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苏醒之后
“怎么会这样 !”随着他坐下来，衣服上湿润的痕迹在扩大，我连忙脱了外套按在他的伤口上止血。
“我没事”
如果真的没事，只怕以他的性格早就在我面前捂着伤口，痛苦万分地嚷嚷开了。他竟然一声不吭地忍到了现在。
我看到外套被迅速染红，眼泪更是不住往下掉:“为什么不告诉我 ”
“我知道我自己的伤势，告诉你只是让你白白为我担心而已。”他的视线一刻也没有从我的脸上离开。
“对不起对不起如果不是我把你拉进来，你根本不会遇到这些事。”
“你知道我不会这么想的，你这么说傻不傻。”他吃力地按住伤口，想要安慰一下我似的，在失血过多的脸上展开一个难看的微笑。
我抓起他的手机拨通了救护车电话号码，哭得磕磕绊绊话都说不清楚。
“这里有一位病人丰鑫药厂快一点!请你们快一点！”
我打电话的时候尹居寒神情越来越恍惚，汗水顺着他的额头流下来挂在苍白的下颚。我挂了电话后，用痛到失去知觉的手指握住他的手。
“没关系，救护车很快就到了”
“嗯。”他连开口说话似乎都变得有些困难。
他眼神涣散得厉害，我知道他撑到这里，已经是极限了。
“再坚持会儿，再和我说说话好不好”我泣不成声。
“我看过一本时空悖论的书，人不可能改变已经发生的事，所以回到过去其实也只是去到了另一个平行时空。”他缓缓地用力说，&34;按照这样的悖论，你说现在的我如果闭上眼睛，又会去哪里”
他只是呢喃着望向我。
令我崩溃的是，任我如何止血，血红的液体伤口仍然在不断浸出。
“你给我听好。”我擦了擦眼泪，“你哪里也不会去救护车就快到了，你马上就会好起来。”
“好。”他顺从地点点头，分了些重量靠在我身上，声音越来越小。
“我可没有开玩笑，新生尤其需要小心，尤其是像你这样的小麇鹿，小心一不注意”
“我实在想不出别的昵称了，谁让我每次看到你你都是一副期期艾艾的无助表情，上次在教学楼是，这次也是。”
“其实我从见你的第一天，就觉得我们可能是同类人。”
“以后你不开心，给我打个电话也无妨，开心的时候更欢迎。服务时间是24小时。”
过往一幕幕不断在我脑海中浮现。
面前的他握着我的手渐渐松开，我慌忙又握住，合拢。
“尹居寒”我呜咽地又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他没有回答。我伏在他的肩头，泪如雨下。
曾经也有这样一个人浑身是血地倒在我的面前，而我依然无力至极。
为什么一切都已经重新开始，而偏偏他会是我改变这一切的代价
他原本是无拘无束，最向往自由的那个人。他明明不该为我做到如此地步，更不该以这样的方式为他的人生画上休止符
我抓着尹居寒慢慢失去温度的手，伤口全数裂开也浑然不觉。
“对不起对不起”
我呆呆地盯着地面，没有消退的高烧折磨着我的神经，夺眶而出的眼泪浇得脸颊发疼。之后的每一秒变得模糊不清，警车和救护车的笛声渐渐近了，我抬眼看到救护车闪烁的车灯，眼前一黑。
窗台的阳光影影绰绰地照着我，我眯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两只手上大概都包着纱布，我试着动了动手指，使不上劲。
我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对于此时还有些虚弱的身体来说有些困难。
病房的门开了，哥哥提着东西站在门口。
“你别乱动!”
他下意识地喊道，他自己那边却是手里的东西框框当当落了一地， 他也来不及捡起来，就过来把我拥进了怀里。
“你总算醒了你总算醒了。”
“咳，咳咳!你快把我抱得喘不过气来了，你想让我再晕过去吗”我说的话一点也不夸张，他的拥抱失了轻重，我用包成一团的手有点难受地拍拍他的背。
“对不起对不起!你手没事吧有没有哪里还在痛”他慌张地放开我，一脸愧疚，唯唯诺诺地坐在床边这也不是那也不是。
“怎么了我没事，我又没有怪你，干嘛这么慌慌张张的我这不是没事吗。”
属于我和他的难关终于过去了，他的人生不再停在二十岁。只是我想到尹居寒的事，心里一痛。
“昀筝。”他没有抬头看我，“他叫萧澈， 是那个因为我而被公司开除的练习生。对不起，是我让你陷入了危险。你怪我也好，不理我也好，这一次我保证我绝对不会有任何怨怼，因为你本来就该生我的气。但是可不可以不要不理我太久”
“看你表现，不过我现在没力气对付你，这事先记账，以后再说。”
“傻瓜，你真不该这么轻易地原谅我。”他张着嘴有些惊讶，愧疚又开心地笑了，刮了下我的鼻子，“医生说你过两天就可以出院，到时候让老妈多给你炖几碗汤补补，你不知道，她这次吓坏了。”
“嗯尹居寒呢他怎么样”
我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下决心问出了从醒来开始就如同一根扎在我脑子里的刺一般的问题。
我知道这个答案恐怕凶多吉少，我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否还有能力面对。没想到我重生一世，即使改变命运，也只是多了一个让我记挂并歉疚的对象。
“他肯定不希望醒来过后第一眼看到你，发现你是这么个表情。”他扯了扯我的脸，“你放心吧，他没事。”
“你是骗我的吧他怎么可能没事你不知道那天的情况他”我哽咽道，“是我对不起他”
“我虽然总是逗你，可是哪次真真正正骗过你了你要是不相信，我陪你一起去看他，这样你总能放心了吧!”
看到他认真的表情，我喜出望外: “你这么说你说的是真的”
“真的，他今天早上就醒了，我猜你现在肯定很想见他。看在他帮了这么大忙的份上，我就不跟他计较了。”
我闻言心急火燎地要下床，他一把把我按住。
“你能不能慢点，刚醒就知道折腾我，你自己都还是个需要探病的人呢!”
哥哥扶着我陪我出了病房，尹程寒正从隔壁病房关门出来。看来哥哥没有为了安慰而骗我，不过尹程寒眉间的愁色让我心里一紧。
“昀筝姐姐!你醒了!你和我哥可把我们吓死了，看到你们俩被送进来的样子，我妈都被吓晕过去了。”
“嗯，我没事。居寒呢他怎么样他还好吗”我始终悬着一颗心。
“没事。”他犹豫道，第一次表现得忧心忡忡，“虽然人没事，医生也说不久过后就可以出院，但是他好像有点奇怪。”
“什么意思什么奇怪”
“你别急，他比你还醒的早一些，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哥哥在一边安慰道。
“我也说不清楚，你知道他这个人，哪知道什么时候是真什么时候是假。不过如果是昀筝姐姐的话，肯定比我容易和他交流。”
“我去看看他。”我看向哥哥，他朝我点点头。
尹居寒好好地坐在病床前，身上缠了两圈纱布。虽然脸色还有些苍白，但人确实是没事了。
“还好你没事在进这间屋子之前，我已经做好了要怪我自己一辈子的打算。”
我又打量他一番，确定确实是没有大碍过后如释重负。昏迷的时候没有记忆和知觉，我却觉得现在简直是久别重逢。
“你醒了？手没事吧？听我弟说你受伤了，我正在想什么时候去看你。”他放下杂志，看到我神情一顿，然后粲然一笑，只是他的神态让我感到陌生。
怎么说呢倒像是那天我在教学楼迷了路和他第一次见面的样子。
“我没事，反而是你差点把我吓死了。”我摇摇头，在他陌生的注视下我有些无措地坐在了病床旁，“你怎么啦？”
“你发现了吗？其实我也不知道，但我好像记不起很多事情了。”他苦恼地点头。
“记不起很多事情？你什么意思？”我大惊失色。
按照他的伤势，是不该影响到他的记忆的呀。我努力从他的表情里找到一丝玩笑的裂痕，但他看上去无比认真。
“在我失去意识之前我不是正在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医生说我没有损伤到神经，但这几年的事我确实记不起来了，包括你。”
“你的意思是，这几年发生了什么你都不记得了”我明白尹程寒说的他很奇怪是什么意思了。
“说起来是不是很难以置信我弟还觉得我是跟他开玩笑呢，你呢，你相信我吗’
“我相信你”我苦涩地回答。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如果我和尹居寒的意识回到了十几岁自己的身体里，那么原本身体里被替代的意识又去了那里
眼前的他还是他，但他所有神态和话语都在告诉我，他不再是那个和我有过一样经历，与我惺惺相惜，最后舍命救我的尹居寒。
我知道该为他的平安无事感到欣慰庆幸，只是无法突然接受那个陪伴了我这么久的他，就这么永远消失了。
“呃，夏，夏昀筝应该是叫这个名字吧你干嘛哭”他瞪着眼睛试探地问道，“我忘了你，让你觉得很伤心吗”
他扯动了身上的伤口，我连忙把他按了回去。
“和你一起经历了很多事的朋友突然告诉你他不认识你了，用第一次见的表情看着你，你不会伤心吗”
“虽然我不是很清楚发生了什么，但现在咱们俩不都是好好的吗这是现在最值得高兴的事。别总想着消极的那一面啊。”他倒安慰起我来了。
“嗯还没问你，你伤没事吧”
我仍然难以忘怀那天的场景，止不住的血和他失去温度的手。不管以什么样的方式，好歹他平安无事。
“没事，还好没有伤到内脏。不过听我弟说差点因为失血过多没熬过来，算我命大。”他轻轻松松地回答。
他见我又是一副拉下脸的表情，岔开话题:“你给我讲讲我忘掉的事吧， 那小祖宗说话前言不搭后语，我问他什么他老反问，烦都烦死了。”
我止住了眼泪，抹了抹脸，转念一想我总不能告诉记忆十几岁的尹居寒他在多年后是如何重生的吧
我简单地把他在越途的事告诉了他，只不过略去了我和他之间的秘密。
“这真像我会做出来的事，算是勉勉强强符合我内心的期待吧。”他表现得很兴奋，但马上如临大敌，“你的意思是过不久我就要去公司上班了”
“差不多吧，怎么了？没关系，就算你记不起来了，这些东西也可以慢慢学回来。”
“好了，我改主意了，我现在得尽量在医院多躺两天。”
“呸，童言无忌。”我皱眉，对空中挥舞两下手让他的“童言”随风飘去。
“小学妹。”他被我的动作逗笑，敲敲病床护栏，称呼让我晃神了一刻，“什么童言，我明明比你大好吧。”
“现在不一定你比我大，毕竟大学你都没去过。不对，严格算起来你连高考都没考。”
毕竟他已经我有些难受。我想以后，那个从多年后回到这里的尹居寒，只有我一个人记得了吧。
“所以这就是我们平时的相处模式？看来你真是个麻烦的学妹。”他啧啧感叹，“可不能欺负我暂时忘掉了你的把柄。”
“在这之前，我想你要是没有遇到过我就好了，没想到现在你居然真的把所有事情都忘掉了，我还真有点不习惯。”
“看你这么失落，我们之间是不是有很多很美好的回忆啊”他明明是打趣的问题，却让我的愧疚再度涌上，心情沉重起来。
“没有，根本不美好。”我生硬地回答，“就像你说的， 我就是一个很麻烦的学妹。你会在这里，也是因为我。对不起，居寒。”
“不信，因为我觉得你是挺有趣的一个人，我们肯定很合得来。”他笃定道，“诶， 小学妹，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好啊，你问。”
他探究地看了我半晌似是在斟酌怎么开口，而我已经隐隐约约知道那个问题是什么。
“我对你”
从认识到现在，开始因为他的吊儿郎当不正经，我从未把这件事真正放在心上。但那天他为我所做的一切也让我看清楚了自己在他心中的位置。
只是我对他仅有的只是我等待着他的问题，但愧疚在提醒我我的答案会多么伤人。
“没关系。”他忽然又爽朗地笑了，打断了我如麻的思路，“其实也不重要了。 再说如果真的是重要的事，我总会想起来。如果是想不起来的事，就证明其实根本不重要，我们以后，也都不用再放在心上。这可不仅仅是我一个人的决定，那个还记得你的我，一定也是怎么想的。”
“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连问一问答案都不需要了”
“嗯。本来我弟跟我说起你我还半信半疑。现在我确定了，我们一定是最交心的朋友。虽然我忘记了很多事，但再交一次朋友也不迟吧”
“当然了，我们也会一直是朋友。”我感动地看着他，展开笑容。
他永远都能猜出我的心思。原来不管是过去的他，还是未来的他。他都选择，不要让夏昀筝觉得为难。
“谢谢你，居寒。”
我刚才在想什么，那个陪伴着我的他怎么会消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