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待翠翠离开,台下便有人议论:
“虽然我也很喜欢翠翠姑娘,但这王家少爷一片痴心,愿意娶她这种风尘女子做妻,她还这般作态,真是替王少爷不值。”
“她就是嫌弃王少爷不好看吧,明明是个卖肉的,眼光还高得很。”
“要我说,她还想争花魁呢,她哪里比得上鹿韭姑娘了?要不是她的表演足够骚,谁会来呢。”
怀殊听得眉头紧锁,不欲多留,扯着涂灵:“走吧。”
第二天早上,何掌柜安排了一艘船,载着怀殊二人驶向对岸。
云唐城常年多雾,昨天怀殊来时是下午,所以还没感受。此刻江面淼茫,雾气氤氲,难怪当年周湣王还作诗将云唐城赋为云上仙境。
云唐的水运发达,但是愿意接去行宫旧址的却很少,昨天送怀殊他们来的船夫,本欲多呆几天,但听说他们要去行宫,便找了个理由,溜回怀兰城了。掌柜这次找的船家已白发苍苍,一边摇船一边劝道:“二位这是要去前朝行宫吧?听老身一句话,那地方邪门得很,去不得的。”
怀殊来了兴趣:“怎么个邪门法?”
船家道:“那里一场火烧死了那么多人,就算皇上做了法事,也替他们下了葬,但是残留的怨气是去不掉的。老夫拉了很多想要去探险寻宝的人,回来皆生了臆症。”
怀殊问:“臆症是?”
船家叹了口气:“就是臆想之症,每个人的症状都不同,但都会看到一些没有的东西。很多年前我拉过一人,回去非说看到井里有宝藏,他家人打捞了好几次无果,他却不信,大白天的,他就那么跳了进去被活活淹死。哎,我劝二位还是别去了,就算有宝贝也都被皇上埋进了湣王陵,怎么可能还留下?”
怀殊又问:“湣王陵在哪?”
船家道:“湣王陵在泗城附近,离这里远着呢。”
怀殊问:“皇上还专门为湣王修了个陵墓吗?”
船家摇头:“是湣王自己修的,他登基时就开修了,修了整整十年。那儿也是个邪门地方,据说湣王为了让他死后也有美人陪伴,也为了不被周边孤魂野鬼侵扰、拿纯气镇邪气,埋了很多女童进去做自己的鬼童养媳。”
怀殊只觉怒火中烧:“荒唐!”
船家叹气:“他荒唐的哪里是这一点,都说是他坏事做尽,被上天责罚,才让他有了灭国之祸,可惜了慈温皇后和清尘太子他们,跟着他一起进了湣王陵,怕是死后也不安生。”
这二位的信息怀殊早就了解了,慈温皇后,周湣王的第二任皇后,为周湣王诞下了二子,大儿子是太子周清尘,小儿子便是现在的周小侯爷周清寰了。慈温皇后恩慈待人、母仪天下,清尘太子高风亮节、德才兼备,都说这周湣王要是早点死,把皇位传给太子,这天下又是另外一番光景。
船靠了岸边,掌柜指路道:“那我们在此等待二位了,您二位朝这个方向走就好。”
怀殊作揖:“谢谢掌柜和船家了。”
他和涂灵转身,消失在了雾里,按照掌柜所指的方向,朝着行宫寻了过去。
这里人迹罕至、植被茂盛,昨夜里又下了场雨,怀殊一个不察,脚下一滑,涂灵眼疾手快地拉住了他。
怀殊赧然:“谢谢。”
涂灵道:“我走前面吧。”
她主动走到怀殊前面,泥泞坑洼的路被她走得如履平地,踩出了令人心安的脚印。
怀殊不由感叹:“涂灵,我觉得你矛盾得很,有的时候觉得你很天真,什么都不懂,有的时候又觉得你很沉稳,十分的可靠,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这样的人。”
涂灵:“哦。”
怀殊道:“还有像现在,觉得你很冷漠,一副不是很想搭理人的感觉,但是真当遇到危险,你又会很热心地冲到前面。”
涂灵:“啊。”
“总之,谢谢,一直以来。”怀殊看着她的背影,语气诚恳而真挚,说完又有些害羞,“咳咳,小心脚下。”
两人走到云唐行宫,快到中午,但是这雾气还没有散,迷濛中依稀可见倒坍的绿色宫墙。
怀殊走进,才发现之所以宫墙是绿色的,是因为墙上缠绕着藤蔓,他仔细察看,道:“这应该是牡丹藤,听闻慈温皇后喜爱牡丹,当初周湣王娶她时,曾下令将宫中的花都换成了牡丹,慈温皇后还经常亲自打理。没想到一场大火没烧光它们,现在又都长了出来。如果我们早上两月,说不定还会看到它盛开的样子,我还挺喜欢牡丹的。”
微风吹过,牡丹枝叶轻轻摇曳。
怀殊放下牡丹藤,往里走去。当年的云唐行宫,被火烧得只剩断垣残壁,十年来的花繁叶茂又进一步将它支离破碎,怕是百年后,就再也留不下一丝痕迹。
怀殊手捏符箓,绕着行宫走了一圈,毫无所获:“奇怪,这里没什么特别的啊,为什么船家会说来过这里的人,后来都得了臆症?”
他看向涂灵,发现她正看着倒坍的宫墙,怀殊也望了过去,这块宫墙看起来摇摇欲坠,让人不由想离远些,其他没有什么特别。
但是涂灵却看得很认真,怀殊问:“涂灵,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劲吗?”
涂灵指着墙问:“不是说那些人都被安葬进湣王陵了吗?可是为什么这儿有两幅棺材?”
怀殊只觉得后背一凉,失声道:“什么?棺材?”
涂灵指着宫墙道:“对,就在哪儿呀。”
微风吹过,牡丹枝叶轻轻摇曳,明明是夏日,却让怀殊生出了冷汗。
他想起了船家说的臆症,不知道他们在何时中了招,也不知道这中招的是他还是涂灵。
怀殊试图冷静:“涂灵,在我看来,那就是一块要倒的宫墙。”
涂灵不解:“宫墙?这儿不是一块空地吗?”她抓着怀殊的手,去触碰那个墙壁,怀殊能清晰地感受到石头上的苔藓,当他觉得是涂灵中招时,涂灵用力一扯,将他扯了过去,他竟然穿过了那一面墙!
可是,当穿过墙后,他的眼前也没出现陵墓,反而看到了一处密密匝匝的植被。
怀殊闭上了眼睛,抓紧了涂灵的手:“我怕是不知不觉中了幻术,涂灵,你带我过去。”
怀殊心中骇然,什么时候的事?什么时候中的?
他闭上眼睛后,细细感悟,竟然隐约闻到一丝花香:“花?这个时候,牡丹都已经谢了,为什么会开花?!涂灵,你闻到花香没?”
作为一个机器人,涂灵就没有呼吸系统,她说:“没有,但是我看到有花开了。”
怀殊倏然睁眼,却并没看到花,只见到自己脚下裂出一个大洞,他连忙闭上眼睛走过,果然没掉坑里,很稳当地走了过去。
涂灵停住:“就在这里。”
在她的视线里,是两座玉石雕刻的棺材,怀殊摸了过去,刚开始还能感受到手下有冰凉,但是没过多久,就感觉手下是空气,仿佛刚刚都是他的错觉。
他捏了个符,努力净心,但是花香却越来越明显,他感觉毛骨悚然、自己更是危在旦夕,恨不得掉头就走。
但他知道,这也是敌人的伎俩,在扰乱他的认知。怀殊当机立断:“涂灵,你打开棺椁,看看里面是什么,万事小心。”
涂灵点头:“好。”
她推开棺材,仔细察看,回答道:“是两个烧焦的人。”
烧焦的人?怀殊睁开眼想去辨认,就看到那两个烧焦的尸体坐了起来,朝涂灵攻击去,而涂灵毫无察觉。
“小心!”怀殊将涂灵拉到身后,拔出了忘世剑,那两具焦尸让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惧意。
涂灵看着他如临大敌的样,面露不解:“怀殊,你眼前没人啊。”
又中招了。怀殊相信涂灵,闭上了眼睛,果然那两具焦尸没有攻击过来,他问,“这两具尸体具体有什么特征?”
涂灵道:“女尸目测1654cm,头戴凤冠、穿着凤袍,男尸目测1856cm,穿着金黄色的四爪蟒袍。”想起怀殊当时说的计量方式的区别,涂灵换算道:“大概女的七尺、男的八尺,其他烧得太焦了,看不大清楚。”
怀殊再次睁眼,刚刚还只是烧焦的两具尸,在他听了涂灵描述后,穿上了凤袍和蟒袍。
难怪船家说有人坚信井里有财、投井而亡,看来这里不仅会误导人的感知,还会让人产生臆想。
怀殊判断道:“这应该就是慈温皇后和清尘太子了,做这件事的人八成都是周清寰。”
说到此处,怀殊思及岸边的掌柜和船家,脸色一变,“涂灵,你把这里恢复成原状,再记下特别之处,我们速速回去。”
涂灵点头:“好。”她将棺材盖了回去,角度不差分毫,又很熟稔地清理痕迹,回去途中,连脚印都抹了去。
作为一个战斗机器人,侦察能力可以依靠指挥中心,但是反侦察能力却得是基本配置。
离开云唐行宫,怀殊毕竟是修者,幻术渐渐解除,再次睁眼时的景象和来时没多大区别。
在河岸等待的掌柜看到二人,不由诧异:“二位仙人,你们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哪知怀殊大手一挥,二人昏了过去,怀殊将他们拖上船,在船上贴了符箓,让船朝着另一个方向驶去。
怀殊往两人嘴里各喂了一丹药,涂灵不解,问:“你在做什么?”
怀殊解释道:“这周清寰既然在行宫设下重重迷障,我二人闯入,他定有法子知觉。他所图盛大,难免不杀人灭口,我们尚且有自保能力,这二位却没有。咱们改路去其他地方,顺便修改一下这二位的记忆,不让他们二位搅入这趟浑水,也让那周清寰无从查起。”
怀殊贴的符箓推着小船,很快就驶远了,如怀殊所料,没多久,那两座棺材前就出现了一个人。
只是那人不是怀殊以为的周清寰,而是一个雍容华贵的红衣女子。
她走到盛开的牡丹花前,倾耳倾听,艳丽的眉眼拢上了忧虑:“出现了陌生男子的气息?”
她在周围仔细寻找,却没什么收获,最后只到了两个棺材前,上了三束香。
驶出一段距离,怀殊唤醒了掌柜和船家,何掌柜捂着头:“我这是?”
怀殊说:“掌柜的,我是金老爷的朋友,你不是带我们去花县赏花吗?怎么迷糊了?”
何掌柜连怀殊身份都记不得了,迷迷糊糊道:“原来是二位大人,失礼失礼。”
船家也捡起船桨:“对,赏花,我怎么驶到这里来了?”
怀殊和涂灵到了花县,装模作样地逛了一圈,便说不好玩,回去了。
黄昏,雾气已经完全消散,又露出了云唐城的河岸。
河岸最显眼的,便是三座高楼,高楼前有一座建在水面上、仿画舫造型的建筑。
怀殊盯着它看,然后面色古怪了起来,他靠近涂灵,小声问道:“涂灵,你还记得云唐行宫是哪个方向吗?”
涂灵点头,指了一个方向,正是天香楼北面。
怀殊咬牙:“我说昨天看怎么感觉怪怪的,这三座高楼高五层,但是宽却只有三阔,细长细长的。”他指了指天香楼的码头“莲舫”,“到了那里,却变得又扁又长。”
“你想,这像不像是鼎炉上插着三根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