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第二次约会(二)
金丝眼镜身边的女孩子似乎不忍心见沈复之难堪,挽住金丝眼镜的胳膊软声道:“哎呀,侬刚才不是说要去跳舞吗?”
金丝眼镜理都不理她,他舔舔嘴唇,有些兴奋地盯着沈复之问道:“沈小姐哪里不理解?”
这局面僵持住了,执行导演在一旁看着,说:“他们这是欺人太甚,故意让人下不来台。”忍不住想上去打个哈哈解围。
宋观颐摇摇头:“不……”
此时沈复之已经开口了,她看向金丝眼镜,又环视众人,疑惑地说:
“我不理解,你们为什么能讨论得起来……
“几个没看过《诗学》的,一个只看过《诗学》的,还有一个勉强看了《修辞学》片段的——亚里士多德的悲剧理论,得连着他的逻辑学、形而上学一起读——这里有人连《俄狄浦斯王》都没读全,真知道自己都在聊什么吗?”
金丝眼镜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他对号入座,就是那个勉强看了《修辞学》片段的。
周围人一片目瞪口呆。
宋观颐终于补全了刚才未完之语:“他们是自取其辱。”
他们只把沈复之当成个戏子,却不知她本就是读戏剧影视出身,更兼着好学聪颖,虽然为了赚钱早早就出来接戏,却不忘在各处听课——至少,在欧洲时,就把宋观颐的一套文艺理论榨得干干净净。
不仅如此,上次电视台采访后闹出“洛可可美人”的乌龙后,经孟辞仙提醒,宋观颐才知道——沈复之沉迷舞台美术,不仅向孟辞仙请教过摄影,对中外美术风格也如数家珍。
那次对他口称“洛可可美人”,想必并不是因为不知道而随意用词,而是真心实意地嘲讽了回来。
知道这事后,他对沈复之这个人的印象彻底洗牌,才明白曾经的自以为是多么可笑,连着好几日不敢见沈复之。
要问沈复之究竟是个什么人?
正是一个看似吊儿郎当,却偏偏暗自用工、触类旁通的好学生,是个天底下最不称职的“花瓶”。
沈复之把“我不理解”一番话说完,在场的人也知道了。
金丝眼镜面色黑如锅底,但张先生却觉得自己面上有光,何况刚才向沈复之发难的并不是他,他也无所谓文人的虚名,便十分高兴地打起圆场。
“复之果然是表演艺术家,来,不谈这些,我们也去场里玩玩,听说新到了一批酒。”
瘦高个子也笑着问沈复之:“沈小姐喜欢喝什么?我猜是新世界的工艺,甜美浓郁,更好入口。”
沈复之早坐乏了,立刻起身。并不知道在刚才那几分钟,众人对她的评价已经升了个等。
在张先生们的世界里,女性早已明码分类,拉开三个等与他们利益互换。
最基本的,提供的是温柔与美态,需要强烈的女性特质,可以偶尔玩玩,却并不入流。瘦高个子最初把沈复之归为了这种类型,因此笑张先生“口味变了”。
再高一等,就是需要聪明得体的中产女性,高学历、高见闻,出入厅堂有礼有节。和这类女□□往,图的是面子与清楚,双方各取所需,婚后也互不干涉,更像是合作伙伴,或者说老板和下属。
再往上,那就是同样的世家高门,嫁娶的是家族背景,至于其他的,反而不重要了。但这类女性往往对男方制衡不少,像张先生这样高傲的男性,是不愿意委屈自己的。
——瘦高个子对沈复之态度的转变,便因为她正好落在了张先生的择偶范畴之中。
一行人来到地下藏酒室,转而又聊起了一支支葡萄酒。说要挑几支拿出去喝,这时候,张先生又记起镜头了,对着摄像机解说库藏,仿佛这是他的私人酒窖一般。
瘦高个子尤其兴奋,对每一支少见的葡萄酒例做点评,最终竟然挑了十数支出来,到吧台请众人喝。
沈复之对甜酒来者不拒,从莫斯卡托阿斯蒂一路喝到红波特,眼睛都不眨挨个品过去,不知不觉也喝了不少。
宋观颐见状忍不住皱起眉头,沈复之的提防心也太差,竟然没看出这几人都是冲她来的,一般红葡萄酒不会超过15度,但红波特虽然甜美,他们开的那瓶却也有22度了。
他只好让助理过去提醒沈复之。
沈复之自己觉得神智清清楚楚,她眼睛亮亮地挥了挥手,完全不当回事。
倒是一旁的瘦高个子等人忍不住解开西服扣子,把衣服脱下来搭在了手上。
瘦高个子:“奇了怪,这么点酒怎么还越喝越热呢?”
金丝眼镜原本一直沉默地扫视沈复之,这时听见了便嘲讽他:“你肾不好吧?”
瘦高个子:“不可能!”
张先生叫来服务生一问,说是中央空调上调了几度,还是他自己要求的,问来问去,却原来落在了沈复之身上。
沈复之无辜地:“哦,你不是让我报你的名字吗?——在场的女孩子穿得太少,我怕大家伤风。你们不会是怕浪费空调钱吧?”
张先生:“倒也不是……”只是一般没有将就她们的道理。
这话他看着沈复之的眼睛,却也说不出来了。
沈复之看他不说话,总结道:“那就行了。谢谢你的名字,很好用。”
反正男士们只要脱个外套就好,穿礼服裙的女孩子却没其他衣服可穿,按沈复之的道理,是应该温度高一些才合适。
至少她听到娇弱地打喷嚏的声音都变少了。
张先生被感谢了名字,便点头称是,于是在座各位不知不觉地集体脱下了西服——这人靠衣装不假,穿上深色西服时,各位的肚子还不显现,脱掉的时候,就没那么好看了。
瘦高个子倒还好,其他人坐在椅子上尤其明显,大家屏住气,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连杯中酒也喝不下去了。
金丝眼镜于是站了起来:“走,我们去跳舞。”
却原来跳舞也没那么简单。
不知怎么的,女孩子便在舞池旁边站成了一排,在室内乐队的伴奏下安静地站着。
沈复之不明就里:“这在干嘛?”
张先生原本都忘记了这一出,看到沈复之的疑惑表情不免有些尴尬,他支支吾吾的不知如何开口。
瘦高个子不管那些,解释说:“挑选舞伴,我们第一轮舞一向是按顺序来的。”
张先生局促地说:“复之你不用上去,我们跳就行。”
沈复之兴致勃勃地说:“那多没意思,不过,第二轮呢,第二轮是我们挑男舞伴吗?”
她斜眼看着人群外的宋观颐一眼,想象了一下他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排男士里面,觉得还挺好笑的——她就没怎么见过宋观颐站在齐整的人群里,这人方圆五米总是空空如也。
沈复之还在浮想联翩,就听见金丝眼镜阴阳怪气地说:“那怎么行,没有规矩。”
她看向张先生,他为难地小声说:“第二轮也是这样。”
那个站在一排人中的宋观颐的身影“咻”地从沈复之眼前消散了。
“无聊,那我不想跳了。”沈复之望着对面整齐又美丽的一排女孩子,看着她们脸上的恬静笑容,突然觉得有点疲惫。
舞伴邀请开始了。
一个个女孩子先后被邀请,旋转进入舞池,最先被请走的女生笑意明媚,舞姿优雅;之后陆陆续续又走了一些。
沈复之看着看着,皱起眉,问身边人:“两边数目不对,剩下的女孩会怎么样?”
一道熟悉的磁性声音回答她:“会站在那里,等待下一轮。”
她扭头一看,宋观颐正站在她身边,递给她一只杯子:“薄荷柠檬水。”
沈复之的确有些燥热,她接过杯子喝了一口,眼睛仍然盯在场上。
刚刚那齐齐整整的一排女孩子中唯独剩下了一个,面色惨白、眼泛水光地站在那里——她认识,正是金丝眼镜的女伴,刚才还替她说过话的那位。
她在看向场上,金丝眼镜竟然在和别的人跳了。
“怎么会?”她喃喃道。
“她可能要一直站在那了。”宋观颐冷静地说道。沈复之也许看不明白,这种会所本身就有些女性舞者以备男士候选,向来女多男少。加上金丝眼镜自己带来的人,却不在第一轮邀请,即是有意冷落,别人是不会主动邀约的。
沈复之若有所思地看了几秒,转头打量宋观颐,发现他果然如往常一样注意形象,即使只作为幕后导演,也穿着得体优雅,在场中不逊色于任何人。
“你去……”沈复之狡黠地眨了眨眼。
宋观颐原本被她看得欣欣然,听到她说话立时清醒,明白她在打什么主意:
“我不跳交谊舞,无聊。”
沈复之失望地收回了视线,也是,就算让他上,自己也不放心。
宋观颐这张黑脸,容易把那温柔的像小百合一样的南方小姑娘吓到。
沈复之看着六神无主的小百合,把杯子塞回宋观颐怀里,说:
“看来只好我上了。”
说完,她提起裙摆,昂首阔步地朝场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