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追逐与杀戮——终篇
沿途花草残败，初晨挟着寒露落在枯萎花丛里。巨大的惊吓过后五感渐渐回笼，林谌抱着手，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阵微末寒意。
半晌后，林谌闷哑着嗓子唤道：“陆渐！”
陆渐大步流星地走在前头，听见自己名字，疑惑地回过头。
林谌不知道为什么就想喊一喊他，也没想到他真的会听见，面对上他的目光，当即表现得有些无措，只好支吾着整理措辞，随意说道：“我有点冷。”
“靠。”陆渐紧绷的神色一松，笑骂了一句，“你一大老爷们怎么这么娇气。”说着作势去脱自己的外套，边脱边往林谌那边靠近，一边还喋喋不休：“我就这一件可以松脱，多了没有，还是冷你就自己冻死吧。”
外套披在林谌的身上，陆渐身上的温度和香味还未散去，一时间包裹住林谌，融化了他经历了这么多以后冻结的思绪。
“我们这算是改变了结局了吗？”林谌看向初生的太阳，缓缓地问道。
“是吧，我觉得是。”陆渐哈着气，简短地回答。他陡然松了件衣服，脱完以后才发觉这天气是神他娘的冷，又不好意思再问林谌要回来，只能偷偷地搓着手发热。
“你说原本的结局应该是什么？”林谌扭头看向他，一本正经地道，“那个小男孩最后会怎么样呢？”
“不知道。”陆渐耸肩，看向林谌脸的目光带了点意味深长。
原本的结局么？
陆渐突然想到那个小男孩在房间里对他说的话，本来只有语无伦次，意义不明的几句，却也能让陆渐差不多猜到剧情原本的走向。
“我躲在床下。”
“我看到了院长在做饭。”
“院长躺在地上，阿姨说不放过我。”
“房间里好黑，小小很饿，后面阿姨就不给送饭了……是叔叔阿姨救了我。”
“他们说，以后他们就是小小的爸爸妈妈了，爸爸妈妈，以后小小有了。”
只有这么短短几句，陆渐几乎艰难地和这个自闭的孩子交涉沟通了半个小时，他使出毕生所学，也没能再从他嘴里套出更多信息。
可幸好这些就已经够了。
大概可以推断出，这个男孩是在玩捉迷藏的时候偶然躲在了院长办公室的床底下，又是偶然发现了那个隐蔽的地下室，见到了院长杀人的一幕。孩子的思想纯洁简单，单纯地以为院长只是在做饭。
接着便像林谌经历过的那样，被院长关起来，亲眼目睹女人和院长残杀的一幕。
因为他目睹了全过程，女人害怕事情败露，于是把他关进了没人知道的小黑屋，然后再畏罪自焚，这场杀戮和罪恶随着那场大火而彻底消失殆尽。
孩子口中的叔叔和阿姨……
陆渐摸着下巴，回忆得正出神，全然没听见林谌在叫他。直到林谌的巴掌已经呼上了他的脑袋，他才后知后觉地把思绪拉回了现实世界。
“怎么叫不应？”林谌皱着眉头，神情不悦。
“什么事？”
“我说，这座孤儿院焚毁了，那那群本来住在这里的小孩子呢？”
“那当然是被一起烧死了咯！”陆渐支着脑袋，戏谑地看他，见他神色略微有些惊愕，才意识到林谌原来这么信任自己说的话，当即摆正了吊儿郎当的神色，端正道：“应该是被好心人领养了，这孤儿院规模并不大，收养的孩子应该也不多。没人收养还可以送去其他的福利院，怎么可能真的烧死呢，一条条活泼可爱的生命啊。”
“嗯。”林谌郑重点头，目光朝着山下。密林从森的重重掩映之下，警车的影子在林间小道上若隐若现，急促的呼啸传出很远。
“那个女人愿意自首，这点看着也不像是那种滥杀无辜的人。”
“是吧。”陆渐云淡风轻地应了一句，双手插在腰间，附和道：“我也觉得。”
“那我们现在完成了任务可以出去了吧？”林谌说到这里，明显来了干劲，眼睛都有神了许多。
“嗯。”陆渐笑道：“那还得看你聪不聪明，自己能不能在有限的时间里找到出口。”
林谌微微颔首，神情有些骄傲：“我当然能，我心里有数。”
“在哪里？”陆渐支着手，好整以暇道。
林谌没回答，领着陆渐往他们住的那栋楼里去，他先是进了铁门，到达楼道里，然后手掌握上铁门的门锁，用力拉开。
霎时间光芒万丈，暖黄阳光照亮了整条楼道。林谌站在光明的中心，表情是劫后余生的惊讶和欣喜。
“你看吧，我就说我知道。”
陆渐的手腕被林谌温热的手掌覆住，接着一道力道把他拉了出去。
两人最后以叠罗汉的姿势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林谌被陆渐压住，动弹不得，反应过来后照着陆渐的脑门就是一巴掌。
“靠！你自己把我拉着出来的！”陆渐挨了打，立即反应过来，忙从林谌身上爬起，叫嚷着控诉道。
刚刚的姿势实在是过于羞耻，林谌此时脸憋得通红，也顾不得什么分寸，当即同他对喊了起来，“我拉着你是怕你没反应过来死里边！你自己不会躲着点吗？你是木头吗？”
“我tm……”陆渐捏着拳头，被林谌的强词夺理气笑了，一句辩驳的话都说不出来，只得苦笑着顺他的话：“行，我的错我的错！我没反应过来，我就是傻，就是故意的，我馋你身子非得给你压这么一下。好不好？满意了吗我的大少爷！”
前几句林谌听着还算满意，正要夸他终于说了句好听话时，又陡然听到他接下来的那句馋你身子，气的隔夜饭涌上来，当即拔高音量骂道：“靠！陆渐你好好说话！变态啊！”
陆渐闻言也凛下脸色，气氛一时间剑拔弩张，然而战火还没烧起来，两人就都泄了气，互相对望着像傻狗一样乐呵起来。
都是被气笑的，这点两人还算有点默契。
两人笑了一阵儿，陆渐支起身子，说道：“话说你是怎么知道铁门就是出口的”
林谌平复了心情，缓慢说道：“我们进去的时候就是因为我打开了一扇门，况且……”他顿了顿，又道：“在故事里的设定就是一来到铁门面前，所有追杀的怪物都会消失。而且那世界里的小男孩曾经反复对我说“小小要逃出去”，由此我想到这扇铁门是不是代表了什么特殊的含义。”
“就像是希望…或者其他什么的，总之它不简单就是了。如果出口和入口一样，一定是一扇门的话，除了它我想不到别的地方。”
“而且得是从里面往外打开才奏效，毕竟是逃出去嘛。”林谌把“出去”两个字咬得很重，说完淡淡地笑了。
陆渐意味不明地看着他的脸，沉默了半晌后也笑了，他向林谌竖起大拇指，由衷说道：“你真的很聪明，尽管害怕也没能影响你的思考判断。”
“这真的很不错，你天生就是为这个世界而存在的，你和它很合拍。”
林谌白他一眼，用手捅陆渐的肚子，说道：“我并不想和它合拍！”
“哈哈哈，好的，好的。”
“我成功完成了任务，所以我自由了吗？”
“没呢。”陆渐给他倒了杯水，说道：“这个世界哪有那么好出去的，这不还只是完成了一个世界呢吗？我早就说过了，这个世界有多少个分支还从没有人知道呢。”
林谌不解皱眉，咕哝道：“那现在我现在不是就在我刚来的地方吗？”
“是这样没错。”陆渐笑眯眯的，云淡风轻道：“可你还是不能出去哦。我记得我告诉过你，我已经是一个死人了，只能存活于这个虚拟世界里，而你现在还能看见活生生的我，和我说话，当然证明了你还没能成功通过所有的考验啊。”
“你还无法回到现实世界啊。”
林谌急了，思绪在脑海中打架，他猛的站起身，说道：“可是我刚来就看见了了!还没进入世界就看见你了！”
“那是因为你从进入这家医院开始，就已经进入了这个虚拟的世界。”面对林谌的焦急质问，陆渐始终保持一种漫不经心的态度，耐心地回答他的问题。“我作为你的引路人，当然是要引导你进入这个世界的，不见面可不行。”
……
气氛凝固，林谌脸色紧绷，看向陆渐的眸光寒历如刀，后者双手插兜，漠然回视。方才和洽温馨的氛围仿佛都是虚假。
对峙了一会儿，半晌后林谌叹了口气，颓然地跌在床上。
他垂下脑袋，长发散在脸颊两侧，挡住了他越来越阴沉的脸色。“所有进入你们医院的病患都会被你们带进那个世界去经历那样的事吗？”
“当然不是。”陆渐回答道。
陆渐云淡风轻却又理所应当的语气惹得林谌更为烦躁，宛若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他顿时泄了气，林谌揉着眉心，戾气郁结不开，音量陡然拔高了几分。“所以为什么是我”
陆渐看着他反常的举动，微不可察地吁了口气，宽厚手掌覆上他的头顶。
“付出那么多努力却被告知仍然没办法获得自由，你一时间接受不了也正常，我们选中你自然是因为你身上有特别的地方。”他顿了顿，收敛了自己平日常带的调笑语气，郑重其事道：“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害你的，你所经历的故事绝对是对你有益处的一场冒险。”
“你先摆平心态，平复心情，我希望你能愿意相信我。”
“我说过会带你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