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回 高老二苦尽得机缘 罗真人点化申无咎(上)
话说林冲、申无咎与高廉等人大战一场,林父身亡,蒋益毙命,高廉判个过盛于功,落了个革职了事。
高廉心中亦无所恋,即刻打点行囊,装了一应事物,忙离京而去,不止一日,回了汝州老家,便锁门谢客,更不出门。
那高廉的二哥,唤作高俅的,原在京中高廉别院养伤,果真如那凶神所说,两月过了才好。刚能下地,他素来无什么正经事,又躺了两个多月,身上早一文不名,琢磨着混个营生,思索半月,越发萧索。这一日在家摆弄骰盅,猛地想起一个亲戚,唤作柳世权的,在淮西临淮州开了一个赌坊。
那柳世权平生好吃懒做,年青时占过山头,做过五几年大王,抢家夺舍,颇攒了些家资,又有些江湖人气,会拳脚枪棒,三四十岁上,就金盆洗手,在临淮州开了个赌坊,专招纳四方干隔涝汉子。一来二去,未三年,竟成临淮州最大场子,养了一百多打下手的。
那高俅披星戴月,新伤刚好,走了半个月才到。托在柳世权家,柳世权因知高俅非是能成事的,也不十分把他看重,见他会些棍棒拳脚,并懂得赌坊的手段,安排他做了个赌场的管事。高俅缩头在柳世权家住了三四年。
后那高俅攒了些散碎银钱,耐不住赌性,把三四年的身家输了精光。做手脚时,与人口角争执,险些打出人命,苦主告到州县,要差人拿他。柳世权见状,为全亲戚情义,急忙收拾些人事盘缠,赍发高俅回老家避一避风头。
当时高俅辞了柳世权,背上包裹,离了临淮州,迤逦回到汝州。也别无去处,径投高廉处。
高廉这几年在家,潜心研道,把那柄紫金葫芦里神水试了一滴,也摸出些名堂,法力大增,便晓得里面的厉害。近日里就要再试一滴。
见高俅来,知道他是个帮闲浪荡子,恐怕留他住在家中,又惹得老婆孩子不悦。但又拗不过堂兄弟亲情,权且告了乡佬、里正,在老房旁又给他修一个小屋。
那高俅在乡里闲住,每日无非赶狗摸鸡,真个是日出而作,日落而归。那高俅也其实聪明伶俐,当初在东京城时,颇学了些市井玩意,吹弹歌舞,相扑玩耍,行商走贩无所不学,无一能精。
在这乡野之地,惹得乡里一帮十五六岁的娃娃都痴迷跟着学坏,每日邀三喝五在一起赌骰子,吃酒刷了,也兼切磋些拳脚,三五天就惹得村里村外的打仗,见人结婚时,更纠结群少去邻村偷人衣服。每日里出告的乡民踏破了高廉家门槛。
那高廉也不堪其扰,独自躲出,情愿在山洞阴潮之地独居,每日里仍修炼神水。
后来几年,哲宗天子因拜南郊,感谢风调雨顺,边开恩大赦天下。
那高俅在汝州老家,听闻消息,便思量要回东京。高廉闻说,喜不自禁,巴不得他立时便走,思量给他条出路好叫他早早离去,忙写了一封书信,教他投在东京金梁桥下开药铺的董将士那里,托妻子与他书信,并十两路费。
高俅在家收拾行囊,竟有二三个村里青年要同去,被家大人扯住耳朵,一顿骂回家作罢。正踌躇时,得嫂嫂给的书信、盘缠,又嘱咐高俅在京仍住高廉那所别院。
高俅得了书信盘费,心怀感激,因想起这几年在乡里的为人,自感为高廉添了诸多麻烦,竟生了些不安的心,思索一夜,放了行囊,独自上山去寻高廉,要当面辞别。
这高廉自小修道,乡里都别样对待,也尽知高廉如今是山上的神仙,没人去招惹打扰他清修。唯高俅几次代嫂嫂送过吃食去,因此晓得路。
那高俅也披荆斩棘,顺着陡峭山路上去,到一个绿树环遮的洞口,却不见高廉。
原来那高廉此前服用神水时,须一年方能化于体内,这些日又服用神水,已是第八滴,自觉内化颇快,又有精进,正外出炼魔。因想着高俅昨日已离乡返京,不曾设备,被那高俅如入无人之地。
高俅进得洞中,左也摸摸,右也看看,当时见那斗大的葫芦儿,却不是当初申无咎的么,心中大喜。忙拿在手中,又想:“当初险些丧命他手,也不得打开一看,如今如何落到三弟手中,看来世事终有因果,又在我手里,且开来一看。”
把那葫芦摇一摇,掀开口子,立时闻见清气扑鼻,如沁脾肺。原来高俅市井里面磨滚,五脏浑浊,闻着神水气味,自比他人更胜一层。
他不晓得神水用法,把葫芦倒过来,掼两掼,把神水竟滴到地下。因见那神水兰幽幽的,忙跪地伸手指去沾了半滴,送入口中,霎时觉得神清目朗,把那些平时弄不通的做老千招数,踢球的步眼,吹弹的谱子,记得无比清明。本来半吊子的工夫,如今通了,原本已熟的活计,现今当世无双。
于是心中叹道:“难怪那日矮汉形如妖魅,也难怪三弟独自躲在山中,却在享受这等妙物,不与我等共飨,我却还道他待我不薄,思量来辞别,想他作甚。”
又看那地上,已没了甚么踪影,道一声:“可惜”。就把那葫芦上珍珠尽数抠了去,急匆匆下山,背了行囊,大摇大摆回了京都。
到东京至董家下了书。董将士一见高俅和来信,自腹内寻思:“我以往认得此人,是个帮闲的破落户,没品行德信的人,当初在柳世权处就听说险些被缉拿,要被断配的人。我这家中老小甚多,如何留的他?”
又当时受过高廉的恩典,拗不过面皮,留在家招待十数日,再修一封贴,对高俅说:“我这里家下萤火之光,照人不亮,恐误了组下前程。我转荐足下与小苏学士处,久后得个好出身,足下意内如何?”
高俅大喜,谢了董将士。董生差人拿着书简,把高俅领至学士府内,小苏学士出来见了高俅,看明来意,心下暗想:“我这里清净学堂,如何容得下他?因前端老苏学士病中,受了董店主的照承,驳不开脸面,不如做个人情,荐他去驸马王晋卿府里,他那里帮闲的多一个不多,喜欢这样吹打胡闹的人。”
当时留高俅住了一夜,次日备书一封,送高俅去小王都太尉处。
这太尉是哲宗皇帝妹夫,神宗皇帝的驸马,喜欢伶俐好耍的人物,又见是小苏学士送来的,自认他目染风流,便喜欢。随即回帖留下任用。
忽一日,太尉西郊狩猎,请了小舅子端王同往,新收的高俅,也一并携去。
到次日天明,那端王果然来了,高俅在侧旁看时,只见那端王头戴软沙唐巾,身穿紫绣龙袍,腰细文武双穗丝绦,十几个小黄门簇拥着到府,就一同前往猎场。
这一场陪同,也是高俅合当发迹,时运到来,就此一步登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