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告别
&34;爸爸”
“寄给我们照片的人是谁尚不追究，你应该庆幸照片只是寄到了我们家里，而不是杂志社，电视台。现在在这里和你说话的只是你的父亲，而不是摄像头和记者。”
一向温和的爸爸在我面前露出了严厉责备的神色，我也因为他所说的话感到不寒而栗。
“如果不是因为突然收到这些照片，你和常安还准备瞒我们多久”
“对不起。”我难以启齿，“我们只是不知道要怎么开口。我和他”
他冷静地打断了我:“我不想知道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也不想知道谁先谁后。我只想让你明白，现在你应该做的，是结束这段感情。”
我抬头看他，紧紧攥住的拳头用力到发抖:“对不起， 我没有办法答应您。”
“小筝，就算你们之间没有血缘，也都是我们的孩子。你要我和你妈妈怎么接受你们之间已经有了这样的感情”
他说到这里已经开始激动，半晌后又颓然地叹了口气，“你叫我一辈子的爸爸，就应该叫他一辈子的哥哥。你们之间的这层关系，永远不会改变。”
“但是从我喜欢上他开始，我和他的关系已经改变了。我认得清楚我自己的感情，我喜欢他，我想要和他在一起。我知道我和他在一起会面对很多困难，但您和妈妈不也总是告诉我们，遵循内心最重要吗，所以我才有勇气喜欢上他，因为我愿意和他面对一切。”
“但所有的事情不是靠认清感情，遵循内心就能简单解决!”我的坚决让他越发痛苦，“那如果爸爸要你在你和他的恋情，与这个家之间选一个呢？所有的困难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容易面对。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们的关系被公之于众，我们一家人会面对怎样恶意的流言蜚语？作为公众人物的常安他又要如何自处，怎么去面对别人的评价，怎么继续他的梦想”
我眼眶发酸，只有无助地摇头:“我不知道，但是总会”
爸爸所说的话都是我最担心的后果。我没有办法再说出，只要我和他在一起，我就可以和他可以一起面对的话。
“不止是你和他，而是在你们做出这样的选择之后，对我们这个家庭的谣言和中伤是没有止境的，所有人都会因为你们的决定受到伤害。刚刚在病房里，你真的没有一点愧疚和后悔吗”
他厉声问道，又似是于心不忍，放软了声音。
“如果是更严重的后果呢如果你失去的是更重要的东西呢”
“但是我想陪在他的身边，我不想放弃他不想失去他。”我泪如雨下，“他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爸爸求您了，别让我放弃他”
他似有所动，但仍然决绝地摇头:“以妹妹的身份， 你同样可以陪在他的身边。而这样的身份，才能保护所有人。”
爸爸又叹了口气：“你还小，你不知道，有些事情并不是生命的全部。你所坚持的东西，需要你放弃自己，甚至是牺牲深爱着你的家人更多来维持。”
“我不能”我绝望极了，“我喜欢他，我没办法做到以妹妹的身份陪在他身边。如果我能做到，如果我们可以做到，我和他怎么会做出开始这段感情的决定呢？”
“你可以做到，时间会慢慢冲淡一切，在去了巴黎之后，也许暂时会难过，但你很快就会意识到，你们之间的吸引只是一个错误，只是因为你们从小互相陪伴才产生的错位感情。”
“不是这样的您明明知道不是这样的”我无力回答。
我比任何人都明白这绝对不是互相陪伴才产生的错位感情，是因为我无比确定我和他的感情，才想要和他互相陪伴。
但我没有办法那么自私地对爱着我的父亲坚持，在他要我在哥哥和这个家里选择的时候。
“就算我知道，那又怎么样呢你妈妈不能再受刺激，我也不希望，你和常安背负你根本无法想象的舆论和骂名。你们都有未来，都有梦想。对不起，小筝。我必须做一次自私的坏人。送你离开，是我能想到的唯一保护所有人的方式。”
我极少看到爸爸这样红了眼眶，我眼前浮现出重生前我回国时，那个疲惫苍老的他。
“你妈妈，常安，你，我不想失去你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就当是爸爸对你的请求，请你保护我和妈妈，保护常安，好吗”
我无声地流着眼泪，我不愿意爸爸对我露出这样恳求的卑微神情。
而我分明只有一个选择。
选择心定的爱人、置他和我共同深爱的母亲的健康、他和我的未来、以及这个温暖的家于不顾。
还是埋葬所有，让时间来舔这一道伤疤，最终一切趋于平静，所有的关系恢复到正轨呢？
爸爸真的很聪明，也足够了解我。他知道在我和哥哥之间，告诉谁会得到他最想要的结果。
“我答应您。”
我哽咽地回答。
“我答应您”
在我放下心防，自认为可以暂且不顾虑一切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就应该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啊。
“你真的愿意吗”我以为会在他脸上看到满意与欣慰，但只有加剧的自责和无奈，&34;去了巴黎之后，你不能再和他见面，不能再和他联系，我和你妈妈也不会向他透露任何有关你的消息。你能做到吗”
我木然地点点头，心里还留有最后一个愿望。
“我想要再见他一面，起码我应该跟他告别。我会听您的话，这是我唯一的要求”
爸爸缓缓摇头:“你知道常安的脾气， 如果他知道，他不会让你离开。况且你能保证，再见他一面之后，你会舍得和他告别吗”
我虚浮地扬起笑容:“他不会知道的。我保证见他最后一面之后就去巴黎，从此不再和他联系，直到”
“时间冲淡一切。”
我给哥哥发了短信，告诉他晚上想要见他一面。
他嘱咐现在在他舞蹈室后的安全楼梯后等他，他下来见我的时候穿着宽松的舞蹈服，碎发上还挂着汗珠。
我在他来之前已经给了自己足够时间调整情绪，但一见到他，我还是全身绷紧。
他笑得开开的:“不是忙着赛后采访还挂我电话吗， 怎么突然想要见面”
我几乎是机械地回忆着自己如果在平常会作出什么样的反应，努力通过模仿让自己表现得若无其事。
“什么啊，得了点理就了不得了。”我不依不饶，“你不应该先夸夸我今天比赛的发挥吗？”
“我们家昀筝什么时候差过”他拧了拧我的脸，“我把那些记者和乐评人对你说的什么明日之星精彩绝伦再说一遍，多没意思。”
“没准我就想听你的表扬呢。”
“你上次这样求表扬我想想啊，还是你在幼儿园拿了五朵小红花吧”他噗嗤笑了。
“你怎么那么烦啊。”我作势挥拳打他。
他象征性地躲了一下我的拳头:“你还说。 我说打电话，你想要见面是不是想我啦”
“我知道你接下来忙起来，和我一点见面的机会都没有了。而且我今天比赛发挥得那么好，还不允许我来找你，给我自己一点奖励啊”
“好，奖励，奖励。总觉得某人今天坦白得可爱诶。”他看了一眼表，“现在时间还很早，要不要扩大你的奖励之旅”
“是不是非得吃了亏才会长点记性啊，咱们家的大明星。”我知道我不能点头，“我代表你家兢兢业业的反黑组求你安分点吧。”
拖得越久，只会让我更加留恋。我没忘记今天来见他的意义，就是离别。
我没有那么有信心，我怕沉浸在他的温柔里太久，我自己会忍不住在他面前掉眼泪。
“可以嘛，现在你连反黑组都知道。看你黏黏巴巴舍不得我的样子，我还不是怕你后悔我回去过后你一个人哭鼻子。”
“见到你已经算是给我的奖励了，第一名都没有这个待遇，反正我们以后还有很多时间，你要真想给我奖励，那就暂时存在你那里吧。”
“好吧，那我记一下，2026年4月29日，夏昀筝比赛还算争气，夏常安欠夏昀筝一个奖励。”
“还算争气”我给了他一个胳膊肘，&34;其实不记得还，也没关系。”
我究竟是希望在未来，时间可以冲淡我们的一切，还是迫切地想要一份维系在我和他之间无法忘怀的联系呢
他迟疑:“为什么 ”
“我是说”我换上了一副自信得意的表情，“我肯定还会有更多的比赛， 拿更多的奖，要是你一个个都记着，看你怎么还债。”
“那就正好啊，我也有慢慢还的想法。”他悠然自得，“放心吧， 我可以让你慢慢跟我讨债，你别嫌烦。”
“那万一你以后忘记了呢”
“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会忘记大不了咱们走着瞧。”
我只是笑着看着他，突然庆幸他不知道现在的一分一秒对我来说都是最后的奢侈。
“你该乖乖回去排练了，时间不早了，我还要回去练琴呢。”
我指了指那一排舞蹈室通明的灯光，佯装失去了耐心。
“比赛都完了还练什么琴，整天就知道练琴练琴，喂，夏昀筝，你是不是觉得我没家里那架施坦威重要啊”
他看似玩笑的问题却刚好与他曾经在那页日记上的感叹重合，让我几乎快要忍不住把伪装和欺骗全部卸下。
“怎么会呢，我从来没有那么觉得过。”
我在对现在的夏常安说，也在对以前的夏常安说。
对不起，我改变了你的命运，却改变不了我们的命运。
“你”他手忙脚乱，慌得在原地上蹿下跳，“我就是问问而已嘛， 你干嘛一副要哭的表情，我以后绝对不会那么说了!你明明一直都知道我这些话都是开玩笑的啊。”
“我管你以后还会不会，就在刚才，我改变了我的想法。施坦威比你重要多了。”我瘪瘪嘴，装作生气。
“好好好，它比较重要就它比较重要吧。没想到有一天我也会沦落到和一架又黑又笨的钢琴争风吃醋。”
“又黑又笨人家是钢琴界扛把子男神，黑色燕尾，镀金名牌，身价比你高多了。”我知道他想要逗我开心，抿嘴笑笑，推了他一把，“还不回去”
他不情不愿地哼了一声，“哪有你这么不懂得珍惜的女朋友，你等着吧夏昀筝。你老赶我，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谁知道呢。”
我看了他一会儿，突然鼻子一酸，忍不住伸手抱住了这个眼看着因为我的回答，又要开始喋喋不休地抱怨的人。
“干嘛”他柔声问道，温柔又无奈地搂住我。
“我在充电啊。”我抱着他不想松开，伏在他的怀里轻轻笑，“你说这样能管用多久”
能久到让我永远记住，不被时间冲淡吗
“我骗你的，这样充电一点也不管用。”他哑声道，稍微把我拉开了一些，落下了一个浅浅的吻。
他和我鼻尖抵鼻尖，语气认真仿佛在说教:“这样才比较管用。”
&34;好吧。”我笑了，顺从他的话飞快地亲了他一下。
他摸摸嘴唇，抑住上扬的嘴角:“等会儿我让雨川他们送一下你，现在也不早了。”
“我从这边出去走不了多久可以乘公交车，他们送我如果被人看见，也难免说闲话。”
我害怕继续交谈下去会被他听出我喉咙里的哽咽，又想把他说的每一句话里每一个字，语气、组合都好好记住。
“考虑得这么周到，给那两个坑货省活儿干嘛。那我真走了”
“嗯。”我僵硬地点点头。
别掉眼泪，就算是对着他的背影。
既然答应这就是最后的告别，那就别露出任何破绽让他知道。
既然以后都不能再见面，那就别在最后把眼泪留给他。
“喂。”
已经在我视线范围内消失的他突然从楼梯口探出头，一脸被他抓包了吧的表情。
“你看你看，我就说你后悔了吧，要不然”
我被他逗笑:“差不多行了， 你自己想偷懒今晚的舞蹈练习不要往我身上赖。”
“什么偷懒练习啊不行，真的不要我陪你一会儿你再好好想想，真不后悔啊”他嘀嘀咕咕走了两步，又转过头来正经地问道。
“快点回去吧。”
我一味地催促他离开，却一次也不敢回答他，关于我后不后悔的问题。直到他真的消失在我的视线中，我才僵硬地转身往回走。
突然我听到楼上传来了一声调皮的口哨，一间舞蹈室的窗帘动了动。
就算知道隔得那么远，他根本看不清楚我的表情，我也尽量对那个方向微笑，用力朝他挥手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