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天香赛的决赛定在了中秋，到了那天，云唐的人家结饰台榭，集亲眷治酒肴、品团圆饼，外地客人也三五成群、争占花楼。
天香楼倒是比前几天清冷了些，因为今天便是天香赛决赛，天香楼被侍卫围了里三层和外三层，闲杂人等根本无法靠近。
“咚咚咚。”
一间屋子前，一绿衣丫鬟在敲门，“翠翠姑娘，轮到您排练了。”
翠翠开门走了出来，她看起来面若寒霜，跟平日里很不一样。
绿衣丫鬟还以为她是紧张，安慰道：“姑娘莫担忧，现在咱们就去熟悉台子，定不会出差错。”
翠翠点了点头：“嗯。”
等她们到了舞台，上面竟然有人，那人咿呀咿呀地唱着歌，十分忘我。
绿衣丫鬟有些着急，冲另一个矮个丫鬟道：“怎么回事？你们时间不是到了吗？该翠翠姑娘了。”
矮个丫鬟也很无奈：“莺歌儿姑娘不听，我有什么办法？”
台上正是这次三甲之一莺歌儿，是专门从外地来参赛的，她长得貌美，歌也很甜，拉走了云唐当地不少绢花。
绿衣丫鬟瞄了翠翠一眼，发现她竟然没有生气，正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台上，看得投入。她心想，柳妈妈总说自己的女儿脾气爆，没想到人家很识大体，没在今天闹起来。
那莺歌儿在台上唱，眼睛却看着台下，她声音一转，走到台前，眼神挑衅，哪知翠翠却不接招，就那么看着她，直看得她没了底气，草草收了尾。
绿衣丫鬟见她演完，忙对翠翠道：“姑娘，该你了。”
翠翠点头，走上台去，那莺歌儿却不下台，绿衣丫鬟为难道：“莺歌儿姑娘，翠翠姑娘要跳舞了。”
莺歌儿挑眉：“我就站在这儿，又不碍着她。”
翠翠视她为无物，直接请乐师们奏乐，音乐一起，她便整个人都不一样了，眼儿勾人、舞蹈更勾人，整个人媚色天成，哪怕莺歌儿看不上她的艳舞，却也不得不承认，跳舞中的翠翠，像是妖精一般。
一曲舞毕，绿衣丫鬟拍手：“姑娘，跳得好，只是你后面的动作偏台了。”
音乐起，翠翠又跳了第二遍，只是这这次她犯了一模一样的问题。
绿衣丫鬟说：“姑娘莫紧张。”
她细心给翠翠讲哪个位置是正的，还帮她做了标记，让她再练一次。
哪知翠翠却说：“不用练了，结果都一样。”
因为根本不是她的舞蹈偏了，而是翠翠给她表演时的舞台和这个舞台不一样。她压根不是真的会跳舞，只是模拟重现了翠翠的动作，所以她没法改。
没错，这个翠翠压根就不是翠翠本人，而是涂灵假扮的。
莺歌儿笑了：“我还当你有多厉害呢，原来连位置都走不好，你是怎么进三甲的？”
涂灵没理她。
莺歌儿话便更多了：“听说连你母亲都不看好你的，想要捧一个叫金灵的大美人。听说那个大美人在人群中熠熠生辉，一眼就让人魂牵梦萦，却不知道怎么得罪了小侯爷，被赶出了比赛。现在想来，不会是你动的手脚吧？”
涂灵充满了疑惑，金灵，不就是她吗？
她这么普通，怎么能在人群中熠熠生辉，一眼就让人魂牵梦萦？
“如果是，那真是要感谢你，这样我就能稳坐榜眼。”莺歌儿捂嘴笑道，“说到底，这个比赛不就是看谁美吗？尤其是在才艺还不怎么样的情况下。”
这完全是在嘲讽翠翠长得不好看，才艺也不行，临时照顾翠翠的莺歌儿听了都觉得生气，但是翠翠却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转身离开，反倒将莺歌儿气的不行。
绿衣女子忙跟上翠翠，心想，柳妈妈说的当不得真，她就没有见过比翠翠脾气更好的姑娘了，这样都能算暴脾气，谁才能算好脾气？
天香楼一共有三座楼，主楼中牡楼是今天的主会场，也是刚刚涂灵排练地方。
东兰楼住着皇帝和皇子们，西梅楼才是花魁三甲和其他人员住的。
回到了屋，绿衣丫鬟道：“姑娘，还有些时间，您先休息会儿，到时候要梳妆打扮了，我再来叫您。”
涂灵点了点头，等丫鬟走了，她就坐在窗前，竖着耳朵监视着外面动静。
为了知道天香赛的真相，也为了不让柳娘子和翠翠陷入危险，怀殊和涂灵伪装成二人的模样，混进了天香楼。这翠翠是涂灵扮的，翠翠的母亲柳娘子，自然轮到怀殊。
怀殊这一天可不好受，从早到晚：
“柳妈妈，您再看看这版流程。”
“柳妈妈，莺姑娘的头饰不见了，现在大发雷霆。”
“柳妈妈，御厨说他们带来的食物少了一袋，非说是我们天香楼的人偷的。”
这一声声‘柳妈妈’叫得怀殊头都大了，以前觉得老鸨就是个拉皮条的，没想到要处理这么多事。
好在柳妈妈提前让怀殊认了人，也预估了大概会发生的事，加上怀殊头脑也灵活，还是能应付过来。
估摸要到了时间，怀殊偷偷溜到了翠翠的房间。
涂灵见了他，老老实实地喊了声“柳妈妈”。
虽然柳娘子和翠翠母女已经冰释前嫌，但在外界眼中还是不和的。
没多久，两人的外貌模糊了起来，变回了原本的模样。
这易容符虽然好用，但是只维持得了一个时辰，而且要保证效果的话，得用到所变之人的心头血，怀殊也不敢多取。
看见怀殊变回原来的模样，涂灵松了口气，她觉得这个法术实在是太可怕了，怀殊的各项特征变得和柳娘子一模一样，让她根本识别不出来。
怀殊问道：“有什么比较特别的情况？”
涂灵歪了歪头：“有三个。”
怀殊说：“说来听听。”
涂灵讲道：“你走后不久，莺歌儿来找了我。”
怀殊问：“她找你做什么？”
涂灵如实说：“不知道，她先敲的鹿韭的门，鹿韭的丫鬟说鹿韭要休息，她便来敲我的门，说了很多废话。”
怀殊问：“那你怎么回她？”
涂灵说：“啊、恩、哦，然后她很生气，骂了好久才离开。”
怀殊忍俊。
怀殊又问：“第二件是？”
涂灵道：“有人因为五仁月饼吵了起来。一人说大皇子喜欢吃五仁月饼，今晚宴会上必须出现五仁月饼，另一个人说三皇子最讨厌五仁月饼，五仁月饼绝对不能出现，两人吵了好久，最后请来了以位公公。那位公公说今晚的月饼由皇上来准备，两人才熄了火。”
怀殊失笑：“早就听说皇子们之间多有不和，尤其是大皇子和三皇子，没想到竟然会为了五仁月饼吵起来。”
涂灵纠正道：“不是大皇子和三皇子吵起来。”
怀殊摇了摇头：“不是他们本人，那也是他们手下的人，他们的态度反映的就是皇子的态度。姚永丰没立太子，这些皇子真是牟足了劲在斗，好在姚永丰压得住他们。”怀殊感叹了下，又问：“最后一件是？”
涂灵说：“这件事不知道算不算，它不特别，只是让我很不解。”
怀殊更好奇了：“什么事，竟然能让你说出‘很不解’？”
涂灵如实说道：“刚刚我去练舞，莺歌儿提到了金灵，说她在人群中熠熠生辉，一眼就让人魂牵梦萦。”
怀殊忙问：“她怎么会提到金灵？”
涂灵将事情从头叙述了一遍，怀殊笑道：“应该是当时她来找你，你的态度惹了她不快，她在找你麻烦。你为什么会觉得不解？”
涂灵道：“因为她说金灵‘在人群中熠熠生辉，一眼就让人魂牵梦萦’，但是金灵不就是我吗？我不是大众脸吗？”
怀殊盯着她的杏脸桃腮，他艰难地开了口，“什么，大众脸？”
涂灵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对，我的脸是最常使用的脸型微调，是毫无疑问的大众脸，她们怎么能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我，还说我让人魂牵梦萦，我觉得这不正常。”
怀殊说：“……我觉得你才不正常。你都长成这样了，不说凡界了，修界第一美人也使得，别人怎么可能忘？”
涂灵区分道：“长得美是长得美，长得普通是长得普通，这两个不一样。”
怀殊伸出手，摸了摸涂灵的额头，自言自语道：“凉得很，没烧啊，怎么说起胡话来了。”
涂灵重新扫描了自己的建模，认真道：“我没有说胡话，我知道我好看，因为我的脸型是最受欢迎的脸型，但就是因为最受欢迎，才有很多人使用，变成了大众脸。科尔曼教授虽然对我微调过，但是我长得还是很普通。”
这一大段话，明明单个字词怀殊都懂，但是合在一起怀殊就不能理解。
他捕捉到了科尔曼，这好像是涂灵说的师父，难到他师父因为她太美了，怕她因此骄傲，一直打压着她？
怀殊拍了拍她的头：“我不知道你师父有什么目的，但是你很好看、很特别，我没有见过比你更好看、更特别的人了，你不要妄自菲薄。”
涂灵再次意识到，她已经穿越了，她应该‘入乡随俗’。在这个世界里，她是特别的，甚至怀殊说她是特别的人，他都没有把她看作机器人。
涂灵突然有些开心，她想她喜欢这个世界。
外面传来了“柳妈妈”的呼唤，怀殊拿出符箓，给自己和涂灵贴上，两人再次变成了柳妈妈和翠翠，怀殊道：“我得先走了。”
涂灵却拉着他，指着他现在的脸问：“你真的觉得，我比柳妈妈特别？”
怀殊说：“当然。”
涂灵又指了指自己：“那翠翠呢？我也比翠翠特别？”
怀殊再次坚定地点头：“嗯，涂灵，你是我见过最特别的人了。”
涂灵“笑”了，怀殊看着翠翠的笑脸，突然有些遗憾，他还没见过她本人笑呢。
“柳妈妈！”
“诶，来了。”
怀殊揉了揉涂灵的头：“不要妄自菲薄，我先去忙了。”
这一走，便忙到了晚上。
今晚又是一个月圆之夜，尤其是月到中秋，更为皎洁，照得云唐河面金波流转，映得天香楼里金碧辉煌。
涂灵盛装打扮，丫鬟们围绕着她做最后的调整，怀殊摸了过去给她补了张易容符。
没有人阻止他，也没有人怀疑，为涂灵梳头的丫鬟还感叹：
“翠翠姑娘，柳妈妈还是惦记着你的，母女哪有隔夜仇。”
绿衣丫鬟也说：“是啊，但是您退了王少爷的婚也好，万一被皇上皇子看上了，那且不是富贵非凡？”
涂灵只“嗯”一声，两个丫鬟又热切讨论了起来。
等怀殊回到大堂不久，周清寰正带着几位皇子入场。
皇子一共有九位，最大的是大皇子，已经年逾半百，最小的是十六皇子，不过二十出头。其他七位的不是没来，而是都薨了。
大皇子坐在主座左边，三皇子坐在主座右边，其他皇子便不按顺序，各坐一旁，哪个是大皇子党、哪个是三皇子党，一目了然。
怀殊缩在角落观察，哪知道坐在右边的七皇子专门点了他：“清寰，听说你这里的老鸨是二十年前云唐的花魁，她的女儿更是入选了这次的前三甲，不知她在什么地方？”
周清寰看向了“怀殊”，“怀殊”走了出来，行了个大礼：“奴家柳娘子，见过各位殿下。”
十五皇子眼露嫌恶：“清寰你父亲的眼光不怎么样啊。”
七皇子却说：“诶，十五弟你这就不懂了，先不说人家年轻时很漂亮，而且这野花嘛，总是比家花香的，对吧大哥？”
七皇子说的野花比家花香，是说的今年大皇子养了外室的事，三皇子党可是借机参了一本。
三皇子说：“七弟，就别闹你大哥了。”
七皇子说：“我这也是开开玩笑。”
三皇子笑道：“大哥你可别跟他一般见识，只是今天，你别将花都采了去才是。”
大皇子又哪是好欺负的，说：“放心，三弟，等哥哥采完，其他父皇自会赏你。”
言下之意，哪怕是他被参了一本，在父皇心中，也得是他在先。
三皇子却说：“哦？那弟弟要是看上了喜欢的，可得先下手为强了。”
短短几句，便已经火药味十足。
这时，福公公扯着嗓子喊道：
“皇上驾到。”
那些皇子，全部乖顺地跪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