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新生大赛
今天的礼堂格外热闹，越途2025级新生音乐大赛在此举行。
因为谌星辞、顾霜的加入，这对我来说不仅是一场校级比赛。如果我选择的不是越途，这样同台竞技的机会恐怕不会有。
“找谁呢，我在这里。”我进入礼堂后，就看到了东张西望的陆菲乔。
“谁找你，我找南学长，他答应了我要和我一起看比赛的。”她一把拨开我，“怎么还没来啊。”
“见色忘友。”我拍开她的手， “别急，现在离比赛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她最近进度飞快，已经有好几次以学长有约为理由拒绝陪我一起吃饭了。
“得了别管我了，好好准备去吧，今天你还有个爱的赌约，别忘了。”她急切地要赶我走。
爱的赌约我这才想起林音书的事情来。
随着观众席被填满，纵使有过无数次比赛经验，我也十分兴奋。陪爸爸妈妈和哥哥找到了位置过后，我进入后台准备。
“我们相遇的次数真是多到超过了有缘的界限，你觉得呢”
停在我肩膀上的手来自于今天穿了一身正装、笑意盎然的尹居寒，大概是看出我要发作，他主动换了个话题。
“曲目和上台号数找工作人员核对了吗”
“才核对完。你怎么穿成这样？不太适合你。”
“嗯。束手束脚的，我也不喜欢。”他表示赞同，松了松脖子上规矩的领带，“我来帮忙接待来宾，得忙活一整天，对我来说这个比赛也就剩下看你有趣点。”
“有趣这对我来说是个好的形容词吗”我瞪他，“好歹也是音乐心理系的，你不喜欢听音乐”
“我学的可是心理。”他难得露出一个苦笑，“在这里要笑脸迎人， 伤脑筋。”
“那你弟怎么……”我把后半句话咽进了肚子里。
那你弟怎么听得很懂的样子，未来还做了国际著名音乐评论人
“我弟？这小子今天也来了，他一肚子坏水，歪门邪道比我还多，你有事没事别和他过分交流，容易被他耍的团团转。”
“你放心吧。这一点没有谁比我更有感触了。”
比赛开始。原出自于《贝加莫组曲》的《月光》，在音乐动态的旋律中，捕捉凝滞的画入曲，化画为曲。
我用朦胧多重的印象派旋律演奏着，音符间满是月光无声的温柔，星空中的月亮，可以触及又无法捕捉的流光。
结束了演奏，我觉得今天的比赛算是正常发挥。
隋玉弹奏的是肖邦的《小狗圆舞曲》，欢快又跳脱，不失水准。意外的是我听出他的琴声中，缺少了几分之前听他练习时所表现出来的快乐感染力。
顾霜选择的是中国古典曲目《梁祝》，悲伤深情，脱颖而出。
至于谌星辞，更不用说，他的《茨岗》一完，台下评审抢着喝彩。
总之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演奏很多，不能否认越途人才济济，开设这样的比赛意义非凡。
到了公布名次环节，本着娱乐精神比赛的我这时才有了一点比赛该有的危机感。
“第七名，2025级大提琴系3班，白尉。”是一个与谌星辞气质相似的男孩子。
“第六名，2025级钢琴系2班，林音书。”
她得知名次之后紧张地往我这里看过来，看来是真的很在意我和她有个赌约的事。
“第五名，2025级小号系1班，薛逸铭。”他激动得差点摔一跤。
“第四名，2025级长笛系2班，江冬萤。”她的长笛灵气十足。
“第三名，2025级小提琴系1班顾霜。”
“第二名，2025级钢琴系1班隋玉。”
隋玉狐疑地站在原地，我知道他在诧异为什么没有我。
“等我上台帮你领奖啊。”我轻轻推了他一把。
好了，还剩下一个，肯定是谌星辞。
难道我连前五名都没进 !丢脸丢到家了，我能把霍华德老师他老人家气得穿越过来用钢琴凳打我的头。
“以及2025级钢琴系1班夏昀筝，并列第二。”主持人接着说道。
虚惊一场，我就说我的琴技不可能退步到这个地步。第一时间我的反应竟是回头看向了哥哥，他在观众席，不好作出幅度太大的动作，却还是兴奋地给我竖起了大拇指。原本因没有听到我的名字而忧心忡忡的隋玉，此时也比得知自己第二还开心。当我的目光略过谌星辞时，令我一惊的是他也在看我，向我微微点了点头。我被抓了个现行一般地收回视线。
我走上台，路过林音书的时候，见她咬着嘴唇低下了头。
“就算我输了，我还是会和隋玉一起。”我短暂地停留，“所以你也同样不要在意。 ”
“……”她意外地抬起头，又别过脸去。
“第一名，2025级小提琴系2班谌星辞。”
几乎没有破绽的演奏，不言而喻的结果。这排位，前三都被钢琴和小提琴系的承包了。
掌声响起，谌星辞波澜不惊地走上台，就跟给人家颁奖似的。
“前八名的同学将获得今年1月份由学校承办的集训机会，音乐的学习无止境，竞争和进步同在，希望大家再接再厉。”主持人说。
比赛结束后，爸爸没有在观众席看到谌叔叔，便找谌星辞问了两句他的情况。
“父亲几天前应邀学生的毕业音乐会，去澳大利亚了。”
“儿子的比赛都不来看，真是。你站在台上可比你爸当年有台风多了，你爸一定会引你为傲的。”
“星辞，你和昀筝肯定有很多共同语言吧？”妈妈问。
“老妈，他是拉小提琴的，妹妹是弹钢琴的，专业教学楼就隔了大半个越途，共同语言能多到哪里去？”我哥插嘴。
“又瞎搅和！怎么不能有共同话题，你爸不是也老说什么音乐是没有界限的。”妈妈拍了夏常安一下。
“我平时其实和他没有什么交流的机会。”我发现我妈这一问把谌星辞问沉默了，于是帮忙回答。
“嗯，我们几乎天天见面。”他和我同时说道。
啥？我在心里都帮他组织好“我和夏昀筝同学不熟”的语言了。
“是吗你们能多交流交流最好了。”妈妈笑逐颜开。
“我们有吗”我疑惑询问。就算我去管弦乐团的时候他都在，也凑不齐天天这个频率啊。
谌星辞没说什么。
“昀，昀筝，原来你在这里啊。系主任他……”隋玉快步过来，看到我周围的人，他愣在原地。
“可以啊你。这个还没走，又来一个。”哥哥捅了我一下，用只有我们俩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哥!”我提醒他说话不要不爽得那么明显。
“小筝，这是你的同学眉眼都好漂亮的男孩子。”妈妈眼睛一亮。
“妈妈你”我扶额，开始在心里倒数一二三。
“叔叔阿姨好，我是昀筝的同学隋玉。”还没数完隋玉就脸红了，从他那跟背课文一样的语气中我听出他现在非常紧张。
“你的母亲是韩静澜女士吧，我和她见过几次面，令人敬佩的自由钢琴家，下个月的独奏会很值得期待。”
“因为家里最近的一些事情，可能会耽搁独奏会的举行，正在协调日期。”隋玉说。
“宝贝，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天才同学”妈妈小声问我，“是乖巧温顺得很， 说两句就脸红了。”
“嗯，他性格稍微有点内向。”
现在周围以我哥、谌星辞加上隋玉为中心的氛围圈在我看来特别奇怪，让我心不在焉。
“隋玉，菲乔去哪里了，怎么没看到她？”
“她好像一个人先走了，说是回宿舍。”
一个人 她被放鸽子了我不免对她有些担心。
“一个人你刚才过来是有事找我吗”
“嗯差点忘了!系主任在综合楼找你有事，还有”他顿了顿，我立刻明白不是什么好事，“快过去吧。”
我到综合楼外找到系主任，旁边还有个让我意想不到的人。
尹程寒？我以冷淡的表情回复了他热情洋溢的问好。
“主任好，请问叫我来有什么事？”
“夏昀筝同学，首先祝贺你在本次比赛中获得了第二名的优异成绩。”
根据经验，“首先” 这个词结束之后， 他接下来要说的东西应该不会让我高兴。
“这是刚回国的尹程寒同学，对越途的学风学境都抱有浓厚的兴趣，就由你代表我们学院为他介绍一下越途吧。”
“夏学姐你好，今天我看了比赛的全程，很精彩哦。”尹程寒笑眯眯地说。
“我我给他介绍他可是我”
有没有搞错，他究竟是何方神圣，有再浓厚的兴趣自己看不就行了，还专门叫人陪他
“不太合适吧主任，我是大一的，这学校我都还没走遍”
“夏昀筝同学，这是学院指派给你的任务。”主任用嘴型对我说“克服克服”。
“好的，主任。”我忍住心里的十万个凭什么妥协了。
我坐在奶茶店里，用力咬住吸管。
我和尹程寒这是哪条剪不断的麻绳牵起来的缘分，让他顽固地出现在我的每一条生命轨迹中
“你面子怎么那么大？能让系主任专门来找我？”
“你不知道越途股份最大的校董姓尹吗？”他脸上就差没写着快来表扬我快来巴结我。
相比之下，申请个万圣节活动经费都要斟酌的尹居寒真的是太朴实无华了。
“真可怕，资本主义对音乐界的腐蚀都进入校园了。”
“啊啊啊昀筝姐姐好可爱，真想快点入学考试，这样就可以天天看到甜甜的昀筝姐姐了。”他托腮。
“你要考越途？！”我被奶茶里的珍珠卡到，“哪个系？”
“音乐鉴赏呗，天赋。”他指指自己的耳朵，笑容自负，“我从小就对声音特别敏感。而且我最喜欢听各种各样的演奏挑毛病了。想想被挑出缺点的音乐家的表情，我就觉得爽。”
“爽？就为了这个？你的心态是不是有问题？”
“不要这么说嘛，如果没有人评价，音乐家也是孤独的啊。”如若不是我领教过他的评价，都要被他那大义凛然的表情感动了。
但我还真想知道他怎么看待今天这场比赛，更何况是现在还未成名的他。
“那你评价评价我吧，你觉得我今天的演奏怎么样还有那天你听到的《鬼火》。”
“理解充分，表达娴熟，感觉起码有二十年的学琴经验。”
“噗! !”撇开他一言即中的二十年经验，不能承认我现在在暗爽，“我以为你会说我除了技巧之外一无是处。”
“才不是呢，谁会舍得对昀筝姐姐给出这么不中肯的评价”
“哈，哈，哈，当我没说吧。”我摇摇头。
就他现在这个背景开满粉色桃花的状态，跟那个在音乐会上冷淡抨击我的人真是判若两人。
“那你觉得谁的演奏你比较喜欢？”
“要说我比较喜欢的， 第一个是你，然后是那个拉小提琴的学姐。因为你们在演奏时都是在享受，对于我来说这才是音乐。像和你并列的那个，手速是真的快，记忆力大概也不错。但是今天的《小狗圆舞曲》，评审那几双钝到生锈的耳朵是没听出来他心情不怎么好吧，弹得蔫巴巴的。还有第一名，那种挑不太出来缺点的演奏除了好之外没什么个性，和完美相反，他能带来的不是给人享受的音乐，只是让人叹服的音乐。他演奏的时候缺点坚定之类的东西，他一定不是很喜欢小提琴。”
“说得一套一套的，拒绝拉踩啊，你就可劲儿鸡蛋里挑骨头吧你。”不过他的观点我完全同意，以乐为上，我也果然没听错隋玉弹奏时不对劲的情绪，而他哪怕是对谌星辞这种负面评论终结者型选手也有一针见血的点评。
“没办法，评委他们都太注重形式美了。”他总结道。
那个时候他会那么批评我的演奏，是因为消极的我没有办法不受情绪影响地弹钢琴吧。我消化了一会儿他的评价。
“为什么来越途如果是鉴赏系的话你应该去考道琴，越途偏理论的系别肯定比不上道琴学院。”道琴是以音乐学术研究和理论见长的音乐学院，爸爸就是那里的名誉教授。
“因为我哥不想让我来越途，他越不想我来我越想来。”他拨弄着卡通搅拌棒上的哆啦a梦，眼睛渐渐锁定了我，“昀筝姐姐，你和我哥什么关系啊？他提起你的时候尾巴摇得不要太欢。”
“上司和下属。我和你哥还真没你想象中的那么熟，让你失望了。”
“你不喜欢我哥就代表我有机会，我高兴都来不及，为什么要失望”他心情大好，眼睛blingbling的闪闪发光。
“你小小年纪不学好就知道瞎说，是还没回国经历过高考的绝望吧，你要考越途的话，国外的教学深度，悬。”
“没关系啊，昀筝姐姐忘记我说的话了？我爸是校董，越途我最多参加个艺考就可以直接保送了。看你这么担心我能不能考上，我就算要去高考也斗志满满呢。”
“真是够了。”我选择喝奶茶，不想跟他说话。
在我离开奶茶店时，不经意的一瞥让我看到了今天放了菲乔鸽子的人。南时晏和一个女生亲密地坐在一起，伸手为她抚去嘴上的奶油。
可是这人昨天晚上不是还在和菲乔打电话互道晚安吗我心里很不是个滋味。
比赛过后到了十月末，越途的期中考试周。
陆菲乔因为那天被爽约而不太有精神，睡觉频率大大变高。一向会附和我的隋玉也在神游太虚，总是一个人行动，对我来说变得神龙见首不见尾。
我已经好几天望着不知情的陆菲乔欲言又止了。那天在奶茶店看到的景象，我要怎么对这样的她开口看她现在这样，我真想立刻提醒她长痛不如短痛。
某天下课后，见她心情不是很好，我竭力地制造话题。
“想吃什么我请客。你快想想最近有什么好吃的”
我们走在路上，突然被人拦下了。是同班同学洛彤，她看上去有话要说。
“夏昀筝，对不起。”她努力保持镇定，但声音仍旧颤抖，“钉子是我放的。”
她在我受伤之前借过我的琴房。
“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愣了一下，问。
“我们班上参加新生比赛的女生名额，老师有考虑过我，我也表达了意向，但最后换成了你。”
“我还在想是谁呢，你肯自己送上门也是勇气可嘉。”因为心情不好，陆菲乔的语气比平时冲了不少。
“你现在告诉我，不怕我跟老师举报你吗”我说。
“你在比赛上的表现很好是我把自己的不足归结到别人的运气上了，这是对你和我自己的不尊重。”她深吸一口气，“真的对不起，我真心向你道歉。”
“怎么，你觉得道歉就会被原谅了谁知道你是不是真心道歉”陆菲乔咄咄逼人。
“我”她眼眶里的眼泪几乎要立刻落下，“夏昀筝， 让你受伤真的对不起。”
若是从前的我，因为影响到了练琴，现在这个情况估计会继续追究。重活一次倒是把事情看得淡多了。
“以后好好练琴吧，我保留你的道歉。如果老师知道了这件事，会取消你在越途的所有比赛资格。”
“喂你!不知道该说你大度还是蠢到没脾气。”陆菲乔一巴掌拍到我背上，又对洛彤说，“还好她拿了个第二，要是没拿到前三你就等着我和你约架吧。”
“谢谢你，夏昀筝。还有……谌星辞。”
“谌星辞？”我没想到还能听到这个名字。
“那天谌星辞看到我了。他对我说，如果你进了前三名，我必须主动向你道歉。”
那天是这样啊
“但是我来道歉不是因为打赌输了，是我真心想要向你道歉!”她连忙补充。
“没关系”我还沉浸在惊异之中。
怪不得那天在琴房他匆匆离去……他在以他特有的方式关心我。
他是一个内心温柔的人，这点我早就知道了。
在我二十岁那年，学校里来了一群柏林的优秀学生参观学习。谌星辞是其中一员。他在参观的学生之中，即使是与天生修长高大的欧洲人相比较，他的气质和风度也毫不逊色。
我站在迎接的队伍末尾回忆着这个人。我们是见过的，在两年前。在我还能无忧无虑的时候。难为情的是，爸爸还曾经向我表达过要撮合我和他的意思。也许他现在已经不记得我了？
晚上，我没有去参加由几个积极分子组织的联谊会，选择一个人留在琴房里。
肖邦的《离别曲》。弹了一遍又一遍，我落下眼泪，也许是见到故人又让我不可避免的想起以前的事。
直至我合上钢琴盖，我依旧停不下来轻声的呜咽。
往日无论如何也不愿让别人看到我狼狈的样子，但今天窗外的雨声在分明是纵容我的哭泣。
良久。整理好心情，确定眼眶不再红肿，我起身。外面的雨越来越大，现在要想办法怎么回去。
我推开门，一抹红色跳进眼眶。
门把上挂着一把红色的伞。走廊上空荡荡的，不见一个人的踪影。
这把伞我见过，在今天参观的学生队伍中。
“谌星辞”
那天是前世里我们为数不多的见面之一。
第二天一早他们就动身回德国，最终我没有把伞还给他的机会，也没来得及好好跟他道谢。
怎么突然就想到了这件事。我想那之后他本人都不一定记得吧。
“你什么时候暗戳戳地勾搭上了谌星辞他会做这样的事，看来很关心你哦。”洛彤走后，陆菲乔晃了我两下让我回神。
“他这个人看上去不那么爱说话，其实人挺好的。”
“虽然我并没有看出你除了钢琴弹得好点有哪点魅力，但是分一半给我吧，也让我快点把某人搞定。”陆菲乔说。
“不行。”我条件反射一般脱口而出。
“我就是随口说说，你这么小气”
“不是。菲乔，你和南时晏不太适合。”
没想到自己就这么说出来了。也许这不是最好的时机，但我不想再看到她因为他而萎靡不振。
“你什么意思”她的脸色变了。
“他是什么样的人，难道你不应该比我更清楚吗”
“你凭什么这么说他你知不知道我喜欢他多久了为什么你一句不适合就可以完全评价 !”
“我当然知道你有多喜欢他，可是他喜欢你吗也许你只是一厢情愿地在”
“够了!”她喝道。
我们沉默地看着对方，谁也没有说话。
“夏昀筝，你觉得你自己很伟大是不是”她笑了笑，然后脸上再也没有任何表情，转身离去。
“菲乔!”我没能拉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