。
一行人急匆匆，把牛儿打得吃疼乱叫，杨志还嫌不足，嘴里咒骂众人，手中反提着刀杆子一个劲抽牛背，打得牛头乱摆，四个蹄子跃起飞奔，竟也不慢。
走半晌，忽见前边一个河堤，越不过去，只好顺河急转南下，杨志一颗心脏砰砰乱跳，自觉不妙。果不其然前方河堤上，忽一声哨响，冲下来二三十人，拿刀弄杖，要下来抢夺。杨志见状大惊，忙横刀在前，上去厮杀。
迎面砍翻两个当先的，那伙人竟好无退意，捉着刀棒喊杀过来。眼见河堤上贼人越冒越多，六七十提了大刀杀来。众兵丁只得纷纷下车，摸出兵刃厮斗，怎奈那伙人多，依仗杨志生猛，一口朴刀虎爪扑羊般，杀得来人节节后退，纷纷跑开。
杨志正待回军撤离，那伙人又转头杀来，不得已，杨志只得领众人护定牛车，与之再战。这边正在打斗，耳中听得身后来了一队马，打南边疾驰而来。
为首正是那个瘦干尖嘴汉子，领了四五十骑，双人乘鞍，马上各跳下一人，赶了牛车便向南走。余众骑马压阵慢行。
杨志暗叫一声：“不好！中计也！”急把朴刀一扫，使了一个夜战八方式，当时削去两个脑袋，鲜血咕咕。这伙强人却甚是悍勇，只打个愣神，也不后退，仍缠住杨志战斗。
杨志暗暗叫苦，急把朴刀一丢，对面当胸插死一个贼人。便往自家腰里一拽，抽出四尺长巴掌宽一口家传宝刀来，刀锋一出，寒光四射，面前奋力一劈，耳中只听“当啷”一声，将围住的两个贼人齐肩膀连刀砍断，总算杀个缺口，飞步去追。
那个瘦干汉子凶狠，也不逃命，马上取出一杆丈八蛇矛，竟迎面扑向杨志。杨志见他来的迅猛，忙就地上一滚，单刀护头，向上一挥，把那汉子蛇矛当中截断，那汉子惊呼一声：“好刀！好刀！”忙拨马南逃，追之不及。再回头时，方才那伙强人，退潮般也逃了。
杨志心内大急，忙纠合兵卒，向南拔腿追去，哪里看得见人影，一路狂奔，心中懊恼不跌，按下不表。
却说沧州太守知州冯老爷，听了杨夫人建议，心内盘算半日，打发杨志领头送花石纲。又差人叫了军中副牌军，叫做刘以敬的，押送粮食三百石，往送清风寨，但因路上强人出没，却教他沿途避开大路，先向西南，再往南下。
刘以敬领了命，不想临行前闹了痢疾，行军不得，因此荐了一个要好的人物，是冯老爷县里做官时的捕快，如今任乐陵县都头的，人称“青眼虎”李云。原来刘以敬也有私心，他与李云有些私交，算他一个师弟，知李云单刀上颇得造诣，平生不会奉承上官，在乐陵县五六年，只做个捕快。
若是寻常间必要换个副牌长去才好，眼下这桩差使，是个轻省小功劳，推荐李云来，大老爷眼前混个面熟，日后好提携他。
冯老爷听了李云别号，自忖道：“那边差了一个‘青面兽’，这里再叫一个‘青眼虎’，晦气做一堆，也是天意。”唤人去调李云来，乐陵县见老父母来书，不敢不放，急打发李云去报。
冯州见了李云相貌，暗自一笑，怪自己想错。他只道李云两眼也长胎记，不想李云身高七尺五六寸，相貌老成，没甚古怪，丢在人堆里也不好认。只两个眼睛外放青光，如镶碧玉，常爱斜眼看人，是个精明捕快，寻常人躲不及他眼光，故此叫个“青眼虎”。
当下安排李云押粮，但只交代：“沿途匪盗为患，若是遭了贼时，切莫恋战，急押粮草回城，弟兄们性命要紧。”
李云见说，心内感念，跪拜在地，道：“蒙相公重看，李云舍了一身皮肉，定要保送这趟周全。”
次日率三四十人出城，依计行路，走了两日西路，顺利过了河。又一日，调转向南去，走了两日，二次渡河，回山东地面。方过河一二日，走在一处林边，李云暗自留心，恐怕遭遇强人。正所谓听见刮风，便要下雨，怕的什么却来什么，听见一声锣响，打林内闯出一伙强人拦路，追赶李云众人，口口声声要抢粮车。
李云忙提刀来战，贼人哪是他对手，迎头斩杀两个贼人。不想身后众兵丁已跑得没影。李云大惊，不敢恋战，觑空隙槊翻一个，也夺路逃了。
向南去追众兵卒，来至一个小村，却见带的几十人，齐整整在村口立着，吃饼喝水，悠然自得。把李云气得咬牙，又不好发作，只得过来聚拢散兵，打道回府向北去。
走在半路，一个山坡前，却见一群牛拉着车吃草，粮食包滚落一地，路上地面躺了一两个人，山贼打扮，死了多时。李云心中讶异，赶上前去看时，非是自己押的那批货。命人拆开一包来看，果是粮食，布包上印的也是“沧州黎，米粮铺”六个墨字，大为怪异。
一旁两个兵丁却道：“都头，我已点了数目，足有三百多石，管他哪里来的，我等赶忙推了快走，去清风寨交差，仍是功劳一场。”
李云道：“如此也可，快走！”只得依计，忙命众人赶车速走。却不敢向南去，便往东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