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万圣夜秘密
顶着几天没洗的头，大半夜从琴房回家，走在路上被几个奇装异服的外国小孩拽住进行“不给糖就捣乱”的强制性诈骗。
这就是万圣节给我的所有印象。
尹居寒实现了他的设想，搞了一个万圣节闯关游戏，还弄到了教学楼一个晚上的使用权。宣传活动也搞得热火朝天。
“小可爱们，我们内部有一个小组的游戏名额，方便活动后走形式的评估你们懂的。大家自行选择吧。”游戏开始前，尹居寒说。
“那我就不参加游戏了。”我决定去维持秩序。
“一起玩玩嘛，这样的机会多难得。不要以后又来后悔，我罩你。”陆菲乔一把揽过我。
我就知道陆菲乔从开学第一天，知道了有关于四楼的事情之后，就对万圣节活动这种怪力乱神的东西充满了期待。
我拍拍她，“婉拒了哈。”
我在教学楼后门搬了桌子椅子充当活动的咨询员。有人来到咨询桌前。
“不好意思同学，今天晚上心理社万圣节活动，封锁教学楼。”我转着手里的笔不抬头地一口气说完。
“抬头了，同学。”他敲了敲桌子，“万圣节快乐， 这是今天的糖，以后少跟你哥捣蛋啊～”
夏常安把几颗亮晶晶的南瓜形状的糖果放到桌子上。
“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我抬起头。
“我猜的。”他一边把糖果往我这里推推，一边自己剥了一颗塞进嘴里，“南瓜味的糖好难吃。哎呀，你社的副社长不是和我一个班的吗除了死活不让我加你们社，他还挺有作用的。”
“他做了一个多么正确的抉择，看来我得好好感谢他。”
“行了你可闭嘴吧。你要在这里待多久”
“等到活动结束。”我也吃了一颗糖，“骗我，明明是玉米味的。”
“你给我让个地儿，我陪你一会儿，等下再去练习室。”他挤了挤我，强行让我给他让出了一个位置。
“忙着呢，你别瞎给我添乱。”
“什么瞎给你添乱，你看我的。”
他用行动证明了他的话。
“这位同学，今天教学楼封锁了啊不让进，换个地方自习吧。”
“还有什么问题吗 哦我的联系方式啊，我的联系方式，不给。”他很快比我还要融入这份工作，乐在其中。
我在旁边一颗一颗剥糖吃，完全没有插嘴的机会。
“你这一会儿就陪了四十分钟。你去练习室吧，我没多久了。”
刚过八点，我看差不多了便打发他道。我知道他最近因为在搞实习合同的事很忙。
“不需要我再陪你一会儿”他兴趣缺缺地看了一下表，“好吧。 那我去练习室了。你早点收工回宿舍，注意安全。”
九点时活动结束，我们各自被安排去放置器材。
照明还没有恢复，走廊漆黑一片。我提着几个脸谱装饰物，发现自己要去的房间号以4开头。
没有被修建出来的四楼我想起尹居寒在第一次见面时那个神秘兮兮的表情和那时对我说的话，不寒而栗。
夏昀筝，你是一个成年人，居然会害怕这种跟科学不挨边不着调的东西!
我推开了414的门。
常年堆放杂物的房间遍地是机关，我的脚勾住了某根绳子，门后与之相连的楼梯倒下来。
门应声而关。
“! ! !”我镇定的握住把手，但怎么也打不开。
“不会吧，我怎么那么倒霉喂!外面有人吗，我被困在里面了!”我大声呼喊。
嘀嗒，嘀嗒。
是水滴的声音，我怔住了。
黑暗的房间，打不开的锁，水滴的声音。
我摸出手机，手抖得无法按键。
嘀嗒，嘀嗒。
衣服贴着皮肤，混着血液。
嘀嗒，嘀嗒。
疼痛也不能模糊他在我耳边的笑声，每声都要割破我的耳膜，钻进我的大脑一般尖利清晰。
“为什么不听话”
嘀嗒，嘀嗒。
地下室的天花板在渗水，好几天了。我躲在桌子下面，分不清黑夜与白天，只听得到嘀嗒声和自己沉重的呼吸声。
以后的好几年，我的耳边总是能听到天花板渗水的声音。换再多房间，请再多心理医生也是徒劳。
如同时钟转动的声音不是黑暗的倒计时，因为我看不到尽头。
嘀嗒，嘀嗒。
“昀筝昀筝”他在地下室找到我，我永远都忘不了他那时的表情。
而我躲在桌子下面，紧张地看着他。
哥哥就像没有痛觉一般地和那人厮斗。最后他拿着匕首，机械地重复刺进那人身体的动作。
&34;哥哥”我摸索到他身边，瑟缩地拉住他。
匕首掉在了地上，他的情绪也瓦解崩溃。
“回家就好了……”他泪如雨下。
我仿佛又回到了无法闭眼的那些日日夜夜，这个名字是我的所有期望和绝望的由来。
“谁在里面”有人在外面敲门。
“锁怎么坏了”接着门轰地一声被踹开。
得救了
我从半黑暗的轮廓里辨认出那人是尹居寒。我稳住身子扶墙站了起来，脑子里白一阵黑一阵。
“你在里面干嘛呢，这门算你的还是算我的啊？”尹居寒还是熟悉的口气。但我已经快要昏迷。
“喂你不太对。”他发现了我努力镇定下的颤抖。
“我没事。你有没有听到天花板漏水的声音”
“没有。”他一愣，把手覆在了我的耳朵上，“现在还能听见吗 ”
半个小时后，我和尹居寒坐在教学楼的天台上。
“今天的活动太失败了。”他总结陈词。
“你不是说这是你迄今为止最满意的一个活动设计吗？”吹了会儿冷风，我已经缓过来了。
“刚刚可不在我的设计范围内，你突然那样，还怪吓人的。”
“我记得以前有人还用4楼吓唬我。”
“那我也没想到你还能被关在里面啊。我们各退一步吧学妹，我检讨。”他把手里的易拉罐和我的碰了一下，“你看现在这样的氛围是不是很适合谈心”
“算了吧，你学的是心理，还真的把自己当成心理医生了啊”
我看得出来这次他是真心关心我，但这毕竟是无法用常理解释的事，就算我告诉他，他怎么会相信呢
“我只是觉得有一个听众会让你现在好过很多。如果你不想说，在门禁之前，我也可以继续在这里陪你吹吹风。”
“可是”我犹豫了，“你真的想知道吗”
大概是刚才的事让我对他生出一股对哥哥一般的依赖感，现在竟然没来由地想找他倾诉。直觉告诉我他是可以信赖的人。
隐去了掺杂了情感的东西，我把我关于时间的秘密分享给了他。
他已经两分钟没说话了。
“好吧，我承认这对于正常人来说是很难以接受。”
“这种胡说八道的话你也知道正常人不会信啊，你还真敢告诉我。”
“本来就是你自己要听的你就当我开玩笑吧。不过还是谢谢你，我的心情已经好了很多了。”
我有点后悔告诉了他。正常人都会认为我是胡言乱语吧，我自暴自弃地想。
他突然拉住我，脸上浮现出了一个奇异的笑容。
“其实我从见你的第一天，就觉得我们可能是同类人。我会想要认识了解你，是因为我在记忆里不应该见过你。
“我跟你不一样，上辈子我按照父亲的意思规规矩矩读了商业大学，毕业后进了家里的公司上班。
“位置越做越高，出差的时候遇上了几率是470万分之一的空难。醒来发现正在笔下的遗书变成了新概念英语单词。”
我宕机了一瞬间后恼羞成怒地甩开他的手。
“不信就算了，怎么还编故事耍我你觉得我说的所有事情都很有趣”
“谁耍你了你怎么这么自我膨胀，你以为全世界就允许你一个人穿越我真没想到你第一反应是这个。”
“反正你不可能。”刚刚才跨越心理障碍对他吐露了秘密的我，火冒三丈。
“没看出来你在这方面还有歧视啊！为什么不可能？”
“好啊，你怎么一点表现也没有？！”
“我是要怎么表现，天天以&39;嘿你好我是空难穿越来的&39;作为自我介绍，还是恨不得在脸上写‘我重生了’”
“那你说下一个肖邦国际钢琴比赛第一名是谁 还有”
“下下一任的联合国总统是xx，2033年xxx发生了百年一遇的海啸，2028年m国和y国开战了，够不够
“再来个鲜活的例子，我弟。过两年这小子跑去德国，给自己起了个名字叫claus做起了音乐评论得罪了不少人。你一定认识他吧。
“你要再不信可以继续问，比如什么未来几年金融市场的行情走向、我家的股票起落，只不过钢琴比赛不在我的了解领域。”他顿了顿，“还问吗我就可以直接相信你说的所有，为什么轮到我，反而要费这么大劲来证明”
我用了点时间查阅记忆来论证他的话。全中。
这么说他说的是真的不是吧 !遇到相同的人了!
“不用再问了你，你给我点时间”
“接受完了吗你不想抱抱我这个好不容易相认的战友”
“谁要和你拥抱!”我白他一眼，“世界真奇妙”
“只有奇妙吗什么啊，我还以为你现在心情和我一样，对于这种命运的邂逅感觉到很惊喜。”
“你平时喜欢在哪个网站上看言情小说？”我打量他，“平心而论，你看上去一点也不像个企业家。”
“但你看上去很像一个钢琴家。”他笑了，“就是因为上辈子没什么乐趣，这辈子才要好好享受人生啊，不然多浪费。”
“有些事情已经不在我预料的范围内了，我不知道我担心和害怕的所有事情会不会发生。你那么洒脱，真羡慕你。”
“为什么要皱着眉头说这么严肃的事情别这么多愁善感嘛。”他摇摇自己空空如也的易拉罐，随手往后一扔，“我相信你回到这个时间点，一定有其中的原因。享受当下的生活吧，少想点有的没的，所有的事情都会迎刃而解。”
他拿出他的手机，打了个电话。
“你什么时候有了我的手机号码”我举着亮起来的手机。
“我照你入社资料存的，不过你会找重点吗”他把我的手机拿过去，输了他的名字存了号码，“以后你不开心，给我打个电话也无妨，开心的时候更欢迎。服务时间是24小时。”
“知道了。这么温情的话还像你能说出来的吗”
“你对我的误会很深。不过我们可以慢慢相互了解，我先主动透露一下，我这个人呢，越相处惊喜越多。”
我和他聊了很久，我也没想到明明两个小时前连朋友都算不上的我们，现在拥有了这样奇特的关系。
尹居寒把我送回了宿舍楼。把压抑在心里的事全部说出来，我轻松了很多。
这分明比“命运的邂逅”要邪门得多。但至少我今晚收获了一个既重要又特别的朋友。
我站在宿舍楼下目送了尹居寒后，转身去了另一个方向。
我来到了练习室的大楼下。
哥哥告诉过我他的练习室号，我一个个窗户数过去找到了那间还亮着灯光的练习室。
我坐在路边的座椅上等了很久也没觉得冷和无聊，快到十一点的时候那间练习室的灯终于关了。
哥哥一个人从大门出来。我没有上前。
借着路灯的光，我看到他拿出手机，接着我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还好我关掉了声音，不然准被他发现。
“你刚才给我打电话，接通一声就挂了，有什么事”
“没什么，你怎么现在才看到啊就算有事都错过了。”
“看来是没什么事咯。我刚出练习室呢，准备去买点宵夜。”
他就在我的前面，却在和我打电话。我跟着他，始终和他保持一段距离。
“收工回宿舍了吧怎么这么晚你还没睡”
“早就回了。我睡不着，就想给你打电话。”
“丢不丢脸哦夏昀筝，几岁啊你。怎么了，还想要我给你唱歌哄你睡觉吗”
“你不愿意唱我挂电话了。”我本来没这样的想法。
“喂喂喂不许挂!你至少先让我看看旁边有没有人。”
他四下查看确定环境安全。他回头时我连忙躲进了路灯的阴影里。
“哎呀好了没啊，可以唱了吗”
“急什么，快找个舒服的姿势把被子盖好。”
他哼起摇篮曲的调子，声音因为长时间的练声而慵懒疲惫。我的耳朵贴着手机屏幕，就好像靠在他的胸膛。
隔着几十米远，我们就这样走在夜晚学校的小路上。他的声音无法唤起我的困意，而是让我更加清醒。
夏常安，上天把我送回到十年前，一定是为了把你重新送回我身边，把我重新送回你身边。
歌声渐渐停止，我听到那头传来他轻微的呼吸。
“睡着了吗”他没有挂断电话，而是沉默了好久好久。
他一定在笑他这个粘人的妹妹吧。
“晚安，我的昀筝。”他挂了电话。
我揉揉酸疼的眼睛，没有再跟上去，安静地看着他的背影在我的视线中逐渐消失，用手指去触摸遥远路灯下他的轮廓。
哥哥从来都只叫我妹妹，生气时会叫我夏昀筝，却刻意回避一般很少叫我昀筝，就像这两个字里藏着我们都无法捉摸的暗涌。
我的昀筝。我默念着，心也跟着这四个字起承转合。
宿舍。
“你有没有看到我的钢笔？”翻找无果我求助陆菲乔，“黑色的，笔盖上刻了理查德克莱德曼签名的那支？”
“你怎么天天在找笔？自己东西乱放，早跟你说笔用完放回去。”她敲击着键盘。
“是是是。哎，别老玩你的游戏，有时间背下书弹下琴吧，你期中考过后没被老师叫去威胁谈话”
“我这不是为了摆脱期中考的忧伤吗我这正在精彩纷呈的时刻，你先自己找钢笔。”
“你弹钢琴能用上你那打游戏的手速，进步十名不是问题。”
我把我可怜的小桌翻了个底朝天，无可奈何地努力回想上一次是什么时候使用的钢笔……
我想起理论课期中考试笔试那天就发现没带笔了，还是当时冷战中的陆菲乔让隋玉传给我了一支笔……
时间再往前推，是谌星辞上课的时候告诉过我“有只笔落在乐团了……”
啊!对了是落在管弦乐团了
等等，为什么偏偏是管弦乐团
想到那是我最喜欢也用得最顺手的一支笔，并且因为最近各种各样的事一直都没想起来，爱笔已经在管弦乐团搁置太久了，我只好立即奔向管弦乐团。
“昀筝，你最近很忙吗，怎么来的时候都不听乐团排练了”叶妍姐正在整理乐团的训练笔记。
“我忙嘛”我不能说是为了躲谌星辞，“叶妍姐， 我有支钢笔落在这儿了，你有看到吗”
“钢笔没有啊啊我想起来了，黑色的谌星辞帮你收起来了，你去找他吧。喏，就在那边。”
“谌星辞”晴天霹雳。
一直没想起来钢笔是前段时间就落在乐团了，更何况自从和他吵架之后，我再在乐团几次遇到他，都绕开走了。要不再说不行，再不想看到谌星辞我也不能跟我的私人财产赌气，那毕竟是我珍贵的爱笔。
这样想着，我径直找到谌星辞。
“谌星辞，我有事找你。”
他看了我一眼，起身。
他放下他的琴弓，我本来只是恍惚觉得那琴弓怎么看都不太对劲。
定睛一看后我才注意到他的那把光滑暗红的琴弓上，有了一道明显的裂痕。
“你有注意到你的弓……人呢”我发现他自顾自走了。
我只好跟着他，最后我们俩脱离了乐团的大部队，站在了相对僻静点的窗边，他终于满意了似的。
“说吧。”
不就是问个钢笔吗，搞得我要搞什么见不得人的告白一样。
“我们是该谈谈了。”他说。
“你知道我今天要来拿钢笔”我伸手， “谢谢你一直帮我保管。”
在他唰的变脸后我才意识到他之前那副没有表情的脸其实是和煦温柔的。
他哗地拉开储物柜的抽屉，把我的钢笔抽出来拍在桌上，转身走了。
这又是咋了
小提琴手使用裂开的琴弓，就好比我们用伤了的手指弹钢琴。我想着他漂亮的琴弓如今的裂痕，思索学校附近有没有可以修琴弓的地方。他那把弓品质很好，恐怕既损难修。况且现在手工修补技术也比较难找了。
我在上培训课的时候忍不住想到这些分了神，被宋老师当场抓包了。
“我们现在应该休息一会儿？”她说。
“对不起，老师。”我不好意思地道歉。
算了，我果然还是……
“老师，您知道哪里可以修小提琴弓吗？我朋……认识的一个人有一把很漂亮的巴西苏木弓，弓身接近握弓的地方有道裂痕。”我主动问了老师。
唉。夏昀筝你真是没救了。明明和人家大吵大闹，把狠话都放到你的事情与我无关这种地步了，还在想他的事。
“琴弓？我正好有一个朋友技术还不错，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留下他的地址，也可以帮你的朋友向他预约。”宋老师居然真的给了我答复。
“真的吗？！我代他谢谢您了。”
这一世和谌星辞的交集不多，即便来了越途，也只是在考试前去图书馆恶补作业的时候会遇到他，他一般都在看一本字典一样厚的书，对我说这是“课后阅读”。来管弦乐团完全是个意外，但在我们没吵架之前，他也会在我需要完成一窍不通的乐器鉴赏作业时施以援手，帮我专心修改笔记错误。
对我来说这个人的性格扑朔迷离，我摸不透他。有时我觉得他冷言冷语，但马上总会发生一些事来摒弃我原来的观点。
想到新生大赛的事，我依旧觉得感激，所以现在哪怕大吵大闹了，我也想回帮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