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第二次约会
沈复之盯着试衣间里的镜子出神。
她今天化了淡妆,眉目眼角被勾勒得微微下垂,此刻穿着一件及踝的白色无袖长裙,衬着黑白分明的眉目,垂顺的及肩黑发,十分清雅宜人。
连陈藻走进来都愣了愣,笑道:“差点没认出来,他又给你挑了双鞋。”
沈复之看了眼陈藻手中的盒子,内里丝缎包裹着一双细高跟镶钻细带凉鞋,在吊顶的暖白灯光下流光溢彩。
“我这身好看吗?”沈复之问。
“美丽动人。”陈藻说。
“冻人倒是真的。”沈复之脱下长靴,踩上那双基本没遮挡什么皮肤的60°斜角高跟鞋,觉得双脚踩在冰尖上,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那姓张的真敢挑,合着不是他穿。”
陈藻说:“价值不菲啊,老娘在你这个年纪,要有男人带我买这么一身,我就住他家不走了。”
沈复之:“现在还不晚,要不我脱下来你换着出去吧?”
从这高楼的窗子往下看,行人们无不裹紧长大衣,围巾挡到鼻子上,面目模糊不清;而行道树在狂风中挣扎摇摆,像乱流中的一棵棵小草。
而自己竟然待会就要穿这么一身出门了。
“我简直是有病。”她总结说。
都怪宋观颐。
不好好地当他的大导演,跑来和这么个综艺编导抢活干。那什么天杀的节目组投资方竟然还和他一拍即合,直接让他全权领受这个节目的所有职责。
昨天他一进门,沈复之就觉得自己处境不妙。
果然这宋导演一开口,就说:“沈小姐,我们这个节目,从底层设计上来说是不该预先沟通的,下不为例。”
让这么个刻刻板板的书呆子来拍年轻人看的恋爱综艺,这节目怎么看怎么要黄。
宋观颐问她对男嘉宾的要求,她完全不能用之前那一套应付,便撇撇嘴说:“正常人。”
宋观颐却说:“这光景,没有点不正常都不堪为人。总不能严于律人,宽以律己。”
这不摆明了在说自己不正常吗!
然而,他不仁,沈复之却不能不义,她还得加倍卖力的表演——按照陈藻的说法,“在粉丝们看清楚你的真面目之前,都给我漂漂亮亮地演,再搞黄这个就去街上喝西北风吧!”
吹西北风,和喝西北风,还是前者好一点。
沈复之咬咬牙,提着裙子摇曳生姿地迈出试衣间——还别说,这高跟鞋一穿,沈复之就得绷直了腿发力,依靠自己强壮有力的臀大肌抬腿迈步,这步伐自然就妩媚了呢。
她走了两步找到状态,亮相在张先生前面时还附赠了一枚含羞待放的媚眼——可以了吧?
张先生今年三十有余,母亲从商,父亲从政,正正经经有钱有势的二代子弟。原本参加节目只因为母亲大人喜欢沈复之,以信用卡为要挟强行撮合,心中是不甘不愿的。
然而沈复之从试衣间一站出来,他的眼珠却掉在她身上不错眼了。心里直呼,“妙也。”
他囿于家世所限,倒还没接触过这种女孩子呢。按他这一眼的印象,沈复之虽谈不上魅惑众生的漂亮,但身上却有种又野又韧的气息,仿佛幽暗的黑洞,吞噬着周边男性的目光。
奇货可居也!
他由下至上品味了一番,开口时即改变了今日的约会计划:“不知沈小姐是否愿意,陪我参加好友聚会。”
张先生言毕,便伸出一只手臂,示意沈复之挽上自己。
沈复之走上前去,反而有些踌躇——这张先生身量不高,她穿上高跟鞋正可以像拎菜篮子一样拎住他的手臂,未免有些不雅。
还好宋观颐过来了。
这位爷从沈复之乖乖进换衣间起就憋着一股气呢,这回听说这位男嘉宾竟然临时改了计划,完全乱了节目组之前的摄影布局,他立刻喊了暂停,转手扔给沈复之一条羊绒毯,才皮笑肉不笑地问沈先生:
“尊驾要去哪里拍呢?”
沈复之同情地看了眼张先生——这简直是风雨欲来的前兆了,宋观颐对陌生人言语越尊敬,这人以后的待遇就越惨。
张先生壕无所觉:“我朋友开了家私人会所,放心,今日各位的消费,我全包了。”
宋观颐闻言面色不变,转头跟助理说:“请财务计算一下所有人的误工费、原租借场地的费用,都记在张先生账上,再去问一下沈小姐的经纪人……”
他看向张先生:“毕竟邀请影后在工作时间打两份工,通告费还需张先生额外结算的。”
沈复之听到这里已经十分高兴,在张先生背后连连点头,对宋观颐的好感大增。
张先生因为有佳人在侧,只能点头认了。
沈复之不禁感叹:不愧是宋观颐,虽然从文艺片转行,搞起钱来真是像拍电影一样抠细节,能从土里抠出财神爷来。
但奇怪的是,宋观颐却丝毫不见喜色,他直到和张先生交锋完,才抬头看了沈复之一眼。这复杂的一眼让沈复之琢磨不透,她索性不再纠结,低头抖开开司米披肩,围在自己身上。
殊不知,宋观颐一看便知这人的路子,因此似乎看到了沈复之未来几个小时的境遇,虽然一切尽如他的预期,却也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张先生“朋友的会所”就在城中心一处院落,外窄内松,越过狭小的门户和影壁,里面竟然别有一番洞天,装饰富丽堂皇,光线却并不强烈,好像有意把白天当成黑夜来过。
至少沈复之是没来过这种地方。她丝毫不掩饰好奇的眼光,四处打量。
张先生看着沈复之的表现,有几分炫耀,又有几分理所当然。
在他看来,演员的圈子,和自己这还是不能比的。
有个瘦高个子凑上前询问:“张少,您今天带来这位…不介绍介绍吗?”
张先生:“看我,都给忘记了。这位是真正的表演艺术家,沈复之小姐。”
瘦高个子:“哟,高人呢。沈小姐今天可得点拨点拨我们这群俗人。”
看瘦高个子率先打破了局面,周围一帮人也嘻嘻哈哈围上来说这看那,眼光偶尔瞟瞟沈复之,再不以为意地转了回来。
这群人以为自己在评估沈复之时,沈复之也在看热闹似的观察他们——每个人都穿着西装,在这中式的实木厅堂中三五成群说着闲话,身边无一例外带着漂亮的女伴。
在这零下一度的冬日里,女伴们无一例外地穿着清凉的单裙,笑靥如花,极少说话。
张先生不是一般的暴发户,他带沈复之来的地方自然不是那种金钱场。此刻以他为中心的几个人围坐在茶几边上,聊的既不是生意、也不是政治,竟然是文学论点。
沈复之听了一阵,忍不住打了个呵欠,张先生善解人意地说:“沈小姐要是无聊就先去玩,吃些小点心,有什么要求报我的名字就行了。”
沈复之原本还有些迟疑,听见最后一句话转身就走了。
她一撤,瘦高个子就跟张先生调笑:“张少现在的口味有变啊,以前不是只喜欢文艺聪明的类型吗?”
张先生说:“是我妈的推荐,我看倒也不错。”
另一位刚才一直在批判亚里士多德的戴着金丝眼镜的斯文男子则说:“张生现在可算是看清楚了,所谓的高知女性,还不是想靠我们来实现阶级跃升?倒不如挑个赏心悦目的,也省事。”他说着,朝偎依在自己身边的漂亮女子举了举杯,对方僵硬地笑了笑。
瘦高个子调侃说:“只是这位沈小姐,对我们张少也不太温柔体贴,也不算称职啊。”
张先生说:“这样才好,正有意思。”
金丝眼镜说:“张生心太软,有时候就需要一点手段。”
这几个人相视而笑,完全不在乎旁边几架摄影机正对着他们拍。
宋观颐坐在不远处的太师椅上喝茶,好像没听见听他们说了什么,眼光只盯着另一侧大厅的人群。
节目摄制组的人已经和沈复之有些熟悉,听了这话心里大多不太舒服。节目组配调给宋观颐的助理,此时忍不住生气地说道:“这些人看起来人模狗样的,没想到人一走就在背后议论,一点都不尊重女性——我都替他们的女伴难受,就不怕我们把这段放出去吗?”
宋观颐笑而不语。这些人自然是没担心过的,人但凡有点特权,总认为有人会自觉给他们擦屁股。
另外一个年纪大些的执行导演见多识广,和小助理解释一番,也感叹道:“他们能让面子上过得去,已经算好的了。”
宋观颐的心思全在远处的沈复之身上,这时嘴角微挑:沈复之好像终于看完一圈热闹,身上还裹着那件羊绒披肩,施施然地回来了。
沈复之可算长了见识,这屋子里曲折回环的,藏着不少好玩的东西,不仅有品酒沙龙、珠宝卡座,竟然还让她找到了个室内小舞台,旁边还挂着古希腊剧场式的“降神装置”,摸起来结结实实,像是能把一个演员吊在上面让人从天而降的真货。
要不是兢兢业业、醉心工作,记得这边还有一个对手演员,她一定得把自己吊上去试试。
她逛回张先生的小沙发圈时,发现这群人还在聊同一个话题,忍不住撇了撇嘴。
金丝眼镜好像注意到她的表情,他给张先生使了个眼色,转头问沈复之:“刚才我们说的关于《诗学》中悲剧理论之谬误,不知道沈小姐怎么看?”
他的目光集中在沈复之身上,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度。
节目摄制组的表情也不大好,觉得这个金丝眼镜是有意为难沈复之——事实上,圈子里围坐的另外几个人,面上的表情也都带着点戏谑。
沈复之被突然点名,只好问张先生:“真要我说?”
张先生似乎来了兴致:“复之你就说说看?或许能给我们带来一些不一样的角度。”
周围安静下来,无数双眼睛望着沈复之。
沈复之慢吞吞地说:“我不理解。”
宋观颐原本专注地盯着她,闻言忍不住笑了。