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十三回 林教头搬请扑天雕 栾廷玉二打龙虎阵（中）

    林冲进得灵堂，施以婿礼，李应一楞。再细看时，见灵堂上书：“孝子扈禾携妻子云云，孝子扈成携妻子云云，孝女扈三娘，婿林冲设。”心内一惊，原来庄上众庄户，早见惯扈三娘不拘小节，又林冲神勇，率众大胜，庄户们巴不得早一日二人成亲，若三娘不如此行事，倒要怂恿劝说一番。

    只是李应初见林冲，早知他与三娘定了终身，却不想三娘行事如此豪迈，虽是一惊，又是叹服。忽想起这名儿，莫不是江湖上人口传闻的豹子头么？

    因丧事不便，只在心中十分狐疑盘算。因见林冲身高九尺，豹头环眼，白面短须，目射精光，绝是个高明武术家，心中已知个大概。

    李应只在灵前坐了半个时辰，告辞领了家人回庄，那边也打发家人，赍发丧礼去祝家庄不提。原要两不得罪。

    扈家庄丧事办了七天，扈太公下葬，并立了五六百石碑。众庄客见漫山新坟，不由感伤，感慨十数日，庄内阴阴沉沉，没甚么生气。

    停了数日，打听那边祝家庄全员举丧，诸事荒废，且栾廷玉卧床，三杰、三雄皆负伤，也不设防。

    又十五六日，头七过了几天，忽闻李家庄下帖来请，专邀扈三娘、林冲到庄内一叙。林冲讶异，不明所以。三娘道：“那个李家庄主，是个富贵即安的人，虽一手飞刀无敌，不喜争强斗狠，没甚么心肺。郎君且随我去便是。”

    林冲心中仍是疑惑，向公孙胜讨疾风咒符箓，公孙胜笑道：“林教头去便去，要这物事作甚。”

    林冲道：“哥哥不知，我心虑那李应，上次随祝家庄来攻我，虽未进庄，毕竟两下结盟。特邀我与三娘同去，唯恐有诈。”

    公孙胜道：“我观此人气象，是个正人君子，贤弟放宽心去，不碍事。”

    林冲闻言，心稍安，反观三娘，一往无前，领了两个家人便行。

    转出庄外，不过二十里路，已至李家庄。几人随李家庄丁过盘山路，传林过溪，来至一片大田。李家庄景色，与祝家庄、扈家庄别样不同。三庄联合，相隔三十余里，祝、扈两家倚山而建，盘住几个山坡、险峰，那李家庄在两家中间，只在山谷处居住。谷内积了偌大一片水，广有十几里，阔有三四里，下游两条河，一至扈家庄外，一至祝家庄外，两岸沃田千顷，皆属李应，近河之利，田土更肥。

    因此李家庄乃依山傍水之势，比较那两家，靓色美景，过之而无不及。庄外看时，沿路设寨，缘河建哨，外挖深池，内设石墙，围住一片青瓦屋，内中几个店房，延绵不绝，占满山谷，中间高高几座楼，竖起杆红底大旗，曰：“大宋山东李”，是李应的住处。

    早有李家庄十七八个人，出庄四五里相迎，送至李应住处。李应门前等候多时。

    见过施礼，入大堂稳坐，扈三娘大咧咧上位坐着，倒把林冲坐了下座，林冲全不为意。李应道：“此前受祝家庄邀，面皮上受迫，与他打了个帮场，不想竟流血百里。所幸贤妹庄内将猛丁强，竟能大胜。那日丧事之中，不便提及。今日特邀二位到府一叙，李应告罪。”

    扈三娘道：“李庄主事出无奈，大兄已说与我等知晓，况李庄主日前并未踏入扈家庄半步，何罪之有。那祝家人众势大，常强夺豪取，方圆一二百里，哪个不知？如此不过人之常情罢。”

    李应道：“三娘所言甚是。如今这情势，难以化仇，李家庄向来只会务农课桑，庄里农户不会争斗，只守谷中。”

    话及亡人，稍显沉重。几人闲聊片刻。李应又道：“我素知三娘为人，仗义任侠，不拘小礼。恕李应唐突，这一位林官人，日前见以婿称，可是太公临行前，将三娘托付于他？父母之命，故有此称？”

    三娘心道：“果然为我家林郎。”道：“李庄主所言不错了，我与林郎已定终身，尚未行礼，却非是父母所托，全凭我二人主意罢。”

    那李应听了，略略一怔，又笑道：“果然女中豪杰，便是男儿也不能如此，我等世俗人总是繁文缛节牵羁，不能随心从愿。”

    林冲记起先前三娘的心结，忙道：“李庄主所言甚是，三娘与我意趣相投，林冲无父母，三娘洒脱，我二人自定此生，扈太公未加阻拦，临行时虽也未有托付，心意如此，庄人皆知。”

    说罢，见三娘向他一乐，在心里暗笑：“果然是个呆子”。

    那李应正等林冲搭话，道：“也是一段奇闻了。所奇者，我这位贤妹，自幼是个天地管不住，神鬼见愁的女巾帼，若说是一眼定终身，我不稀奇，所怪者，竟是何人与之匹配。今日一见，林冲贤弟果然英雄人物，听闻那日争斗，多有依仗，不知林贤弟何方人士，师从哪门？”

    林冲与三娘相视一眼，各自心道：“这便来了。”

    却原来这李庄主，乃是一个蜜里生，蜜里长的。其父老庄主时，李家庄不过百来户人，算不得大庄，因占着一片好山好水，老李庄主勤耕苦种，二十年足有千把户。

    后老李庄主奋斗事业，以致四十岁方娶妻生子，再十三四年，积劳成疾，五十五岁上去了，留下个金山银海的李家庄。也是两国交兵，河北人马下难，又三两年时间，竟落了四五千户人家，开田二千余顷，马市、铁铺、药店、酒庄，无所不有，富贵热闹，胜过寻常镇甸。

    李应自降生，不懂得苦的滋味，没有过愁，未犯过难，家人勤谨，妻子和睦，只痴心习武好练。也把大山走遍，名师拜了三五个，学了手精妙枪法。那还不出奇，他有飞刀五把，甚是要命，普天下若说打飞刀，他也不曾服谁。

    这样一个武痴，灵堂上见了林冲的名字，想起去年东京城内，听得有人今日说林冲，明日豹子头，夸得他枪棒天下无双。李应技痒难耐，原要去拜会，怎料出了大事，京师城门闭了三天。李应终不得会林冲。

    故今日见了，那肯放回，一路把话领至此处，林冲大方道：“去岁东京城里闹了场乱子，曾在八十万禁军里做过枪棒教头，小可林冲的便是，江湖人送个小名儿叫‘豹子头’。”

    那李应心中早知，故作惊讶，站起身道：“啊呀，莫不真是东京城万人传遍的八十万禁军枪棒头一名林教头，果真到我庄上了？”

    林冲略有些面皮薄，站起来叉手施礼，道：“正是在下。”

    那李应自见了林冲的名姓，听说他的事迹，日思夜想，在家里一天也坐不稳，等了十几日，已瘦了三五斤，头七过后，又苦苦捱了几天，赶忙差人下帖请来。一早胡乱填了几口吃食，巴巴站在庄门望着。

    方才耐着性子，等林冲认个话头，好容易见他把实情托出，也是心急，过来一把捧住林冲双手，道：“林教头好叫我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