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十三回 林教头搬请扑天雕 栾廷玉二打龙虎阵（上）

    话说祝家庄的教师爷栾廷玉，得祝朝奉令，率六七千人，杀奔扈家庄。屡遭陷阱，盘山路外，又折了祝虎八百庄丁，他却不知。

    此刻栾廷玉在庄外村上，指挥三雄，随令杀奔庄内，越过庄门，竟无甚么阻拦，陷阱也没半个，栾廷玉却愈发小心。正踟蹰时，面前瞅见一队黄衣黄盾庄丁，约摸也二百人，在前边不紧不慢射箭。栾廷玉打马在前，教三雄分兵去追，因祝家庄人常来扈家庄，庄里屋舍建筑，熟知十分七八。

    却不知怎的，那伙人看似老迈，忽地脚底升出紫烟，步履加快，转眼没影。

    再要追时，不测已转至身后，以树为盾，又放了一场箭，背后无防，竟死伤四五十人。那栾廷玉吃两三轮亏，不敢再分兵，只集结一处，势要围杀。却死活赶他不上，叫他放了风筝，三回五次射杀二三百庄丁，耽误半个时辰，再不见那伙人影。众人挤在一堆，四周盾牌围住，缓步向前，不敢造次。

    栾廷玉叫道：“三雄何在！”祝家三雄甲胄一抖，打马上前，见栾廷玉道：“你三人领五百骑兵，四处点火，不信逼不出他！”

    三人领命，点起火把，四处寻草房、秸垛纵起火来，霎时间浓烟滚滚，热浪冲面，此时日已向西，山上风大，风送火势，一时间照得庄内如同白昼。

    原来祝家庄这伙人，果真记吃不记打，方点了一会，一二百房屋起火。只听见西边一股雷云，飞鸟般过来，照火起处下起瓢泼的雨，顷刻间烟消火灭。惊得众人目瞪口呆，那股云未散，只盯住祝家庄众人下个不停，雨如倒桶，浇了众人一个透湿，方才罢住。

    雨住时，栾廷玉抬头看，夕阳光下，山峰处一杆杏黄旗高挑，却不是方才拿二百黄衣人，在山顶摇旗挥舞。

    栾廷玉大喜，道：“汝不知三国街亭马谡之祸也？”

    忙令众人：“那山上乃是贼首！速速围住山峰，捉拿住他，剿灭扈家庄！”

    教祝萌领余众围住山脚，自领一千兵，登山去捉公孙胜。不料那山上光秃秃，被大雨浇透，已是泥泞难行，举步三上两下，滚山摔死也有七八人。

    栾廷玉咬住牙，以枪杵地，约摸小半个时辰，爬将上去。得到山顶，不见动静，点起火把看时，哪里是什么庄丁，却是二百草人，里面圈了十二三只羊，捆住嘴口，拴在大旗杆下，背上插满黄旗，山下看着摇动，原来是羊群乱走。

    气得栾廷玉咬破双唇，目眦欲裂。往山下看时，扈家庄内外一览无余，果然一处好军所。只见庄外村中，几彪五色旗人马，已把祝家庄人杀得大败，哭娘喊爹逃了。山下祝萌怯战，也悄悄夺路走了。

    一边祝胜、祝立见状，已失心疯般，挥刀剁翻羊儿，十几个羊头滚下山去，又要举刀砍那杆旗，栾廷玉大惊，忙大喊一声：“不好！且住！”

    喊话不及，祝胜已将大旗剁折。只听得山底下，扈家庄丁不测何时已围了过来，山底把守住，见大旗倒下，齐声高喊：“祝家马谡会妙算，枪棒无敌能杀羊！”

    栾廷玉听了，腹内气血翻涌，两脚有些站不稳。转头瞥见山顶上拥挤一二千人，浑身湿漉漉，落汤鸡般，太阳西沉，起了大风，方值春夏交接，夜间寒冻，众庄丁不住打摆，口中哭嚎。

    栾廷玉想起今早出发时分，何等意气，怎料半日被杀得溃败，见此情景何堪，一阵晚风袭来，凉意上涌，打个哆嗦，只觉头晕目眩，手中点钢枪扔在地上，嘴里喷出一口鲜血，昏倒在地。

    祝家兄弟见状，忙抢过来，抱住老师，眼里垂下泪来，心中对扈家庄三娘、林冲、公孙胜人等，加了十二分恨意。

    山底下，扈家庄人庆功，火把齐举，烹羊宰鸡，酒味似飘上山来，勾得庄丁围在山边向下不住看。忽听得几个庄丁齐喊：“来了救兵！来了救兵！”

    那栾廷玉昏迷当中，听得喊叫，猛睁开眼，挣扎推开众人，见一彪人马打着一杆白底大旗，火把下分明写的“祝”字，已杀到山底。他还不十分相信，恐怕是公孙胜诡计。又听得山下大喊：“老师趁夜下山！祝萌祝彪来也！”听得分明，确是二人声音，忙整顿山上众人，以臀着地，从山后滑坡而下，摔死摔伤无数。

    山下众人接应，与栾廷玉一匹马，且战且退，扈家庄白日里杀得疲乏，不期来了援兵，公孙胜道：“诸位贤弟，穷寇莫追。”便作罢回庄，饮酒庆功不提。

    栾廷玉在马上，昏头转向，被三个徒弟保着，狼狈回庄。祝朝奉见状大惊失色，吓得两手哆嗦。他白日见三杰回庄，铩羽而归，还道栾教师在扈家庄血战，仍待凯旋，不期竟落得吐血而还，那祝朝奉人虽吝啬，三子三侄拜在他门下，素知栾廷玉枪棒无敌，又能筹划，对他极为敬重。眼下如此，不免得伤心落泪。

    又见去时五六千人，回来四千余人，内中伤了一半，竟死伤甚重，看一眼栾廷玉，看一眼几个子侄，不免老泪纵横，坐地嚎啕。

    当下安排疗养伤员，栾廷玉被气吐血，已伤及元气，一养四五个月不敢擅动。

    话分两头。却说公孙胜设计，三娘、林冲等人努力，拼得一场大胜，当夜庆祝，次日清点，死伤五六百人，扈太公闻讯，竟一命呼呜。

    太公灵堂摆下，依三娘之意，旁设大小灵堂、牌位，无论贵贱，一并设醮超度。于是乎扈家庄阖庄举哀，白缟遍地。

    李家庄李应，这几日做如针毡。一则两个邻庄大战，已非是寻常械斗，竟死伤一二千人；二则眼下河北军事紧急，边乱丛生，三庄联合，本意御敌，如今倒了两个，倘若北国入境，如何是好，三则官府无能，竟不闻不问，只上报辽兵来袭。得扈太公凶问，更不自安，思量半日，备了礼，亲自往吊。

    三娘、林冲等人，知李应来吊唁，在庄门迎客。只见庄外一人，十几个李家庄丁同着，向桥头走来，忙向前施礼，只见那人端的好气概，有诗为证：

    鹘眼鹰睛头似虎,燕颔猿臂狼腰,疏财仗义结英豪。

    爱骑雪白马,喜着绛红袍。背上飞刀藏五把,点钢枪斜嵌银条,性刚谁敢犯分毫。李应真壮士,名号“扑天雕”。

    林冲见他身高八尺开外，体型雄伟，虎头方唇，果然是个富贵模样。

    那李应素常最喜红袍，今日因来吊唁，换了一身素装，飞刀也不曾带，钢枪也未拿，到桥头施礼，口称：“贤妹，节哀。”庄内知客便在桥头，点了几百炸的鞭炮。

    李应入得庄内，扈禾、扈成在侧，一一施礼，上太公灵位前设香下拜，又转头看时，摆了几百灵牌，一时心动，跪倒磕了几个头。众庄户见他不分贵贱，一一作了礼，都把他高看了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